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片刻后,她再度奔回葉昀清面前,喘著說:「走吧,余醫師要我帶你上樓。不過啊,要先麻煩你填一下基本資料。」拉起纖瘦的手臂,步回挂號的櫃檯,待葉昀清填完資料后,兩人直接踏入電梯。
「葉小姐,你才二十一歲啊!」陳郁秀看著手中那份病歷表上的個人資料。
一進電梯,盯著樓層顯示燈的葉昀清,在聽見身旁的聲音時,微微側首。
瞧見護士小姐正在研究她的資料時,她微揚唇,帶著孩子氣的笑容,輕問:「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嗎?」
陳郁秀抬臉,仔細端詳著她。「不是長相啦,是你的氣質不像二十一歲。你還在念大學吧?」
「嗯,我休學了。」不像二十一歲?很多人都這麼說她。但怎麼樣才該是二十一歲的樣子呢?她真的不知道。
休學?陳郁秀訝異。她休學會是因為要動這手術的關係嗎?
合上病歷表,陳郁秀打量著她。「咦?我記得那個李醫師是婦科的,你要動手術……才二十一歲就動婦科手術不大好吧?如果不是太嚴重的病,你跟李醫師商量看看能不能不要動刀。我跟你講啊,雖然這個……啊,到了,走吧!」未完的話語,被開啟的電梯門打斷。
葉昀清暗吐一口氣。
還好還好,還好電梯救了她。若再讓這位熱心的護士小姐繼續問下去的話,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回應。
跟著陳郁秀,很快地,葉昀清已置身在看診間。
「你先等一下吧,余醫師等等就上來。」陳郁秀退出診間外。
通常是這樣的,醫師看診時都會有一、兩位跟診的護士,一來幫忙醫師,另一方面也可避去不必要的麻煩,例如性騷擾這等事。
有個第三者在場,患者比較心安,特別是女病患。
餘澤亞內科看診時,確實會有兩、三位護士在旁;但對於外傷部分,他則有個怪癖──除了患者與他本人外,不能有第三人在場。
據說,他的縫合技巧能夠如此高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沒有第三者在場,他可以凝聚所有的專註力於傷口上,若有其他人參與,難免會因為聊天而分散掉注意力。
在醫院實習那段期間,他不是沒見識過手術時大伙兒聊起天來的情況。
那和菜市場沒什麼兩樣,從家庭提到事業,再聊政治、影視八卦,反正注射了麻醉藥的患者根本沒有意識,就算聊再私密的事,如醫院裡的鬥爭,也不用伯會被傷患知道。
所以醫生忘了剪刀還在患者肚子里就縫合傷口的事,絕不是誇張的新聞。
關於護士小姐留她一人面對男醫師,葉昀清倒是不在意,李俊傑掛保證的醫師,相信品德也不會太差。
她比較擔心的是,萬一這個余醫師不肯幫忙呢?
她低垂螓首,忖度著待會兒見到他時的說辭,直到一陣略甜的葯香味伴隨淡淡的香氣充滿在這不大的看診間時,她才倏然抬首。
桌後方的男人不知是何時出現的,她居然沒聽到腳步聲,若非她生在這個年代,她一定會以為對方是個輕功極佳的武林高手。
男人俯首翻閱除了個人資料外,其餘仍是空白的病歷表。
從她這角度看過去,只能見到他四分之三的上半身,但仍看得出來他那件白袍裡面還有一件淺灰色的襯衫,而包覆在衣衫下的身體線條是精實偉岸的。他的手指頭修長、骨節分明,該是有力的一雙手。
他的髮長短適中,發色很黑,也很濃密;眉毛如發般,也是極濃極黑。他低垂著臉,她看不清他的長相,但他鼻樑上架了一副無框眼鏡,看起來該是斯文儒雅的。
男人的視線在病患個人資料上繞了一圈后,他微擰眉。
方才聽郁秀說,這女人想動婦科手術。才二十一歲的年紀……究竟是要動什麼婦科手術?
修長手指在桌面輕敲,他緩緩地啟唇:「葉昀清……」合上病歷表,他倏然抬眼。「請說,什麼手術需要我的縫合技術?」
一樓的診間還有許多患者在等待,他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裡耗。再說,目前的她並不算是病人。
若不是看在她是李俊傑介紹的份上,他其實沒打算見她。
當初會在五樓這裡另設一個隱密的外傷處理診療空間,只是為了自家人的方便。受傷當然必須送醫院,但有些傷萬萬送不得,那隻會惹來警察大人的注意,同時也等於惹上麻煩。
他僅有內科醫師執照,若要說他是外科密醫,其實也成,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他有個黑道背景的養父。
所以會找上他處理傷口的,都是自己人,像葉昀清這種情況的,並不多見。
至於他會坐在這裡,完全是看在李俊傑的面子;他倆是在醫院實習時認識的,興趣相投又聊得來,就這麼相知相交到現在。
他想,李俊傑會讓這女人來找他,必定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結紮。」葉昀清輕輕吐出兩字。
從方才他抬眼時,她便注意到他確實有張俊美的臉,若不是藏於鏡片后的目光透露出精銳,她幾乎以為他是個老實的斯文人。
難怪那護士小姐會誤會她想爬上他的床,因為他的確是有懾人心魂的魅力。
唔,那護士小姐會這麼誤會,莫非有很多女病患真的想爬上他的床?
呵,那些笨女人……男人是不能信的啊!她在心底忖道。
餘澤亞聞言,微訝,再次低首翻閱她的個人資料。
「未婚」兩字靜靜地躺著,一筆畫也沒少,證明他沒看錯。
她是李俊傑介紹過來的,不可能大老遠跑來這說笑尋他開心;若說她填錯也太牽強,自己是已婚或未婚沒道理會弄錯。
那麼……她到底想做什麼?
「葉小姐,你一個二十一歲,還是未婚的女人,為什麼要結紮?」放下病歷表,他挑高眉毛,俊逸斯文的臉龐上神情柔和,但有著探究的意味。
「我……我……」她突然間猶豫了,不確定該不該把理由告訴他。「我一定要說嗎?」
「……不說,也是可以。」未料到她如此反應,他定定望住她。
她很漂亮,漂亮得近乎完美,但他對於這種具有外在美的女人不會特別在意。想他的身份、想他的面貌,多得是女人主動投懷送抱,要美麗的有、要可愛的有、要性感的有、要成熟動人的也有,所以他早已免疫,甚至對於空有美貌的女人還相當反感。
但方才她一抬起臉時,他卻沒辦法忽略她的美。
或者應該這麼說,她眉宇間散發出來的氣質,遠比她的面容更讓人印象深刻。有一種堅定,帶些勇氣,卻又好像隱藏了淡淡的迷惘和無助。
二十一歲……才二十一歲的小女人,為什麼她的氣質卻給他一種歷盡滄桑的感覺?
摘下鼻樑上那副只有看診時候才會用上的眼鏡,他繼續道:「雖然結紮這種事沒有限定年齡和緣由,但一般來說,由男方來做是比較好的。你既未婚,那麼是為了男朋友?他知道你的決定嗎?」會想結紮的,都是不想生育的,她未婚,那定是為了男友。
現在這社會,男女關係雜亂,想要男歡女愛又怕懷孕的,只能想盡辦法避孕。她會有此想法,其實他也無須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