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盛瑤的語氣不急不緩，和平時聽起來根本沒什麼差別。在昏暗的環境中，江清婉也不能肯定，小姐姐是否有露出什麼類似「妒忌」的神情。
她好想見到小姐姐為自己吃醋啊……
江清婉一面想，一面說：「劇情需要而已啦……這都算親密的話，《盛世紅妝》里那麼多和皇帝的親密戲怎麼算呀。」
她有些意外，又理所當然地看到，盛瑤的唇倏忽就抿起了。
江清婉一頓，繼續道：「電影版的劇本里，雖然榮貴妃恨皇帝恨得不行，也得被臨幸……唉，想想就覺得真的好可憐。」
這會兒，銀幕上的劇情，換作激烈的打鬥戲。
盛瑤還是看著前方，口中應著：「是啊。」
江清婉莫名覺得心悸。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的兩個字，自己怎麼就覺得，其中有著那麼龐雜的情緒……再看盛瑤，對方已經不僅是抿著唇，連神色都有些恍惚。
江清婉若有所思：「小姐姐真的好喜歡江晴晚。」
她和榮貴妃的名字，不論是念上去還是寫出來，都那麼像那麼像。
在《盛世紅妝》劇組的時候，江清婉曾用玩笑的語氣問過編劇，為什麼要起這樣一個名字。
編劇的反應是這樣的——他先是一愣，隨即抬手撓了撓頭，露出顯而易見的為難：「為什麼？哪有什麼為什麼呀，就是覺得這名字好聽唄。」
「唔。」當時她雖然不滿意這個答案，但也沒有追究下去。
或許真的是巧合呢。
好在，清是一聲，晴是二聲。
總算有了點差別。
江湖傳說，有前輩因為入戲太深，以至於精神分裂，整日念著戲中台詞……江清婉覺得，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好好辨別著榮貴妃與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除去她越來越覺得，榮貴妃不僅是名字和自己像，連性格脾氣也……
盛瑤說：「是啊。」
還是那兩個字，輕輕巧巧的，落在江清婉耳邊。
她的瞳孔驀地縮小，不知怎地，心底突然湧出一陣酸痛來。
好奇怪啊……怎麼會這樣呢？一個戲里的角色而已，又是自己扮演的，為什麼會覺得難過？甚至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小姐姐在自己面前講，她愛上其他人了一樣。
大概是錯覺吧。
江清婉很快想到。
尤其是，盛瑤緊接著又說了下一句：「……那是婉婉的第一個角色，也是婉婉第一次離開我那麼久。」
「所以，」溫柔的盛家小姐放緩了語氣，「不要哭啊，婉婉。」
江清婉這才發覺，不知是什麼時候，自己臉上多了幾顆淚珠。
有這樣一個插曲，接下來的劇情，兩個人都沒有仔細看。
但《零點》畢竟是近年來難得的大製作，連配樂都專門請了大家製作。
故事進行到最終決戰，除靈師們賭上性命，為了守住人類的世界，去和妖魔們戰鬥——BGM悲壯又恢宏，配合著剪輯，十分催淚。
從影院內走出時，江清婉頗為自己先前的失態感到不好意思，於是埋頭刷手機。她在各大影評網站上溜達一圈：「……都說背景音樂好誒，剛剛都沒好好聽。」
盛瑤道：「是不錯。」
江清婉轉移話題：「中午吃什麼呀？」
盛瑤：「新年第一頓，樓中樓？」
江清婉：……她就不該問這個。
小花旦照例拿圍巾遮住大半張臉，只恨自己沒有帶墨鏡。她和盛瑤手挽手漫步走在街上，周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偶爾抬頭，還能在路邊高樓上的廣告牌上看到自己。
江清婉想了又想：「回去取車？之前喬以璐給我推薦過一家店，開車過去應該就二十分鐘。」
盛瑤：「嗯，好。」
江清婉偷偷彎起唇角：「小姐姐真是男友力MAX~」
「男友力？」
「啊，女友力！」
國內輿論對LGBT人群不算友好，但若是兩個女孩子手拉手走在大街上，旁人便都見怪不怪。
無數網友吐槽，當年某出櫃男星被拍到與伴侶在街上行走，都能被當做頭條，然而同樣的事放在女星身上，就成了再正常不過的「閨密情」，吃瓜路也是微醺。
在這種時候，江清婉又會慶幸，自己與盛瑤之間，有一重名義上的姐妹關係。
她所說的那家店做落在一個明星聚集區。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光是從停車場走到餐廳的路上，兩人就遇到三四個小生小花。不過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帶著口罩，只在有對視時打個招呼。
盛瑤：「……這種地方，周圍會埋伏著很多狗仔吧？」
江清婉很無所謂的說：「對啊，聽說去年那個誰出櫃就是在這兒被拍到的。不過沒關係啦，咱們是姐妹呀。」
盛瑤：……
江清婉笑嘻嘻道：「是不是很有道理？啊，到了。」
餐廳裝修的古香古色，又頗為清雅。
在這兒上班的服務生都是有眼色的，一看江清婉的打扮，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再看眼盛瑤，雖說沒做什麼掩飾，但這顏值……說不準就是哪個沒什麼名氣的小花。
於是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兩人，是在大廳吃還是去包間？
盛瑤自覺不是公眾人物，但江清婉……《零點》剛剛上映，她不知在多少人面前刷過臉。想到這裡，她便道：「包間。」
「……大廳。」與此同時，江清婉也開口了。
服務生：……
兩人對視一眼，江清婉眼中透出盈盈的渴求。盛瑤眉尖微微挑起：「你想好了？」
江清婉說：「是呀。」
盛瑤「唔」了聲，倒也不是很在意：「那就把圍巾卸了吧。」
江清婉：「好~」
盛瑤：「……說話不要帶波浪線。」
江清婉：？？？
服務生自始至終，都在旁邊微笑著看。
等兩人決定好后，才引導兩人落座，一邊拿出菜單推薦道：「蟹黃湯今天半價，兩位要來一份嗎？」
盛瑤示意她將菜單遞給江清婉，道：「你看著點吧。」
江清婉點頭應了聲，對服務生道：「那就來一份。你們店裡還有什麼特色菜？」
話題轉回套路，服務生盡職盡責地賣起安利。說著說著，驀地一頓。
面前之人摘下圍巾后服務生就覺得對方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等到快點好菜了，才一個機靈，小小地驚呼一聲，低聲問：「你是……江清婉？」
小花旦：……
她有點鬱悶地說：「我姐剛剛還可擔心會不會有人把我認出來。」
服務生笑一笑：「我可喜歡《盛世紅妝》啦……兩位稍等，很快就上菜。」
江清婉說：「好。」
等服務生走了，她才支著下巴，朝盛瑤笑：「我說不會有事吧，她盯著我看了那麼久，才反應過來……喬以璐好像住在這一片，經常來吃的，也不是每次都會被認出來，她可比我紅多了。」
盛瑤輕飄飄到：「你果然和她關係很好。」
江清婉還是笑嘻嘻的：「對呀，小姐姐會不開心嗎？」
方才在影院中沒有說出的話，到這會兒，倒是被肆無忌憚地講出。
兩人面對面坐著，餐廳內燈光明亮，照得盛瑤愈發容色動人。江清婉看著看著，又開始想那句亘古不變的話：阿瑤真的太好看啦……
盛瑤停了停，沒有直面回答，而是反問一句：「你是不是想被拍到？」
江清婉：「咦……」被發現了。
小花旦難得地露出心虛的表情。
她摸摸鼻子，眼神四處亂飄：「也不一定會被拍啊，雖然說這附近狗仔多吧，但誰會拍我呀……」
盛瑤攏一攏耳邊的發，不緊不慢地問：「為什麼？」
江清婉閉上嘴巴，消極抵抗。
盛瑤：「真的不說？」
江清婉節節敗退：「好啦，阿瑤怎麼發現的？」
盛瑤眨了下眼睛，手扶上面前的茶杯，茶水的溫度從陶瓷杯壁上透出……
她說：「我身後五點鐘方向，隔著三張桌子有個人拿著攝像機。你剛才往那邊看了好幾眼，然後就開始朝我撒嬌……為什麼？」
江清婉：「這屆狗仔技術不行啊，呃，我是說，因為不想被和喬以璐捆著炒CP了。」
《秦風有約》播出后，「瑤婉」TAG下的內容快速突破四位數，昨晚江清婉再看的時候，已經有兩千多。
雖然僅僅是「璐婉」的一個零頭，依然給了江清婉莫大的鼓舞。
理由說出，盛瑤扶住額頭：「就是因為這個？」
江清婉更心虛了。
盛瑤：「你說的那個APP叫什麼？LUFO？哪家公司的？」
江清婉聞言大驚失色：「不要啊阿瑤，你要『天亮了，讓LUFO破產吧』嗎？」
盛瑤：……
眼前這個女孩子，真的是，和她記憶里的江晴晚，一點都不像……
盛瑤舉起茶杯，遮住自己唇角的一點苦澀。
二十一歲的江晴晚已經是榮太妃，在宮中愈發如魚得水。她當然會撒嬌會粘人，但永遠不會像江清婉這樣，露出這麼簡單誇張的表情，像個真正的小姑娘。
怎麼會這樣呢？
到底是因為，複雜的環境剝奪了江晴晚長成這樣的機會，還是因為，另一種，她幾乎不願意去想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