28.第一個月圓夜
景夙坐在牆根上,弗里亞拽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
她現在都懶得舉槍了,只懶洋洋拎著槍,一手翻著手機看著多蘭誇讚她男朋友的記錄,問道:「那厭倦體制化生活呢?」
湯姆被上了手銬,此刻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我沒考上帝都大學,跳不出農門,總不能直說吧。」
景夙用槍口戳戳他的腦袋:「你這種行為屬於詐騙,知道嗎?」
湯姆說:「我就是說說,又沒讓她給我錢,再說了網上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她還說她是首相的女兒政府工作人員呢。」
他說著,咧嘴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鏡的緣故,眼角邊閃著細碎的光,格外猥瑣的模樣:「你能相信嗎?泡麵都會燙到手的人,首相的女兒?」
他原本以為這是個笑話,然而他笑了半天以後,發現坐在旁邊的兩個人都拎著一把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時間笑不下去了,只得縮了縮脖子,往後挪了挪,找了個安全的角落縮了進去。
景夙:「你不是還會寫詩嗎?拿來我看看。」
對方顯然找到了可以誇耀的事情,從桌子抽屜里抽了一沓紙來,得意地遞到景夙面前:「平仄大抵不怎麼對,但是押韻是沒問題的了!」
景夙隨手翻看,覺得寫得還不錯。畢竟她就是個軍校出身的粗人,可看不出什麼好壞,便隨手往地上一放,無奈地揉起頭來。
這就是那傻丫頭心心念念惦記的愛情?
看來這孩子對自己的認識很正確——什麼都做不好,談戀愛都做不好。
景夙開始想,如果多蘭被救回來,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這一段?
她開始好奇,到底什麼是愛情,像這樣披著一層假□□的幻想,不揭開那層布的時候,遙遠的距離加上自己的幻想就可以造出一個完美的愛人來,為之傾注這個年紀所能有的全部激情,在想象中為了一個人兒反抗整個世界,聽起來總是那麼美好,看上去卻如此地不堪。
作曲家可以是剽竊了古人的抄襲者,動物愛好者可以是開了殺戮廠的養殖者,不羈的個性可以給懶惰與無能打輔助,總之這一切都荒誕不可言。
她想身為長著替那傻孩子戳破這層紙,卻不知道別人的閑事該不該由她來管。
景夙揉了揉發燙的太陽穴,站了起來,對著地上坐著的湯姆踹了一腳,道:「你和多蘭的聯繫到底有多緊密?」
對方顯然一怔:「啊?」
景夙輕咳一聲,看了一眼弗里亞,又嚴肅了臉色轉回來,眯著眼看著地上的那傢伙:「她參與毒品走私詐騙,和你沒關係吧?」
她說著,把懷裡的那張還沒上繳的證件掏出來,在湯姆面前一晃,提高了聲量:「我現在要查看你們之間全部的通信記錄,如果有任何隱瞞,我現在就送你去坐大牢,明白了么?」
湯姆顯然有點懷疑:「我憑什麼相信你們?你們一進來就像個強盜……」
景夙瞥他一眼,一臉無謂地對弗里亞道:「哦,那崩了他。」
弗里亞聞言大喜,立刻掏槍。
坐在地上的湯姆嚇得一咕嚕爬了起來,趕緊舉著手道:「別別別,別別別,不管你們是強盜還是政府我都給你們看!」
他說著走到電腦前,自言自語:「反正也沒差……」
很快的,聊天記錄和簡訊來往都被調了出來,景夙看著那烏泱泱一大片,不由得心裡發憷:「你們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說話?」
湯姆聳肩:「對啊,談戀愛嘛。」
景夙:「……」
幾乎每天都有厚厚的幾頁文字,上面從吃飯到起床睡覺無一不足。原來這就是談戀愛,兩個人分享生活中的一切無聊的事情來打發無聊——景夙不敢想下去了,她似乎預見到什麼,但是又不願意想下去。
她從小讀書少,看見文字就發昏,直接招手叫了弗里亞,指著屏幕道:「看最後一天的記錄。」
弗里亞修改了日期設定,直接跳轉到最後一天,多蘭斷訊之前。
屏幕上滿滿的字,從早晨起床的早安到各自做的事情,猶如向上級彙報一般說得詳盡,配上幾個大概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懂的笑話。弗里亞看了足足兩遍,什麼消息都沒看出來。
他往椅子上一攤,嘆息道:「得,白來了。」
景夙站在他邊上收槍,整頓完畢以後,問他:「看了幾遍?」
弗里亞顫巍巍伸出兩根手指:「兩遍。油膩膩的話,看了兩遍。」
景夙也不多說,只將他那兩根手機按回原處,道:「看滿三遍。」
弗里亞復又懶洋洋坐回遠處,一臉慘不忍睹的神色,看著那油膩膩的聊天記錄,道:「早晨七點起,那天趕上她放假。」
他的手沿著上面的字往下划:「下午四點的時候,你找她開車,你弟被人關了。」
他說著,又翻了一頁:「送你回家,你又找她談話?」
景夙說:「我沒找她談話。」
弗里亞的手在屏幕上敲了敲:「可是她說了,上司找她談話,你不就是她上司嗎?哦,她和你見完面就消失了。」
牆角的湯姆用狐疑的眼神看她。
弗里亞顯然覺得他好玩,於是就半開玩笑地說道:「沒錯,我們緝毒局的上下勾結,就是你想的那樣,電視劇里演得全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景夙看著那白色屏幕上的兩行黑字,半晌,問道:「我走了以後,局裡由誰接任?」
弗里亞:「軍方。」
景夙隱約覺得這個詞,有點耳熟。
多蘭的聊天記錄里,既然有人找她的事實,為什麼手機里那個時間段卻是什麼都沒有?
他們也查了通訊局的消息,然而依舊是一片空白,那麼這橫空多出來的一次見面,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
景夙心裡正想著,不知不覺地隨口問了出來:「情報局和通訊局現在歸誰管?」
弗里亞依舊是漫不經心:「軍方啊。最近不少幹部都卸任了,分配到各局做文職去了。」
隱隱有不安,現於心頭。
終於,似是終於想起來什麼一般,景夙又問道:「那擊女王頭顱里的彈道反應做了嗎?」
弗里亞終於笑不出來了,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猛地站起來:「除了軍方以外,很少有地方會配有那麼高級的槍支。」
景夙將一把鑰匙往床上一丟,帶著弗里亞迅速往門外跑去。
這不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