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中帳宴
林夏打個哈欠。
小白提示:「快點,別磨蹭。」
「我可以不去的。」林夏嘟著嘴,「我這不是剛受了傷,請病假不就好了。想來大家也不會見怪的。」萬年死宅最怕聚眾集會,能免則免。
「可以。」小白一貓臉的冷漠,「你請病假,我自動毀滅。」
「……」林夏憤然爬起來。
「話說,你到底給我安排了個啥任務啊?能不能別藏著掖著速度點說?我的想法你都知道,你的安排我卻一頭霧水,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林夏一邊梳頭髮,一邊皺眉問,手一頓,想起昨晚的種種,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小白一雙寶石藍的眼睛深不可測,「你就快知道了。」
「……」一個貓竟然喜歡賣關子。
聽到腳步聲,有個人到了身後。於是反手拉住,笑嘻嘻的:「姐姐,幫我梳妝。」
還以為是臘梅,不過好像,手感不對。
回頭看了看,的確不是。
春蘭見了她手握著一支眉筆,瞠目道:「公主要上妝?」
額,不可以嗎?
春蘭笑了笑:「奴婢剛給小羊崽掃過糞,手上氣味不大好,這就叫臘梅過來。」
「……嗯。」
小白在一旁安逸地舔著毛,林夏瞥它一眼,「她們都看不見你嗎?」
「我已經給所有人洗腦,讓大家接受你養貓的設定了。」小白抬起頭來,「你收著點,性情變得太厲害,會被發現的。」
這倒是個問題。整日沉迷佛經的明梓錦,想來對於胭脂香粉這些身外物,是絲毫不放在心上的了,更不會求人給她上妝。林夏皺眉思索半晌,道:「……那你也可以讓大家以為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那個工作量太大。」果斷拒絕。
等臘梅來的功夫,林夏自己玩了玩。
這邊的化妝品很有意思。搗弄了一會兒胭脂,又去弄香粉。
對化妝還是有興趣的,也在化妝品上燒過不少錢,純粹當成手工來玩了很長一段時間,給宿舍每個妹子都當過化妝師。
臘梅進來時驚嘆了一聲:「公、公主……」
林夏知道上妝以後這張臉頗看得過去。
畢竟,她可是在B站看滿了一千個美妝視頻的人。
頭髮也只是半束起來,拿銀簪子簪穩了,垂一些做披髮,更添几絲慵懶。
臘梅還是看著她,有些愣神。
林夏對她微微笑了笑。
臘梅回過神來,倒有點不好意思,施了個禮道:「清早大汗派人來說,中午在中帳有宴會,公主如果能走動,務必前去。」
林夏點頭答應,問她:「穿什麼衣裳好?」
游牧民族的民風原本比中土要更加自由奔放,沒那麼多拘小節的禮數。只是自打以興朝為宗主國,接受它的文化熏陶,纓國也逐漸有了許多禮樂之制,正式的宴會都有規定的服制。
臘梅把那一身兒翻出來,給明梓錦穿好,頭上還了戴個重重的頭冠,銀冠上邊綴滿各種珠寶,壓得林夏簡直想死。小時候看娛樂八卦,說女演員頂著個牌匾拍清宮戲,都累得大喘氣。人家那好歹還是木製的。這純金屬的,更加**。林夏扶著腦袋道:「這一身給裹得,哎,熱死寶寶了。」
臘梅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末了還是忍不住說道:「公主變得活潑了,這很好,我們都很高興。只是一件,去宴會上,還是要謹慎些,別叫大閼氏拿住了把柄。」
林夏笑嘻嘻的:「姐姐跟我過去,提點我呀。」
臘梅搖頭:「公主忘了?我們都不許跟過去的。」說著又翻箱倒櫃找了一陣,竟然神奇地掏出一把摺扇來,遞到她手上,「這是夫人以前用的。這地方時氣是古怪些,白日驟熱,晚間驟冷,公主多注意,不論是冷是熱,都要像方才那樣,說與我們知道。」
林夏答聲好,接過摺扇來,嘩啦一聲打開,扇面是幅別緻的美人醉卧海棠圖。
搖了一搖,扇起一陣香風,自覺風流無雙。
一邊搖啊搖的,一邊往中帳方向行去,暗暗問小白,待會兒還有些什麼人在場。
「一家子都在。」
所謂一家子,就是長姐明惠,二哥明澈,三姐明麗,四哥明輝,五姐明媛,六哥明盛。外加明時可汗和他的若干大小閼氏。
中帳地方寬敞,宴席布置得很舒朗,數張長條桌,大家分席而坐,且都設有舒適的長凳,鋪著褥子。
林夏到那兒時,一家子里,除了五姐還有傳說中的大汗,其他人都到了。
座中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中原人模樣的男子,坐在大汗主位的下手右邊。
林夏拿扇子遮住了下半張臉,掃了一眼中原人身後站著的兩個長身玉立的侍從。給人的第一感覺,氣度軒昂,全然不似侍從該有的模樣。說句沒眼色的,只怕坐著的那個還更像他們兩個的侍從一點。
在小白的提示音下,林夏對在座的長輩依次行禮。首先來到一個花團錦簇的婦人跟前,只見她兩腮擦著明艷的胭脂,唇上也紅得厲害,臉上有笑眼內無笑,一看就給人無形的壓迫感。果然,這太太也不是什麼善茬,任憑林夏低頭站在那兒半日,只緩緩的把瓜子兒嗑著。
好一會兒,才道:「聽說道,我的媛兒讓你受了傷?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驚動了大汗的醫官,鬧得人盡皆知。我看你站這兒,好著呢。我冷眼瞅著,你對我兒的中傷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到底是何居心?」說著啪地拍了下桌子,雙眉倒豎。
這拍桌子的音響在靜悄悄的廳里顯得格外突兀,其他人都往這邊看過來。
明澈趕緊上前來說道:「母親,有外臣在此。母親若要訓誡七妹,並無不可,只是咱們的家務事,最好別讓外人看笑話。」
林夏聽到這,猛然想起穿越之前,老媽在超市訓她。眼眶紅了。想回家。
那渾身正紅色的閼氏哼了一聲:「還不快退下,中原來的狐媚子,還沒人怎麼樣你,就慣會哭哭啼啼的,在這裡礙人的眼!」
明澈拉了拉林夏,她才回過神來,不是讓別人退下。
席上還有一個大鬍子的武人,目光很是凌厲,叫人一望就膽寒。
小白道:「這是卓爾達。」
哦,那個反對和親要開戰的大臣。
接著還要拜見兄長和列位姐姐。幾個兄姊的態度都甚為疏遠,只讓她病中不必多禮。尤其明惠和明麗,眼光妥妥的就是幾千把刀子。若是目光真能殺人,林夏相信自己已經投胎好多回了。
這也沒辦法。
踱過來在自己的座上坐了,吁出一口氣。因為是序齒排的座位,她年紀最小,自然到了末座,與那中原男子緊靠大汗主位的條桌相去甚遠。可她卻老感覺,那邊帶著溫度的目光在看過來,看過來。
她可以理解。
想來是在這一群異類裡邊看到了和自己長得差不多的同類,有點親切感吧,所以才頻施注目禮。林夏也大致猜到,這中原男子,應該就是二哥口中的外臣,也是昨晚偷聽時,卓爾達所說的,前來求和親的使臣。
她依然不覺得這一切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宴會她只不過是來打個醬油罷了。
上邊有三個待字閨中的姐姐還在其次。細細算去,大興朝實乃是溫柔富貴地、花柳繁複鄉,在那種地方安家,可比落戶在這裡喝西北風強。雖然說確實離娘家遠了點兒。然而公主們最終都是要結婚的,那麼去宗主國結親也沒什麼吧?除非他們真的有謀反的心思,那又另當別論了…有大興朝的王子做女婿,改天說不定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樣的肥差,能輪得到明梓錦?
小白問她:「既然說肥差,那也就是說,你願意去和親咯?」
林夏搖頭:「我不願意。我不要在這裡結婚。我要回去的。我書架上幾百本漫畫等著我。朕的江山不在這裡。」
小白沒做聲了。
臘梅春蘭都沒有跟來。除了座間斟茶倒酒擺點心的小奴才,其他人也沒有帶服侍的下人。與中土的奢靡之風大為不同,纓國的傳統一貫是講究自己動手的。又是這個講究休養生息的階段,明梓錦身為公主,也只有臘梅春蘭兩個貼身服侍的宮女,其中一個還在親自掃羊糞。因此日常出行更是鉛華洗盡儉省為上。
過了會兒,可汗還是沒有出現,明澈上前咳嗽幾聲,對那外臣道:「不知張大人可願賞光,賞鑒賞鑒我纓國的歌舞?」
張大人很隨和地笑一笑:「榮幸之至。」
明澈鬆一口氣似的雙手擊掌。
胡琴奏起,音律清朗,一群舞姬上來,翩然起舞……
林夏咬著一塊糕,手裡緊緊握著摺扇,看得轉不開眼睛。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歷史課本上記載的胡人擅歌舞,不是白說的。
她一本正經看歌舞,張大人那邊的目光卻越來越頻繁地朝這邊射過來。林夏著惱,猛抬頭去捕捉那偷窺的滑賊,卻次次都讓對方逃脫。不由得有些忿忿的。
一曲終了,眾舞姬告退。
明澈笑對張大人道:「蠻荒之地的舞步粗糙,怕是入不了張大人的眼,讓張大人見笑了。」
張大人點頭致意:「哪裡哪裡。和我大興朝的歌舞相較起來,雖各有所長,難分伯仲,到底又別是一番風味,在下看得很愜懷,很愜懷。」
大帳嘩啦一響,進來一個比二哥還要高大威猛的男子,大約上了點年歲,鬚髮皆是略有斑白,看著有四十好幾的樣子。
一看他那威嚴的表情,林夏就猜想,這大概就是可汗明時了。據說依然是大興的皇帝賜名,寓意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說心裡話,一個可汗的名字沒有四個字,念起來根本不帶感。比如成吉思汗、□□哈赤,多麼威風;再不濟,就仨字,忽必烈、皇太極這樣的,也成啊。這大興朝的皇帝有時間干點什麼不好,瞎給別人家賜什麼姓啊。為了文化輸出和軟性洗腦,簡直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林夏腦海里全是彈幕,可是表面卻波瀾不驚地隨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
明惠明澈等都垂首施撫胸禮,齊聲喊道:「父汗。」林夏像南郭先生一樣混跡其中。
那明時可汗走到張大人面前,先行了一個撫胸禮,鄭重道歉:「讓張大人久等,實在是怠慢了。本汗原本早早來至此處,只可惜本汗的一個孩兒太過調皮,不慎從斷崖上摔落,受了些傷,本汗擔憂,前去看視,故而來遲,望訖恕罪。」
張大人此刻也行著禮,溫言道:「牛羊尚有舐犢之情,父母愛子之心,下官可以理解。」
「多謝大人體諒。」明時可汗又垂了垂首,走至主位坐下,才抬手對張大人道:「請坐。」又吩咐一旁還是垂首的眾位兒女,「你們也坐。」
林夏有些不敢置信,呆愣愣地站那兒。
不在座的,只有五姐,難道是五姐受傷了?她,從斷崖上摔下來?
只見大閼氏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對明時道:「大汗?可是五兒受了傷?」
明時點頭:「正是。」
大閼氏眼睛里立刻溢滿了淚水,道:「向興朝的使臣告罪,我兒受傷,我得去看視一二。」
張大人站起來道:「閼氏請便,既是公主玉體有恙,外臣不敢擅入,便不去請安了。」
大閼氏點頭,和明時對望了一眼,準備從宴席上撤了。卻不想此時角落裡有人說了一句:「我也去看看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