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你去死吧!」凄厲的尖叫伴著沉悶的槍聲一併響起,在幽暗的燈光下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賈璉低下頭,驚愕地看著胸口處暈開的血色,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
「啊,是真的血!」
「賈璉,賈璉!」
「快叫救護車!」
耳邊傳來的驚叫聲腳步聲亂糟糟的,賈璉努力睜著眼睛,視線卻逐漸模糊起來……
……
飄在半空中,賈璉看著躺在搶救台上的自己,看著心電圖機上逐漸平直的綠線,看著醫生走出手術室,摘下口罩對著劇組的同事搖了搖頭,看著自己的助理小周痛哭失聲,茫然半晌,才意識到,自己這是,死了?
怎麼會這樣?
明明是在拍戲,為什麼打進身體里的會是真正的子彈?是誰想要殺了自己?剛剛成為影帝,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自己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不甘心!尼瑪真!不!甘!心!
賈璉一次一次試圖衝進自己的身體,卻總是徒勞無功——每每到了身體前,就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自己彈開。
「媽的!」連著被撞翻了好幾個跟頭,就算是年輕的影帝一向以溫潤如玉的形象示人,這次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痴兒,痴兒,大凡世間事,有因必有果。」
「是誰?」四周白霧漸起,讓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賈璉找不到聲音的來處,眯起眼,厲聲喝問,「你在哪裡說話?」
那聲音,似乎是從遠處傳來,聽起來卻又似乎就在耳邊。
「你既問我是誰,卻可知誰是你?你問我身在何處,卻可知你從何處來?」虛無縹緲的聲音再度響起。
賈璉暴躁了,自己好好拍著戲,尼瑪不明不白就被打死了,這時候還來這麼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裝神弄鬼,真當自己好欺負?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那是為了吸引粉絲。人都死了,還要這個面具幹嘛?
「是人是鬼給我滾出來!」
那聲音頓了一下,低低的嘆息聲悠長又遙遠,「痴兒,你且隨我來……」
賈璉眼皮一翻,想要拒絕,卻發現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飄去。
霧氣越發厚重,濕冷的寒氣從各處滲透進身體。
「人都死了,居然還能知道冷?」賈璉自嘲地笑笑。
既然不受自己控制,那就索性跟著飄吧。
不知道飄了多久,眼前霧氣漸漸散去,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瑚哥兒,瑚哥兒,來,到娘這裡來!」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輕輕拍著手,微笑地逗著對面的小孩兒。那小孩兒看上去不過一歲多的樣子,白嫩的小臉兒上笑容燦爛,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娘,娘……」嬌嫩的聲音呼喚著對面的母親,他的兩隻小手張著,朝少婦蹣跚走去。
「哎,娘的好哥兒,走的真是穩當!」少婦摟住兒子,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驕傲。
賈璉看著這對幸福的母子,心中滿是狐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少婦,卻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彷彿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就連那小孩兒,也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讓他感到驚奇的是,那對母子,分明都是古代的裝束!
眼前倏然一變,這對母子都不見了。賈璉慌忙四處看去,卻發現剛剛還是綠樹蔥蘢的時節,這會兒卻已經變成了草木枯槁的冬天。北風中夾雜著雪花兒從天而落,不多時,地面就已經白了。
怎麼回事?
「瑚哥兒,瑚哥兒你醒醒,睜開眼睛看看娘啊!」凄苦的呼喚從屋子裡傳來,正是剛才那個少婦的聲音。
賈璉一愣,人已經在屋子裡了。
正是剛才那個少婦,溫婉秀美的臉已經完全憔悴了。她坐在一張雕花大床上,低聲叫著自己的兒子,「瑚哥兒,你醒醒,不要再睡了好不好?你看,小弟弟還等著哥哥帶他一起玩呢!」
床上的瑚哥兒,已經有六七歲了,卻全然不見了小時候的可愛。那麼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杏紅色的錦被將他蒼白的臉襯得更加瘦小。
或許是聽到了母親的哭泣,瑚哥兒費力地睜開眼睛,「娘……我好難受……」
「瑚哥兒!」少婦眼淚落得更加厲害,嘴角卻扯出一抹極為勉強的笑,「好孩子,等會兒吃了葯,就會好的,啊?」
「嗯……」瑚哥兒乖巧地點頭,枯瘦的小手伸出錦被,努力抬起來替母親擦眼淚,「娘我不難受了,你別哭!」
少婦身邊站著的兩個丫頭裝扮的少女也跟著勸了幾句。
扭過頭去,少婦悄然抹了抹眼淚,再轉回頭去,強笑:「娘不哭了,不哭了!」
瑚哥兒放心了,無神的眼睛又沉沉閉上。
「大太太,老太太那裡打發了賴嬤嬤來說話。」
外邊的話音未落,門帘子一挑,已經走進來一個圓臉微胖的婆子。
「大太太,老太太問瑚哥如何了。」那婆子看似恭敬,神色卻是並不如何謙卑。
少婦將瑚哥兒的手塞回被子里,長長吸了一口氣,忍著心頭不快,強笑道:「讓老太太惦記了,煩勞賴姐姐回復老太太一聲,就說瑚哥兒已經醒了。」
賴婆子「哦」了一聲,探了探脖子,目光毫不避諱地掃了掃床上的瑚哥兒,嘴角微微一撇,高聲道:「老太太的話,瑚哥兒不大好,大太太還是迴避著些才是。畢竟,瑚哥兒雖然是您的兒子,可大太太肚子里,也還有一個賈家的根脈呢!」
賈璉這才發現,那少婦的腰身臃腫,似乎是有著很高月份的身孕了。
「你!」少婦勃然變色。自己的兒子還病在床上,就算是自己不得老太太的心意,可這孩子,總還是她的嫡親長孫吧?怎麼能夠這麼紅口白牙說出這樣誅心的話?!
「大老爺呢?」她厲聲問道。
賴婆子雙掌一拍,笑道:「老太太說了,這些日子以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府里不大安穩呢。這不是嗎,一大早就吩咐大老爺往廟裡跪經祈福去了。」
「你……你們!」少婦胸口起伏,可見是氣怒到了極點。
賴婆子故作驚恐地福了福身子,「大太太莫怪,老奴也只是替老太太傳話。老太太還說了,太醫來給瑚哥兒診視的時候,大太太也聽見了,哥兒確實不大好了。有些該預備的東西,也須得預備起來才好,免得一時著急。」
賈璉皺了皺眉,這老太太,到底是什麼人?對著一個懷孕的,且兒子重病的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怕遭報應?
少婦眼中噴火,倏然起身,顫抖的手指著賴婆子,卻是眼前一黑,頹然往地上倒去。
「啊,太太!」兩個丫頭慌忙接住,手忙腳亂之間卻發現那少婦月白色的綿裙下邊,逐漸暈出了鮮紅的血。
賈璉大急,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少婦身邊,想要將人抱起。可惜,他的手臂直直地穿過了少婦的身體。
賴婆子也有一瞬間的驚惶。老太太不待見大太太,連帶著也不大喜歡瑚哥兒這個長房嫡孫。自己是奉了老太太的話過來的不假,老太太說的那些也的確有些過了。可是真要是大太太因為這些話被氣出好歹,大老爺不好跟親娘計較,自己這個傳話的弄不好就得被遷怒!
定了定神,她一疊聲地叫著:「還愣著做什麼?一個個傻了不成?還不趕緊著扶大太太到床上去,趕緊回了老太太,去請大夫!」
……
賈璉腦中一片空白,就連自己何時來到院中的都不知道。
他徒勞地看著這小小的院落中人聲雜亂腳步匆匆,徒勞地看著穩婆驚慌失措地喊著大太太血崩,徒勞地看著游廊上的紅色燈籠被摘下來糊上白紙,徒勞地看著又一具小小的棺木從廂房中被抬出……
周圍再次瀰漫起白霧,悠遠的聲音自中響起:「痴兒,你可明白了?」
賈璉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看到那少婦憔悴的面容,看到那瑚哥兒絕望的眼神,他的心裡就如同刀絞一般,忍不住淚流滿面。
「痴兒啊,你難道還沒有想明白嗎?咄……」
一聲叱呵,讓賈璉的頭腦中忽然清明起來。
那少婦,是他前世的母親!那瑚哥兒,分明就是前世他的哥哥啊!
「你讓我看到這些,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一個只會悲傷的人,他賈璉,從來都是睚眥必報。
「去吧,痴兒,從你來處來,到你來處去……」聲音漸漸遠去而不可聞。
賈璉的意識,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虛無中,一個穿著白底紅花沙灘短褲的小小少年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總算是胡弄過去了。」
「你又糊弄了誰?」
威嚴的聲音響起,少年啊的一聲跳了起來就要跑,卻被人一把抓住了後頸提了起來,只剩下兩條白嫩嫩的小細腿徒勞地做出跑步的姿勢。
「哇卡卡卡卡」
少年忽然耍起賴,「人家不就是勾錯了一個魂你至於的嘛!」
「勾錯了一個魂?」
虛無中,白衣青年緩緩顯出身形,劍眉一挑,「這是你第幾次勾錯了魂?嗯?」
後邊的「嗯」字聲調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慵懶至極卻又蠱惑人心的性、感。
少年獃獃地看著青年,長大的嘴裡流出一抹可疑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