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誅心玉簪(十一)
?「天不早了,.」跑了一天,他臉上那疲憊的神情早已從臉頰邊的酒窩爬到眉梢眼角,寧如寄都看在眼裡。
「不困,再看你吃一會兒吧。」衛甄搖頭。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一夜不會太太平平地過去,因此想在她身邊多留一時半刻。
「好好的一直盯著人家吃東西做什麼,誰沒事吃著給你看。我吃飽了,你還不快走!」寧如寄起身攆他,衛甄拗不過,這才被她半推半搡地弄出了門。
「對了,待會兒長公主起駕,我自己去送就行了,你不用跟來。」衛甄在門外不忘囑咐她。
「知道了!」
關好門,聽著他的腳步終於走到隔壁去了,寧如寄這才鬆了口氣。回到桌邊,盯著那盆雞腿看了一會兒,忽然又湊過去嗅了嗅那誘人的香氣。
「等過一陣子離開京城之後,恐怕再吃不到這樣好吃的東西了。」寧如寄默默地想,「從第一次被逼著下廚,到如今五年了,他的手藝真是長進了不少,只是今後……」
想到此處,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又夾了一塊雞肉出來,放在嘴裡,仔仔細細地品嘗起滋味來。
※※※
夜深了,寧如寄枕著雙手倒在床上,還沒有一絲睡意。遠遠地似聽到打更的人走過,咚——咚咚,一慢兩快地敲了三聲,正是三更十分。
屋外忽然有狂風平地而起,寧如寄想著案情,心緒難平,乾脆披衣起身,打算到前殿,再去看看周元皓的屍首。
出了門,外面風果然很大,抬頭一瞧,天上陰雲密布,看看又快要下雨似的,.
夜色深濃,仁清寺里的燈都滅了,四下一片昏黑。寧如寄腳步很輕,走在黑夜裡沒有半點聲息,但沒過多久她卻忽然發現,在半夜三更出來的不止她一個人,因為她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那人就在她前面十餘步的地方,也在朝著大殿方向走去。遠遠看去,那人似乎是披了一件玄色的披風,整個人籠在裡面,被漆黑的夜色掩蓋,不細看根本發覺不了。因此也看不清身材,只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
寧如寄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一直跟到了大殿門口,只見那人掀起帽子,看看左右無人,便躡手躡腳地朝著大殿走去。寧如寄隱在不遠處的樹后,心下有了計較,看來這個人八成也是來瞧周元皓屍首的,而且並不會功夫,否則早該發現她在後面了。
大殿里點著蠟燭,微弱的燭光映出來,照得殿門前隱約昏黃,在這一小片昏黃下,寧如寄瞥見,前面這個人的身形似乎很是瘦弱,身量也不高。
這個時候來看屍首的人,除了她這樣的查案的,還會有誰?
還未來得及思索,便見那人已悄無聲息地走到佛殿前,伸手去推大門。「吱呀」一聲脆響,大門被打開了半扇,那人輕輕走了進去,寧如寄隨後跟上,在大門口伏了下來。
透過門縫往裡瞧去,只見周元皓的屍首還靜靜躺在大殿中央,雲明倚在一旁,早已睡熟了。那披著玄色披風的不速之客走到周元皓的屍首前,身子猛地一顫,盯著看了片刻,這才從袖子里掏出一小截香燭一樣的東西,湊到蠟燭上去點燃。
伏在大殿門外的寧如寄悄悄皺起了眉頭。
只見那東西點了之後並不著明火,反而冒出一絲青煙來,那人用一隻手掩住口鼻,遠遠地持著這香燭,湊到雲明的鼻子下面晃了一晃。接著便見雲明似乎抽搐了一下,跟著手腳一軟,癱倒在地。
那人見狀,連忙把手中的香燭滅掉,揮散了青煙,這才轉身又看向周元皓的屍首,一面緩緩地摘下帽子,露出了真容。
寧如寄藏的位置正好能看得清楚,那帽子下面的一張臉蒼白如紙,消瘦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薄唇緊抿,悲戚無聲,叫人一見之下便忍不住心生萬種同情。一瞬間,寧如寄開始懷疑,之前的那些推斷,似乎有些錯了。
待那人伸手撫著周元皓的臉哭了半晌之後,寧如寄才站起來推開了大殿的門,走了進去。那人登時駭了一跳,轉過頭來,但見寧如寄已跪倒在地,行了個禮,沉聲道:
「郡主大安。」
「是你……」南平郡主盯著寧如寄,不動聲色地咬了咬牙。
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神情卻迅速收斂,很快恢復了那副雲淡風輕事我無關的樣子,然而一切都瞞不住寧如寄。
寧如寄不說話,南平郡主亦沉默,只有大殿外的風聲呼呼而過。不知過了多久,南平郡主終於在這場對峙中敗下陣來,重重嘆了口氣:
「起來吧……你來做什麼?」
寧如寄站起身來,淡定地看向她:「或許小的該問,三更夜靜,郡主獨自來這裡,是來做什麼?」
南平郡主看向躺在冷冰冰的木板上的周元皓,眼角又頓時盈滿了淚光。
到了此刻,寧如寄差不多已明白了一切,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低聲道:「容小的向請教幾句話,郡主便回房去罷,此處不宜久留。」
南平郡主點點頭,在她所指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默默拭乾了臉上的淚痕,閉起眼睛又睜開:
「你問罷,我都告訴你……只是你問過之後,定要替我抓住害死周郎的兇手!」
「請郡主放心,小的一定竭盡所能。」
見南平郡主已經平復了情緒,寧如寄緩緩開口:「敢問郡主,是何時與儀賓大婚的?」
「嗯?」南平郡主看過來,似乎沒有想到,她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
「請郡主直言相告,小的保證,所有的問題都和案情有關。」
南平郡主垂眸:「是去年二月初。」
「這麼說,剛好已一整年了……」寧如寄琢磨了一下,又道,「那麼郡主與周公子,又有多久了?」
說罷這句,兩個人都看向了躺在那裡的周元皓。
周元皓的遺容已被主持整理過,此刻看起來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平心而論,周元皓的眉眼長得都算不錯,若不是一身破舊的布衣,想來也會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南平郡主目光頓時有些惘然,彷彿陷入了當初的回憶之中,片刻后,才輕輕道:「我和他自幼相識,他是先帝時吏部周尚書的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