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章一百二十三

123 章一百二十三

此為防盜章這一下,他也看清楚了殿中模樣。只見殿宇裡頭並不如外頭給人的感覺那樣寬敞陰森,不過內外兩室,一間會客,一間清修。各色傢具雖料子不錯,但顯然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估計自上一輩、或者上上一輩掌門那裡傳下來之後就沒有換過。

原音流向內室走去,看見一位白髮老人躺在錦被之中。他雙目閉合,臉上蠟黃,雙手枯瘦,呼吸似有若無,若非曾不止一次見過晏真人,原音流怎麼也不會以為躺在床上的枯老頭子就是叱吒風雲,功參造化的劍宮掌教。

他剛來榻邊三步,床上彷彿睡著的老人忽地睜開眼。

過往清明的眼神已被渾濁和血絲取代,但看清是原音流后,晏真人還是微微一笑,說:「音流來了……坐!」

最近的椅子藏在床頭之前,原音流走過去搬了一下,沒有搬動。

晏真人吐出一口濁氣,微抬起手,招了一招。

掌勁化風,將椅子搬到床頭。

原音流施施然坐下。

晏真人:「十年前我問你一次,十年後我再問你一次:留在劍宮學武如何?」

原音流:「不學。」

晏真人:「你娘根基非常常人,乃百世不出之奇才。你只要有你娘的一半根基,進境不會輸幽陸上任何一人。」

原音流微笑:「不學。」

晏真人嘆了一口氣:「不學武,就別下山了。」

原音流也嘆了一口氣:「真人,你現在還有精力管我嗎?」

晏真人淡淡道:「不過練功出了岔子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原音流又道:「真人玄功非常,能讓真人躺在床上起不來身的岔子,恐怕不小吧?」

晏真人閉目不語。

原音流:「真人?真人?」

他連喚了兩聲,也不見晏真人回答,不由湊近前去,仔細看了晏真人一眼,見晏真人氣若遊絲,面如金紙,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活氣。

原音流:「……」

他慢吞吞從袖中摸出一把摺扇,抖了來開。只見扇面薄如蟬翼,隨手一揮,便將日光捕捉,粒粒棲於扇面。

這樣扇了幾下風,原音流才支著額道:「糟糕,麻煩大了。」

副殿之外,其餘人已被薛天縱派遣去收拾原音流的房間。薛天縱自己則和端木煦一起,站在花園之中等待原音流。

不多時,房門一聲「吱呀」,兩人齊齊轉頭,見原音流神色凝重,走了出來。

端木煦沉聲問:「音流出來了,掌門可好?」

原音流沉重道:「掌門病體支離,未說兩句便陷入昏迷了。」

這話一出,端木煦心下一咯噔,也顧不得多加寒暄,搶步進入副殿,來到晏真人床前,執手扶脈。

片刻后,端木煦放下掌門手腕,似早有預料,神色雖沉,卻不非常急迫,轉向原音流問道:「掌門可交代了什麼?」

原音流不疾不徐:「真人與我敘了敘舊情,說將離禹塵劍借我一觀。」

同樣跟進屋中的薛天縱看了原音流一眼,這一眼迅疾如電,其中似乎帶著些許不信。

但下一刻,端木煦沖原音流和藹一笑:「不錯,掌門確實如此吩咐過。」

原音流:咦?

端木煦一字一句:「掌門吩咐:『原音流入劍宮門牆,可掌離禹塵劍』。」

原音流:「但我並未有加入劍宮的想法……」

端木煦不理原音流,轉對薛天縱說:「將原西樓帶入收拾好的精舍,明天接天殿上,原西樓會擇一授業恩師,入劍宮門牆。」

原音流:「……」

薛天縱:「是,三師叔。」

山上剛下了一場新雪,白雪淺淺沒足。

自接天殿出來之後,薛天縱的兩個徒兒與言枕詞就被一起打發來劍宮精舍處,為原音流布置房間。

一樣樣素日在劍宮金銀玉飾、錦被綺羅被搬進精舍。羅友捧著如雲輕的雲蠶織絨被鋪在床上,褚寒抬著人高的七寶珊瑚放在房間角落,言枕詞則端上了一盤子寶殿龍船、仙宮玉女的牙雕根雕,準備擺在多寶閣上。

將這些東西擺到一半,羅友終於忍耐不住,把東西一放,激動抓著身旁兩人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看三師祖那殷殷關切的模樣,再聽三師祖說的掌門重病也要見原音流一面!唉,之前在劍宮流傳的小道消息居然是真的!原音流真是我們掌門的血脈啊!」

言枕詞不敢相信:「為何原音流會是掌門的血脈?就算掌門對原音流頗為關心,也不能說明掌門就和原音流有……有什麼。」

羅友清咳一聲,神秘道:「言師弟啊,之前我不是信誓旦旦和你說原音流會是我們的小師叔嗎?這根由其實出在原音流的母親身上。原音流之母姓巫,名頤真。巫真人天姿絕俗,名動幽陸,是幽陸第一美人。當年幽陸叫得出名號的英雄豪傑十分之九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剩下的那些全都不近女色……咳,總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們掌門喜歡上了巫真人,也曾與巫真人單獨相處過,奈何……」

「奈何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那年穢土異動,巫真人身隕。從此一訣成永別,佳人芳魂不入夢。掌門痛心之下,斬情絕愛,獻身大道——」另一道聲音響起,接了羅友的話。

精舍中的幾人齊齊回頭,見原音流正站在外院的籬笆之前,閑閑接話。在他身旁,還有一個沉著張臉的薛天縱。

「這、這……師父,原公子,你們,你們來了?」羅友罕見結巴起來。

「是啊。」原音流長長一嘆,「我本不想過來,無奈劍宮不肯放人——」

「原公子先休息吧。」薛天縱吐出一句話,一個眼刀過去,羅友與褚寒身下跟安了彈簧似的,飛快跳到薛天縱背後。

薛天縱又道:「原公子可在此齋戒靜心。明日午後,你我就是同門了。」

原音流叫住了人:「薛道長。」

薛天縱停住腳步:「何事?」

原音流笑道:「薛道長號稱『東劍』,為三代弟子之首,可拿過劍宮至寶,離禹塵劍?」

薛天縱冷淡道:「原公子不用費心挑撥了。安心等待明天的收徒儀式吧。」

言罷,他不再停留,帶著弟子離去。

精舍之外,是蕭蕭玉竹。玉竹之後,磨劍崖隱約可見。

走到半路的薛天縱停步,對兩個徒弟之外的第三人說:「跟著我做什麼?你的師父呢?」

言枕詞並非跟著薛天縱,只是準備去主峰。

他不及回答,薛天縱已一皺眉:「是外門弟子嗎?也罷,你暫且別回外門,先呆在精舍處做個洒掃吧,主要負責原音流那個房間。」

言枕詞:「……」

但……不得不說,撇開不太好聽的名頭,薛天縱這個提議其實還不錯。一下子就將他從外門拿到了內門,而且跟在明顯馬上就要炙手可熱的掌門私生子身旁。

因而言枕詞在短暫思索之後,還真轉回了精舍處,站在外頭說:「原公子,薛師叔派我過來,負責你身旁的雜事,你可有吩咐?」

片刻沉寂。

裡頭傳來原音流有氣無力的聲音:「幫我挑水來,我要沐浴更衣。」

言枕詞:「精舍後有漱玉泉。」

原音流慢吞吞答:「我要洗心池的水。」

洗心池乃是劍宮八十九處寒泉之一,與漱玉泉的源頭漱玉池所在地相近,不過一個是山中寒潭之水,一個是山中冰川之水。

言枕詞並不拒絕,一口將這要求答應下來,便翻出沐浴用的大木桶,自去洗心池打水。

一路沿山道曲折而上,言枕詞很快來到洗心池處。

這個池子水質其實不錯,只是藏在高山深處,周圍又被樹木覆蓋,往常人跡罕至而已。言枕詞拿著木桶來到此地,將木桶整個浸入水中,默數三息,正待提起之際,不經意一抬眼,卻從樹葉的縫隙中見到了接天殿的紫瓦。

言枕詞手下一頓,站起身來,拂開樹葉,向前看去,正正看見了接天殿之後,掌門所在的那處副殿。

當洗心池的水真正挑好、燒熱,並注滿一個閑置池子時,已是月上梢頭。

雖然遲是遲了點,但原音流對言枕詞的不打折扣頗為滿意,除了衣衫沒入水中,發出舒服的喟嘆。

言枕詞站在外邊:「今日挑水挑得遲了些,倒不是山路難走的緣故。」

原音流:「嗯?」

言枕詞:「我在洗心池邊直接看到了接天殿後的副殿,有些驚訝,所以在那裡徘徊了一會。」

原音流懶懶問:「所以,你看見了什麼?」

言枕詞:「沒有看見什麼,只看見劍宮認得出來的長老都出入過副殿。」

說完,言枕詞一頓,抬眼前看,看見月下花木蕭疏,於騰騰白霧中嬌艷欲滴。

他問:「我聽說原公子在原府的時候曾有讓人『於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去往西京北街王寡婦的包子鋪處,買一屜十籠包子中的第五籠包子』的習慣,這之中有什麼講究嗎?」

裡頭只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大概泡澡的人正拿水瓢往身上澆水。

須臾,水聲消失,原音流理直氣壯說:

「那一籠的包子最好吃啊。」

言枕詞一個字都不相信。

半個時辰前的兩宗禪辯一轉眼便成了生死鬥法,生死鬥法后又一轉眼,屍體被清理,鮮血被擦拭,倒在佛寺前的百姓自沉睡中清醒,還有些迷迷瞪瞪,彼此攙扶著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們行走的山道上,每隔三個台階便站著一位佛國的僧人。

僧人們如同往常,向香客信徒們合十為禮,一些清醒得早的香客信徒也連忙合掌回禮,嘴誦經文。一來一往之間,佛法莊嚴,便有些香客心生迷惑,也在這儼然的秩序中摒棄疑問,一心皈依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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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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