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姜知臨

燈光打在酒杯上，反射出來的強光微微刺眼。耳邊紛亂嘈雜，男生們胡吃海喝聊天打屁，女生們嬌笑著說著她們的奇遇。

這是一次表演系的同學聚會，徐以彤低頭吃菜，時不時地拿出手機看看。

「你看他們一個個吹的。」有人端著酒杯湊到徐以彤身邊坐下，一臉不屑，「還見過這個導演，認識那個演員的。他們這兒興的不行，人家只怕連他們是誰都記不得。說起來都是校友，有什麼可炫耀的，真是沒見過世面。」

徐以彤嘴裡的菜還沒咽下，含含混混地說：「這菜味道不錯，你嘗嘗。」說著還拿起公筷幫她夾了一筷。

那女孩看徐以彤不接話，覺得沒意思，換了個話題。

「再一年就要畢業了，你沒拍什麼戲又沒簽個公司，怎麼還不著急啊？」

徐以彤不舍地從菜上移開目光，老實道：「我急也沒用。經紀約一簽全約十年，太久了。」一輩子有幾個十年，她不想簽。

那女孩聽了也頗有感觸地點著頭。

是啊，現在的新人約多半都很苛刻，不從新人身上榨乾價值，難道要從紅得發紫的腕兒們身上榨嗎？

新人就是砧板上的魚，什麼都由不得自己。

「你真的不嘗嘗這道菜嗎？」

那女孩看徐以彤三句不離吃飯，只得道：「我去那邊看看，你先吃著吧。」

她是實在沒什麼心思吃飯，少吃保持身材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跟徐以彤一樣不停地吃吃吃？

徐以彤抬抬眼，點了一下頭，嘴裡說著「好」，接著吃起來。吃了沒幾口，又掏出手機看了看，依舊沒有消息。真是急人吶，不然她要了電話打過去算了，可她實在不確定東西是不是真的落在人家車上了……

聽著旁邊同學在講見過的投資人多闊氣，晚宴場面多豪氣，她搖搖頭，說起來她也是個見過「世面」的。

徐以彤以前跑龍套認識位女演員——蘇妙，拍戲的時候兩人關係頗好，蘇妙曾半開玩笑地說：「一看你就是個能紅的，我得與未來影視紅星多親近親近。」

徐以彤以為蘇妙是在打趣她，也沒大當真。沒想到前一陣子蘇妙突然打電話給她，讓她去不夜城。

不夜城徐以彤是聽過的，這一帶最出名的夜場就是不夜城了，嚴格的會員制度讓許多人拿著錢也進不去。徐以彤對著電話糾結了好久，蘇妙急了，說：「我不會害你！」

徐以彤一狠心，那就去吧。還傻瓜兮兮地在本子上寫：九月1十八號晚六點，不夜城一游。

其實她心裡是有些怕的。

打車到了不夜城，她被保安攔住，蘇妙跑下來跟保安解釋了兩句才帶她上去。還沒走到門口，就遠遠看見一人，被人眾星捧月般的擁簇在中間。等走近了，才聽得清他們說話，徐以彤站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側臉。

「阿臻，我要你送！」有女聲嬌蠻地說著。

那聲音有點耳熟，徐以彤稍稍墊了腳才看見那人旁邊還站著一個女孩，「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那女孩分明是柳茜，今年最火的熒屏小花旦。圈子裡關於她的傳聞不少，據說上千萬的廣告，她都要拿鼻子哼，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這裡看到她。

「聽話。」那人聲音乾淨好聽帶著一點哄，而後對身邊一人道，「那我先走了，安和，小茜就拜託你了。」

「我倒成幫你送女伴的了。」

「下次，我幫你送。」那人笑著。

柳茜道：「用不著，我叫助理來，我不許你送別人。」

徐以彤忍不住咋舌，小聲問著：「他是誰啊？」

蘇妙揚揚頭,用目光指了指正要離去的那人，說：「他嗎？」

「嗯。」

「霍臻。」蘇妙一看徐以彤那茫然的樣子，就知道她沒聽過，「霍氏你總知道吧？」

徐以彤傻了，她上學期還拿了一個霍氏的獎學金，怎麼可能不知道霍氏？

二人正在一旁說著話，就見那個叫「安和」的男人往她們這邊走，邊走邊與蘇妙說：「我送柳茜回去，你先進去玩吧。」轉眼看到徐以彤，他看看蘇妙，意思很明顯：這是？

「我朋友徐以彤，拍戲時認識的，劉導今天不是來了嘛。」

齊安和彷彿想起什麼似的，一笑：「我想起來了，你之前提過。去玩吧，照顧著些。」

看著柳茜別彆扭扭跟著齊安和往外走，徐以彤忍不住問：「她怎麼不在這兒玩一會兒？」

蘇妙嗤笑道：「我們這群人中流行一句話：珍愛生命，遠離柳茜。霍少在還好，柳茜還知道收斂著些，霍少走了，還是趕緊把她送走好，我們可招惹不起。」

徐以彤不明所以地跟著蘇妙進了包房，裡面奢華得不成樣子，她隱隱地聽到不遠處有人調笑：「霍少去跟銀行談貸款？他還需要貸款？」

另一人話裡帶笑，懶散著接話：「銀行需要。」

話音剛落便鬨笑聲四起。

徐以彤：「……」

「我帶你見見劉導，他最近新戲選角呢。」蘇妙領著她往裡走，邊走邊說。

看著蘇妙跟劉導一句一個「劉叔」，熟絡的不得了。她這才知道蘇妙拍戲不過是玩玩，實際上是位富家女。

有蘇妙在中間，劉導對徐以彤也客氣，還說試鏡的時候讓助理聯繫她。

徐以彤有些發矇，她這是，遇上貴人了？

這一晚上她整個人都暈暈的，跟著蘇妙不斷地敬酒到處混眼熟，在她知道這些和她喝酒的人姓甚名誰后，眼睛瞪得一次比一次大。

他們都很給蘇妙面子，有一位還說：「明天我的局，帶她來啊。」

蘇妙笑著問：「給他個面子？」

徐以彤發矇的不知道說什麼好，蘇妙代她應下，旁邊還有人調侃：「夠熱絡啊。」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跟她最熱絡的不是這位主人家。

「難得啊，今天霍少居然沒帶女伴。」包間門再一次被推開后，有人諧謔道。

她回頭，才看清霍臻的模樣。一張臉溫潤如玉，眼梢微揚，儒雅又不失英氣，那深邃的眸底彷彿有吸力一般讓人恍然失神。

「不是說好了今天幫安和送女伴？」他笑，「不帶女伴才顯得有誠意。」

蘇妙笑道：「不巧哦，安和今天晚上得跟我回家。」

在周圍人一片瞭然聲中，齊安和笑著搖頭：「今天伯父伯母回國。」

霍臻悠閑地往座椅上一靠，道：「只這一次。」

突然蘇妙和齊安和的目光一起投向徐以彤，蘇妙倒是搶先了一步，說：「那正好啊，我們和以彤不順路，那就麻煩霍少了。」

徐以彤：「……」

霍臻哧笑出聲：「你們倒是一點虧都不肯吃，那就如此吧。」

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推給了霍臻。

她推辭不過，上車前，她還一直說：「不用麻煩啦，這離我家不算遠，我打車回去就好。」

霍臻看著她笑：「那麼喜歡打車？今天不行。」

徐以彤看到霍臻極紳士地幫她打開車門，慢慢呼出一口氣，上車。

車裡瀰漫著淡淡的香氣，清雅好聞，車裡的空氣跟霍臻的聲音一樣乾淨。一旁放著幾塊糖，還有一盒胃藥。咦，愛吃糖？胃不好？徐以彤忍不住這麼想著。

霍臻注意到，笑：「我妹妹胃不好、低血糖，車上給她備著些。」

徐以彤被看穿心思般，不好意思地笑笑。

據說有妹妹的男人都特別溫柔，特別會照顧人，果真，好細膩的心思。她忍不住用餘光掃過霍臻的側臉，街燈下，柔和好看。

作為顏控，看霍臻看得好幸福呀~

「想什麼呢？」唐芙推推她，「舉著筷子一動不動的。」

「啊……？唐芙你怎麼來啦？」

「正巧路過，等等跟你一起回去。」唐芙有些尷尬。

「哦~~」徐以彤一臉瞭然，「自己不敢走夜路，又不想讓人送，是不是呀？」

唐芙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吃你的飯！」

徐以彤笑嘻嘻地：「我說中了吧？」

唐芙懶得搭理她。

徐以彤正要說些什麼，就聽手機「叮」的一聲響。她想都沒想就去取手機，拿起來一看：尊敬的客戶，您本月新增積分156分，可用積分5088分，年底將到期積分0分，可登陸網廳查詢積分信息。

移動公司簡直堪稱期待消息時最想掐死的公司，沒有之一！總在人有極大期待時，給人最大的失望。

她默默地按滅手機，塞回包里。

「談戀愛了？」唐芙扳回一局。

「才沒！我鑰匙扣不見了，我估摸著落在別人車上了。」

唐芙想起來了：「就你那個寶貝的鑰匙扣？我說呢，你鑰匙這兩天光禿禿的看著總覺得少點什麼。誒，『人家』是誰啊？嗯？」

徐以彤：「……」

「打電話讓送過來啊。」唐芙道。

這才是徐以彤最頭疼的地方，她跟霍臻說過的話一共都不超過五句，怎麼可能有他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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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時徐以彤喝了點酒，在寢室一覺醒來，頭還隱隱的有些暈。她反射般地去抓手機按亮屏幕，依舊沒有消息。

她失望地把手機扔到一旁，這都一天多了，是沒看到還是當做沒用的東西扔掉了？她嫌時間過得慢，翻個身繼續睡,只盼著再醒時能收到消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電話聲把她吵醒。一串陌生的號碼，讓她隱隱有著些期待。

「喂您好，我是徐以彤。」

「徐小姐您好，我是劉導的助理，今天方便來試鏡嗎？」

「方便。」

「下午兩點您看可以嗎？」

徐以彤抬手腕看錶，問著：「請問去哪裡試鏡？」

對方報出了一個地址。

徐以彤估算了一下時間，道：「好的，我兩點準時到。」

她掛斷電話一翻身爬起床，趺坐著隨手理了理睡得蓬亂的頭髮，順著梯子下了地。心裡盤算著得趕緊收拾收拾吃個飯，等下還得去做個頭髮，她從柜子里取出套掛的不見一絲褶皺的衣服來，穿著既不顯得隨便又不過分正式剛剛好。

簡單打理后，她拿著手機錢包出了寢室。

她可等不及啦，邊往樓下走，邊聯繫蘇妙。

「對不起，ythe…」

怎麼沒人接？徐以彤蹙蹙眉，剛要把手機收進包里，熟悉的旋律又響了起來。

她接通，電話對面是一個陌生的男聲，說話乾脆利落，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徐小姐么？」

「是我，您是？」

「我是霍氏的助理，你是有個鑰匙扣落在車上了吧？木質的。」

「是的是的，您在哪兒？我去取！」

「不必了，我正好順路到你們學校，再十分鐘就到了，你出來取一下。」

掛斷電話，徐以彤忍不住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到了正門口。

徐以彤在腦海中勾勒著地圖，微仰著頭思考，霍氏總部大概在他們學校的兩點鐘方向，「那就是……右側。」她踮著腳張望著，沒有車有要停下的意思，看看錶，應該快到十分鐘了吧。

她這麼想著，冷不防有輛銀灰色的車從左邊過來停到她面前。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手機又響了，是霍氏助理的手機號。接起來說了兩句，車上就下來一個人，手裡拿著鑰匙扣遞給徐以彤。

徐以彤把鑰匙扣攥在手機里，連聲道謝。

「我還以為會被當成廢品扔掉呢，擔心了好久。」

那人笑：「車裡的東西哪能隨便扔。我們收拾的時候看到這個鑰匙扣，拿給臻哥看過，他說上面刻了字母，多半有紀念意義。」

徐以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看日色道：「快到飯點兒啦，真是麻煩您還要跑一趟，我請您吃個飯吧。」

話剛說完，徐以彤就恨不得咬舌頭自盡。看看這人的衣著，開的車，再想想那兩日吃飯的地方。她下意識地攥了一下錢包，卡里還有不到三千塊，連人家飯局上的一瓶酒都買不到。

早知道當初辦張信.用卡好了……

「行，我正好沒吃。」那人道。

徐以彤心裡沒有底氣，不過幸好他開車不能喝酒，這些錢吃一頓還是差不多夠噠。她想了下，報了附近幾家高檔餐廳。

那人聽了，笑了：「我時間沒有那麼多，就這條街上選一處怎麼樣？」

徐以彤聽了，愣住。

這條街都有什麼吃的，她最清楚了，全部都是一些小吃小店。

一瞬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裡瀰漫著，她咬著牙報出高檔餐廳，他卻可以毫不在意地說去吃小店。

原來人與人的差距可以這麼大……

她的目標第一次發生動搖，以前她的夢想是當一名好演員，演鮮活的深入人心的角色，拍迴腸盪氣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哪怕百年過去，她與這世間早已不再有牽連，當人們再看她演繹過的角色，依然能有最初的感動。

可現在，她想有錢。

她也不過才二十，有少女心，也有灰姑娘的夢。如今她卻真真實實地意識到這種夢是多麼的不切實際，雲泥之別，要有多強大的心理承受力，才能不自卑。

這種差距是不可磨滅的，她不能要求在雲端的人走下來，那就只能她走上去。

他找了個停車位停下，然後很客氣地問：「徐小姐吃什麼？」

徐以彤張張嘴，有些不好意思：「您定吧，我都可以的。」

那人大笑：「我叫劉凱，叫我名字就行。別總『您您』的，還那麼一本正經，平白把我叫老了好幾十歲。」他推門下車，往前看看，「那我們就近？」

徐以彤應著：「好。」

車對面是一家拉麵館，她不大愛吃麵食，大學四年來過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進了屋劉凱找了張空桌子剛要坐下。

「哎等等！」

徐以彤突然低呼了一聲，把劉凱唬了一跳。

她取了一張紙巾遞給劉凱，說：「擦擦。」然後又拿了一張擦了她的桌子椅子，方才坐下。

老闆跑出來問：「二位來點兒什麼？」

老闆和劉凱的目光都投向她，徐以彤只得道：「一碗牛肉麵。」然後補充道，「不放蔥和香菜，面要毛細的。」

只聽老闆扯著脖子對后廚喊道：「一碗牛肉麵——」然後把頭轉向劉凱，「這位吃點什麼？」

徐以彤：「……」敢情話都白說了……心好累……

劉凱有了徐以彤的前車之鑒，忍著笑直接道：「和她一樣。」

「好嘞，再一碗——」

面上的很快，劉凱笑：「托徐小姐的福，能按時按點地吃上一頓了。」

「啊？」徐以彤瞪大眼睛，「為什麼不按時吃飯？」

「工作比較忙。」

「好黑心的老闆。」

「他也跟我們一起忙的，多半時候，讓我們去休息吃飯，他還在忙。」

「我只當他們都是每天帶著女朋友到處玩，什麼都不用管吶。」

「女朋友？」

帶出去一起玩的不是女朋友嗎？

劉凱自覺話題有點偏，笑笑，吃面。

吃過飯，二人道別。

她看了看時間，做了下頭髮，又回去換了一套衣服才趕去試鏡。

劉導要拍的電影叫《仙蹤》，是在網路上大熱一部同名仙俠文的IP劇。近幾年網文大火，很多有人氣的紛紛賣出版權，製作成影視劇。

吃飯的時候，劉導就簡單跟徐以彤說過，有個角色比較適合她。不過戲份不多，但角色本身有種黃衫女子的驚艷，問她願不願意去試鏡。

願意！！怎麼會不願意？

就算她是科班出身，沒有背景也很難一出來就接到什麼角色的，很多時候都是小角色，戲份不多不說，用心演完還總被剪掉。就算運氣好接到小製作的角色，拍攝出來，也未必有電視台願意買。

這個角色雖然戲份少但形象鮮明出彩，很容易在觀眾心裡留下印象，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角色，演員前期不就是要個曝光，混個臉熟么。

徐以彤很清楚蘇妙的關係只是一個敲門磚，能不能拿到角色還是要看她自己。於是那天回去搜到《仙蹤》那部連夜看完了，又把寫到那個角色的章節反覆看了好幾遍，在心裡揣摩著。同時類似的影視劇她也沒放過，找到有仙氣的角色，代入，找感覺。

面試比她想象的還要成功，尤其是編劇對她格外滿意，連聲誇讚她演技好長得有辨識度，氣質和角色相符。

導演自然是沒什麼意見，製片人在小問題上向來尊重導演，她的角色就這麼敲定了。

徐以彤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直到簽完合同，才從這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她連忙地拿出手機打給蘇妙報喜道謝，可惜還是關機。後來才知道蘇妙陪父母去國外居住了，她打電話的時候蘇妙正巧在飛機上。

這部戲從開機到她的角色拍攝結束，歷時兩個月，一共拿到三萬塊的薪酬。

這是一場愉快的跟組經歷，沒有傳說中的潛規則，也沒有見識到咖們耍大牌。導演閑了會給她講戲，和組裡的咖們雖然不在一個休息室，也不大有機會說話，但平時遇見也都和顏悅色的，偶爾還會誇她一句演得不錯。平日常見的小演員們都很喜歡她，說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特別喜慶。

經編劇手修改過的角色比中的還出彩，在導演的指導和前輩們的指點下，她演繹的也很到位。在大家肯定的目光中，她似乎已經看到了她前方的星光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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