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熱鬧
醒來之後,林夏閉著眼,希望什麼穿越和親只是做噩夢,自己其實還是身在現代。奈何一睜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哥明輝一臉仁厚親善:「小七,你醒了。」
林夏絕望地閉上眼睛:「等等,我再暈一次試試。」
明輝道:「你且起來罷,我看那邊都快要炸窩了。」
「……」林夏睜開眼,沒想到,四哥長得跟個木頭似的,說出來一句比喻卻甚是靈動,「炸窩了?哪裡?」
明輝道:「我這是方才帶了醫官來給你診斷是否有大礙,又得了父汗的命令,要等你醒了方可離去。否則我也去瞧熱鬧了。」
林夏終於坐起來,四哥很會弔人胃口,先不說是什麼,只鋪排了半日。目光灼灼看了明輝一眼,她問道:「哪裡有熱鬧瞧?哥,咱倆快去。」
臘梅上來扶著她,規勸道:「公主,公主前段才受了傷,還沒好全,這又受了驚嚇,還是將養些的好。少走動罷。」
林夏笑嘻嘻道:「無妨,謝謝姐姐關懷。姐姐昨晚沒受傷吧?還有春蘭姐姐呢?」
「公主的千金貴體才要緊。」臘梅低眉垂首的,「奴婢們平日做粗活慣了,點子小事沒大礙的。」
明輝在一旁咳嗽道:「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先去了。」
林夏跳下炕來,震得舊傷處抽了一抽,嘴裡哎喲了一聲,呲牙笑道:「去,為什麼不去?」
且忘了追究到底自己是怎麼暈的,又是怎麼被救的,火是哪個傢伙放的…只一心想著有熱鬧不瞧那不是傻子嗎。沒電的時代消遣真不多,都要悶死了。跟著明輝屁顛屁顛地走到了中帳外,裡邊正吵得激烈,於是拉拉四哥衣袖,悄聲道:「四哥,咱們別進去打斷他們,就在這兒聽。」
明輝唔了一聲。
只聽裡邊張昀的聲音傳出來:「大汗,這件事貴國必須給我朝一個交代!既然定下來七公主是我朝太子妃,那她就是我興朝皇族的一員,雖尚未過門,但她的安危已然關乎我皇室尊嚴。太子妃行帳無端被縱火,且是在將將確定和親的夜晚,這未免有些太過了罷?莫非纓國有什麼勢力暗涌,是反對和親的?不惜犧牲七公主,也要破壞此次聯姻不成?」
林夏此刻臉貼著那大帳,立即想到那個卓爾達。咬了咬牙,好啊,那個大鬍子,敢放火燒我,看我不把你的鬍子拔光。
誰知卓爾達就在帳內,他的聲音響起:「回稟大汗,卓爾達是反對和親的,這一點我也不怕興朝的使臣知道。按照張大人的意思,那卓爾達與此次縱火事件,只怕是難逃干係了。然大汗英明,可以替卓爾達作證,我對列位公主的恭敬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且不說卓爾達斷斷干不出這犯上作亂的事,只說七公主,自幼失去親母庇佑,我還常讓我的妻子來探望她,說句大不敬的,卓爾達心裡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怎麼可能捨得對她縱火?昨晚我也一直在陪大汗飲酒,脫不開身去干這種勾當。」
一個聲音淡淡道:「倒也不必親自動手……」
明時的聲音止道:「卓爾達的為人我信得過。且他為人直來直去,只怕寧肯前去興朝作為武士與太子殿下作戰,也不會在這裡放火。」
張昀道:「那可汗以為,這縱火之人是誰?若非我的侍從碰巧路過,七公主便葬身火海了。大汗可知那樣的話,後果如何嗎?」
大閼氏道:「既是你的侍從第一個發現的,誰又知道是不是你們放的火,來賊喊捉賊,為難我的大汗?」
林夏咋舌,心想這大閼氏好生厲害。
張昀道:「不敢,請恕張某直言,以我朝今日的立場,若是要挑起戰火,對纓國出兵,師出有名很容易,倒犯不著讓張某一介書生帶著迎親隊伍來折騰這麼一齣戲,豈非造成不必要的勞民傷財。」
林夏又在這裡對四哥豎著大拇指道:「厲害,厲害。」
明輝訥訥無言,哦了一聲。
裡邊靜默了半晌,顯然各方都在整理目前的情勢。
好容易有個輕浮的聲音笑道:「七公主乃是國色,在中原耳聞得,因她生得太好,大公主和三公主的親事都讓她攪和了好幾次。這妹妹不地道啊,慕某聽了,都替兩位姐姐覺得冤枉~。可恨這次七公主又得到太子殿下這麼好的未來夫君,會不會兩位公主,心裡不太樂意?嗯?」
很耳熟,不出意外應該是那舞棍子的中原侍從。林夏眨巴了兩下眼睛。
這次炸毛的是長公主明惠,只聽她冷笑道:「張大人竟不知約束侍從,我們與張大人說話,這奴才竟敢插嘴。且意有所指,大有誣陷我和三妹的嫌疑。張大人,你若是不發落了這個奴才,今天的事也不必再往下談了。」
三姐明麗也抗議:「明梓錦算是個什麼東西,咱們這麼多的人為了她,連早飯也沒吃,就在這裡拿什麼兇手。照我看,她是自己放的火來裝可憐!你們讓我離開好不好!為了那東西,我昨晚都沒睡覺。」
林夏笑了笑,應該不是這二位,哪有兇手還這樣毫不掩飾地表示厭惡的,那不是變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果然大閼氏站出來道:「大汗,昨晚我帶著老大和老三在我帳里為他們貴太子妃準備嫁妝,既然是準備嫁妝,哪有去對新娘子縱火的道理。還望可汗明察,割了胡言亂語這小子的舌頭!」
張昀聲音裡帶著笑意:「恐怕大汗沒有這個權利。我的這位侍從也不是大公主所說的那般簡單。他並非奴才,而是我朝工部侍郎慕臻,我朝四品大員,閼氏恐怕不能隨隨便便割了他的舌頭。」
林夏本來是聽人吵架看個樂子的,這下看大家這麼認真地撕起來,突然覺得很難過,不想所有人為了她的事在那邊糾纏拉扯,而且這種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有如山的鐵證,那不過就是羅生門罷了。打定主意,嘩啦一聲沖了進去,大聲說:「哎呀算了算了,別追究了,我人不是沒事嗎?就當是哪位和大家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家一笑置之吧。」
一帳子的人,都神色頗為複雜。
張昀上前一步,問道:「公主安好。難道公主不願揪出那要害你的小人,略施懲戒?」
林夏心道,嘿喲,公主,我是哪門子的公主,在職場上,也不知道明裡暗裡挨了人家多少刀子,又被穿了多少小鞋,要是次次都這麼認真追究,那都不用別人動手來戕害,自己先慪死了。面上卻開始拽文:「那個,其實,本公主素日研習佛經,相信一切皆憑緣分,我與這塵世的緣分還未了斷,那不論多少人來縱火,我都不會叫那火燒了去…倒是對方,假使存了害人之心,那多行不義必自斃,還望他早日改悔的好。凡事看開點,退一步海闊天空嘛。」說完自覺這一席話很像原本明梓錦能說出來的,問小白,語言技能加分嗎?
小白悄無聲息。
得,又消失了。
張昀愣了愣,施了個拱手禮,還深深把腰彎下了,口裡答道:「是,張昀遵旨。」
林夏小心臟撲通跳了跳,媽呀,當特權階級有點快樂啊,難怪那麼多農民起義的最後都想當皇帝。笑了笑,正要和主位上的明時可汗再敷衍幾句,不料卻在此時,一個人急匆匆在外道有要事稟報。
明時讓他進來。
從服色判斷,是明時帳下的親兵小哥。
小哥施禮完畢,報告道:「稟告可汗,在昨晚七公主的營帳燒成的廢墟里,發現了這個。」
眾人都往他手裡托舉的物事瞧過去。
明麗首先捂住嘴啊了一聲,眼睛瞪得老大。
大閼氏的臉白了一白。
林夏好奇道:「這是什麼?」好似有點眼熟。
明惠淡淡的:「這是你五姐隨身戴的金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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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也不知道是怎的出了那大帳的,手裡擒著那項圈,盪啊盪地就飄到了五姐的行帳去了。
記得昨天來時,自己心裡還是和煦的暖意,即使五姐騎馬絆過明梓錦,又踩了她,但林夏卻執著地覺得,明媛不是壞人。
五姐……林夏真的很失望。
之所以會覺得這個項圈眼熟,乃是因為昨日跟大娘來看時,恍惚在五姐的衣領下見過一眼。也即是說,昨天她離開以後,明媛還去過明梓錦的行帳附近。
打開帳門,明媛正在那兒打開扇子又合上扇子,再打開,再合上,再打開…像個弱智兒童一樣傻笑…明澈也在。旁邊尚且有一個醫官在給五姐把脈。
明媛見了她進來,臉上倏地一紅,把那扇子合起來,扔在一旁,看都不再看一眼。
林夏先按捺住性子,默默等在一旁。
醫官道:「五公主,已經無礙了。」
明媛哼了一聲:「那當然。不過是一點皮肉傷,又沒動筋骨。」頓一頓,對明澈道:「二哥,我說了不用這麼麻煩的。」
明澈道:「到底看一看,大家才能放心。」又轉頭對醫官道:「你下去吧。」
醫官領命去了。
明澈見了一旁的七妹,笑道:「今兒趕巧,有傷病的齊全了。小七不將養著,跑這裡來幹什麼?就這麼記掛你五姐?」
林夏彎下腰福了一福,打了個招呼,「二哥。」再氣呼呼走上來,眼睛看著明媛道:「不是我記掛五姐,是五姐記掛我。」
明媛滿面飛紅,啐了一口,「不、不要臉,誰記掛你!」
林夏將手裡的金項圈遞上去,道:「這可是姐姐的東西?」
明媛怔了一怔,往自己脖子上一摸,詫異道:「是我的,為何會在你那裡?」
林夏眼睛一紅:「姐姐就這麼看不得我活著?我活著到底會礙姐姐什麼事?值得你這麼幾次三番的對我下殺手?」
明媛從炕上跳起來,扯著脖子喊道:「你別血口噴人,誰幾次三番對你下殺手了,我怎麼會……」
林夏打斷她道:「昨天晚上的火,可是你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