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宋總被揍
第十二章
寧小陌這個吻有點奇怪。
她心裡有兩個聲音,左邊的說:「宋哥平日對你那麼好,又是給錢又是充當人生導師的,還給免費教英語,幫他一次怎麼了?」
右邊的說:「幫忙又不是非得這個辦法才行,他是男人你是女人,別太出格啊,留點臉皮別給人看笑話。」
寧小陌差一點就聽從右邊的話,準備沉默地看著這場鬧劇不了了之。
其實都是大大咧咧的小青年,沒個過節,誰又會真的為難誰呢?
可是宋明謙那忽然地一笑,勾起的嘴角隱匿在忽明忽暗的燈光里,被寧小陌逮了個正著。
她心口被這一笑劃開一條血口子,身體里的熱血和衝動直涌而出,洗凈了多日來某種不明所以的情緒,露出真相一角——
她不喜歡宋明謙在眾人面前丟臉。
她不喜歡那些女人看宋明謙的眼光。
她不喜歡宋明謙被群臣嘲笑。
她心裡的「不喜歡」壓倒了所剩不多的理智,幾乎毫不猶豫的用最簡單的方式替他解了圍。
宋明謙的嘴唇很冷,好像還帶著屋外的冷風涼意。
這種涼意「唰」的一聲掃過她的初動之心,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大概就是這個理,寧小陌毫不扭捏、一清二楚地在心裡說:
「你們誰也不能看他的笑話。」
哪怕二十秒結束后,她自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笑話。
但這個二十秒還剛剛起了個頭,宋明謙就不動聲色地拂開了她的手,頭一偏,結束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親吻。
起鬨聲還沒停,鬼喊鬼叫躁耳朵。
宋明謙神色微變,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換上了輕鬆的笑容,對寧小陌說:「小導遊,這個借位有點不標準啊,是我的錯,我沒站對位置,沒配合好你。」
他倆站的地方算是包廂里的「偏僻角落」,後邊是門,左右兩邊是牆,離最近的就是馮一,非要打科插諢成解釋成「借位表演」也說得通。
馮一將內心的波濤洶湧迅速壓下去,哈哈哈地笑,「親完了親完了,下一輪。哎呦,這誰想的傻逼遊戲啊,換別的。」
宋明謙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寧小陌呆愣在原地,他是生氣了嗎?
但有一個人是真的炸毛了。
胡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帶著滿身火光劈頭蓋臉地往門口走,狠狠撞了下馮一的肩。馮一被撞到了牆壁上,「胡海生你有病吧!」
寧小陌聞言一頓,他們三從小玩到大,叫胡來的本名屈指可數。
胡來冷笑一聲,吐出兩個字,「蠢貨。」
馮一拽著他的衣領就往門外丟,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一步三趔趄誰也不鬆手。
寧小陌追上去勸架,「這是幹什麼啊,快放手。」
馮一暴脾氣地直嚷:「你回來后就沒個正常樣,幹什麼呢?」
胡來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看不慣你!」
馮一莫名其妙:「看不慣我啥?」
「逮著個陌生男人就發情似的叫哥,哥哥哥的,惡不噁心啊,人什麼來頭你知道嗎?糖衣炮彈你懂嗎?」
馮一無奈:「他也沒招你惹你啊,有必要說話這麼難聽嗎?」
胡來一想到宋明謙初來乍到,就把他兄弟姐妹哄得團團轉心裡便煩躁。大尾巴狼,尾巴深藏不露,囂張至極。
馮一緩了情緒,長嘆一口氣,「行吧,就算他別有目的,但人來人往的,他在這留一程始終是要走的,到時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此話一出,胡來心裡警鈴大作,寧小陌也抬起了頭。
「我想清楚了,拆遷的事我不再出頭,就按鎮上說的辦。」
胡來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火燒到了頭頂,「馮一你吃錯藥了吧!」
馮一這回不還手了,平心靜氣地說:「沒吃錯藥。說真的,上頭給的條件已經夠可以的,跟鄰村比一比,誰不羨慕我們。犯不著把事情做得太不是人。」
胡來又打了他一拳,「你說誰不是人呢!」
馮一揉著發痛的胸口,咧了下嘴,「哎下手輕點。你自己說,就你堅持的那個附加條件,換成錢也有四十多萬吧,比你這拆遷款還多,那麼大一個集團也不是軟柿子,現在是沒想把事做太絕,真要硬碰硬,百姓斗得過官府?」
胡來沉默了。
馮一這會子思路清晰,好像一下子開了竅,「我可以跟你打個賭,你窮極所有當個斷水斷電的釘子戶,最後頂多分你一兩萬,為這點錢落個壞名聲,你說值不值?」
胡來動了動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喲,咱純溪鎮頭號打手,還會計較名聲了啊,早幹嘛去了。」
這赤|裸裸的諷刺馮一併沒計較,他沉默了很久,才說:「就是不知道早幹嘛去了,才想換個法子活,也許晚了,但不改,就真的完了。」
胡來面色鐵青,牙咬牙地說:「這又是姓宋的教你的?」
馮一不耐煩,「你能不能就事論事。」
胡來心煩意亂的小眼神在他身上插刀,「論你大爺。」
說完,他把外套甩了個圈搭在右肩,懲罰性地故意甩向寧小陌的臉。
寧小陌:「……」
馮一沉默片刻,轉過頭對她說:「小陌,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也吃錯藥了啊?」
寧小陌說:「沒吃藥。」
她的眼神平靜,語氣更平靜,馮一神色複雜,她一副心懷坦蕩的模樣,倒讓他有話難言了,最後只說出一句:
「腦袋別發熱。」
宋明謙回到酒店洗了個熱水澡,在熱水蒸騰的汽水裡,活脫脫地像在修鍊。
這個胡來戾氣深重,不懂收放自如,不高興都寫在臉上,比馮一多了幾百個心眼。是個有想法的小青年。
宋明謙已經感受到他身上的深深惡意,不速之客從天降,收服了從小玩到大的哥們,侵佔了地盤。
這種察覺非常容易激發鬥志,為兄弟,為女人。
宋明謙對胡來的剖析進行到這,擦沐浴露的手突然一停。
女人。
導遊小陌啊,今晚又演的哪一出啊?
宋明謙想到她親上來的唇,真是沒有一絲含糊。換做別人,他一定會說:「狗膽包天!」再用消毒水漱口。
宋明謙任由熱水滑過全身,想到那個似是而非的吻,心想,漱口就免了吧。
洗完澡出來,宋明謙把敞開的窗戶關上,窗帘剛撩開一角他就頓住。
一團白色的人影站在樓下,不停搓手取暖,偶爾還抬頭看樓上。
宋明謙眉頭緊擰,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冬夜冷,寒氣逼走了他洗澡后的暖意。
宋明謙見著寧小陌的第一句話是:「等多久了?你不是有我電話么,有事打電話就行。」
寧小陌沖他笑了笑,憋了一晚上的忐忑好像有了落腳點。
「明天你還帶我做英語聽力嗎?」寧小陌問的小心翼翼,有試探有求證還有一絲……犯了錯主動求和的意味。
宋明謙沒說話,這樣的靜夜和距離,能聽到他細而平穩的呼吸,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
寧小陌輕聲說:「剛才我……」
宋明謙適時打斷她,換上一個輕鬆的笑容。
「謝謝你出手相助。」
寧小陌到嘴邊的話都掉進了肚子,憋出一個字:「哦。」
「明天去鎮南轉轉吧,九點出發。」宋明謙自然而然地揭過這個話題,說:「聽力就在車上做吧,外頭冷,快回家。」
他三言兩語交待好所有事情,不動聲色地將今晚的意外畫上個句號。
讓人找不出半點破綻再節外生枝。
寧小陌覺得他應該是不生氣的,可是這個認知並沒能讓她真正鬆氣,相反,有一種無以言說的失落感十足囂張地充斥了她的全身。
閉上眼睛就是宋明謙冰涼的嘴唇,睜開眼睛就是宋明謙眉目清朗的臉。
這一晚,寧小陌失眠了。
真愁人啊。
第二天,宋明謙起得早,無所事事地拿了本書翻,翻了半天還是第一頁,索性就合上了。
七點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該去吃個早餐,吃完了又想著,不知道小導遊吃沒吃,萬一沒吃呢?
於是又給她買了一份。
拎著早餐還沒到酒店,就被兩個人勒著脖子,半拖半拽著進了一條破巷子。
那倆人力大如牛,宋明謙掙不開,轉眼被帶到巷子最裡頭的破門面里,一看,好傢夥,五六個小青年手操木棍整裝待發。
宋明謙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牆壁上的胡來,臉上表情是陰轉雪,他瞬間就明白這是演的哪場戲了。
胡來走到面前,也不廢話地開門見山,「我該叫你宋先生還是宋總呢?」
宋明謙不意外地一笑,他看人眼光向來毒辣,自飯館第一次見面,就知道這小子比常人多長了一打心眼。
「叫宋哥吧。」
胡來一拳揮了過來,宋明謙抓住他的拳頭一偏,力道就失了重心落了空。
「操。」胡來反而被他擰得手掌生疼,「我就知道你不簡單,以退為進段數挺高啊,明著不說拆遷的事,暗地裡耍手段把我兄弟哄得團團轉,陰險。」
宋明謙說:「你兄弟能上道是好事,我要是耍狠,也是功德一件。」
「你們這些人,白的也能說成黑的,其實心裡髒的很。」胡來不想跟他磨嘴皮,直接撂話,「拆遷的條件一個也別想少,我就跟你們耗到底,你,滾出純溪鎮!」
宋明謙位居集團靈魂位置多年,早將與生俱來的好氣質修鍊成了氣勢。
站在這一片廢墟狼藉里,絲毫不惹塵埃。
他說:「不管什麼人,是白的就不能說成黑的。同樣的,你那些非分之想也別太惦記,既然你也認出我來,那我就非正式非官方地通知你一下結果——沒門。」
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嘶」的一聲點燃胡來的憤怒,他一把抓過唬人用的長砍刀,照著宋明謙的脖子往下砍。
宋明謙眼神聚光,迅速做出反應,往身後退兩步,摁住胡來的手腕重重一掰,胡來吃痛丟了刀,怨恨地舉起另只手。
宋明謙只覺得下巴一陣鑽心疼,牙齒磕進血肉的腥味頓時滿布口腔。
他朝地上吐了兩口,全是血沫星子。
門口傳來動靜,馮一瘋喊瘋叫,「胡海生你缺心眼吧!」
後面緊跟而來的還有寧小陌。她一眼看到嘴角帶血的宋明謙,跑過去扶住他的手臂,「你傷哪了?」
宋明謙抬頭看了她一眼,氣息微喘地說:「聲音這麼抖,百米衝刺來的吧?」
寧小陌眼睛一熱,陡生的焦躁情緒與昨晚一夜失眠的無奈融在了一起,成了另一個情緒新品種——
心疼。
她提高了聲音,「你還開玩笑!」
宋明謙故作輕鬆的微笑戛然而止在半途,不是滋味地說:「這怎麼還哭上了?」
邊上的馮一還在獅子吼:「要不是我道上朋友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有如此混蛋禽獸的一面呢,傻逼傻逼大傻逼,殺人償命你懂嗎?」
胡來的九成衝動已經煙消雲散,冷靜片刻也知后怕,被抓現場的感覺有點丟臉,他板起臉,回歸到了重點。
「你們知道他是誰嗎?大集團的老總,宋氏的當家人!」胡來指著宋明謙,「來旅遊個屁,玩你們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