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孤影(下)
「羽生,展雙,我們一百多個弟兄可安置好了?」李川兒和蕭衍站在大營外,見著二人向此走來。
「都安置好了。」陸展雙拱手點頭。
「不過...」楚羽生卻是撓了撓頭,有些為難。
「怎麼了羽生?」李川兒聞言有些心急,「莫非弟兄們得知了石子河的消息...」
「姐你別擔心。」楚羽生趕忙擺手,「弟兄們雖然知道石子河的消息,可那也是他們心中早已料到的結果,行軍沙場,出征在外,他們能想通。再者,他們還背負著兄弟親人的囑咐要安然回到琉球家中,此刻雖然有些悲苦,可也是得了生路。」
李川兒聽了緩緩點頭,喃喃道,「如此便好,三千弟兄出征,如今只有不到百餘而歸,他們還年輕,以後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女子想到這裡,眉色一沉,堅決道,「我定然會把他們安然帶回琉球,不讓兩千家兵白白犧牲。」
「白臉,你總嚇你姐。」蕭衍笑罵道,「既然兄弟們安置妥當,你還不過些什麼?」
「不過啊。」楚羽生聞言又有些為難,「家兵中有個叫丁三的胖子,一直吵著要找你。」
「我?」蕭衍一愣,丁三不是曾在船中服侍自己的胖子么?他怎麼還出征打仗來了?
「是啊。」楚羽生雙手一攤,「他非說你在石子河救了他一命,此番得了平安,定然做些拿手好菜犒勞你,可我說,現在你和大姐都已經火燒眉毛了哪有這空閑。不過那丁三似潑皮一般懶著不走,我只能點了他的穴道,才脫得身。」
「這...」蕭衍皺眉為難,可心頭還是有些高興,畢竟丁三是個憨厚老實的朋友,再者他以前對自己照料有佳,此番出征大漠九死一生他能夠活下來也算上天善待厚德。
「既然你是他的恩人,讓他來吧。」李川兒這一路行來,早已疲憊不堪,她明白這沙場上的許多事都不是自己從前想的那般如意。
這次出師,若不是蕭衍相伴左右,替自己出謀劃策,關鍵時候又獨自背負責任,狠心下令,自己怕是難以走到這一步。女子聽了楚羽生的回答,忽然心頭一軟,不禁打量起面前的黑袍男子,「他幾個月來瘦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他鞍前馬後不辭勞苦的保護自己,他忍住內心情愫不越雷池的輔佐自己,他違背心性追殺恩人寬慰自己。還有在自己最傷心無助的時候的那一句,「我幫你背負責任」,他變了,變得可靠了,可他也一定很累,累得想好好的睡一覺,累得連刀都拔不出了吧。這一路,我都沒有好好與他說過什麼...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與他觸膝長談了...」她陡然想起那日初回中原情景,男子烤著手中的野味與自己插科打諢,不免心頭湧起暖意,「若是簡簡單單,和這臭小子浪跡天涯,也是一番滋味...」
「謝謝。」蕭衍暖暖一笑,脫口道。
「謝謝?」女子想著想著,忽然看見蕭衍轉過頭來,說了句謝謝。
「他說謝謝?」李川兒聞言忽然心頭一疼,險些落下淚來,「這獃子,本來就是個乖張隨性的人,他肯跟著自己忍氣吞聲,盡心盡責,著實收斂太多,委屈太多,如今就連見個朋友也要感謝自己。」
「謝...謝什麼。」李川兒苦笑輕嘆,過了片刻報之一笑,回道,「你又不是外人?還這麼客氣...」
「恩?」陸展雙和楚羽生皆是一愣,自己少主出師以來都是男子裝容,舉止禮儀不脫王者威儀,此番怎麼一句謝謝竟然引出女子的情懷?
「我...」蕭衍看著女子那嬌頰嫣紅,也是一呆。
「好了。」李川兒想了片刻,抬頭對著男子笑了笑,「你喊那丁三來我帳中吧,若是做了些好吃的,我可是少主,不能少了我的份。」
「自...自然...」蕭衍有些反應不及,只能痴痴般點了點頭。
「獃子。」李川兒嬌媚般瞥了他一眼,而後略正神態,轉身行向自己帳中。
「嘖嘖,不簡單,不簡單。」楚羽生端著下巴打趣道。
「什麼不簡單,走,陪我喝酒去,別攙和。」陸展雙手掌一揮,拍在楚羽生肩頭,只把後者打了個踉蹌。
「哎喲,輕點啊,我身上還有傷呢...」
「走吧走吧,此間不是你待的地方。」
「哎...」
「川兒怎麼了?」蕭衍有些不解,不禁撓了撓頭,「白臉不是說我以前逼川兒,逼得太緊么?我讓她現出女子心性,無法專心率軍爭奪天下,所以這一路來才收斂些,專心輔佐...可...可怎麼此番她卻自己表露情愫了?」
.........
一炷香后,李川兒大帳之中飄出飯菜的香味,著實比那風餐露宿的軍中膳食好了太多。
李川兒獨坐主位,看著二人在席上舉杯連連,也不忍打斷這兩位好友相聚。
「謝...謝謝你...蕭...蕭衍。」一個圓臉胖子舉起酒杯,面色通紅,似乎飲了不少,他激動的說道,「若...若不是你...你幫我擋下那幾個突厥人...我...我怕...怕是沒機會回琉球見七兒了...」
「是么?」蕭衍無奈搖了搖頭,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在石子河是什麼時候救下了這傻傻的丁三,也許是無心之舉,也許根本就是丁三認錯了人,不過也罷,總之這傻胖子還活著,便是再好不過,「丁三,你不是只會燒飯么?怎麼隨軍出征了?便是不要命了么?」
「我...我本來...來是想留在琉球..陪...陪在七兒身邊...可是我...我如果不保護少主出...出征...便...便是忘恩負義...七...七兒不喜歡忘恩負義的丁...丁三...」丁三打了一個酒嗝,然後結結巴巴的說道。
「原來如此。」蕭衍不禁長嘆一氣,贊道「知恩圖報,好漢子。」
「不...不說我了...蕭...蕭衍。」丁三又飲了一杯,雙眼似乎醉的睜不開說道,「你...你什麼...什麼時候成了少主的貼身護衛...真...真厲害...我...我就知道...你...你是個大...大大的...的高手...」
「大大的高手?」蕭衍又笑了笑,這丁三怕是沒讀什麼書,夸人都找不到詞,可這又如何呢?他轉念一想,這胖子有牽挂,有善心,知足,不僅自己快樂,也把快樂帶給了那位叫七兒的姑娘,人生如此,談何悔矣?
「蕭...蕭衍...」丁三今日見著好友,不免多飲了幾杯,「我...我長...長這麼大...從...從來沒有人把我當...當朋友。」他說著揉了揉鼻子,「謝...謝謝...」言罷,肥胖的腦袋一歪,倒在桌上睡了起來。
「謝謝?」蕭衍還沒飲幾杯,這丁三竟然如此酒量不堪,醉倒在桌上,「從來沒人把你當朋友么?」男子喃喃自語,「謝什麼...你也把我當朋友,這就夠了。」
「蕭衍。」李川兒靜靜坐在主座之上,看著二人飲酒,此刻丁三沉沉醉去,才出聲說道,「這胖子就是你剛來琉球的時候,照料你的丁三么?」
「不錯。」蕭衍取了件布袍蓋在丁三身上,笑道,「我這朋友是個傻大個,不會武藝也罷,還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親赴沙場...」
「他一定很愛那位叫七兒的姑娘。」李川兒心頭泛起柔意。
「恩。」蕭衍點了點頭,「七兒姑娘遭受過驚嚇,有些失了神智,可丁三依然老老實實守在她身邊,便是陪她裝瘋賣傻也開心的緊。」
「這位七兒姑娘真是好福氣。」李川兒緩緩滿了一杯酒,一飲而下,「千金易得,情誼難求。」
「好久沒有這麼喝一杯了。」蕭衍端起酒杯,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明日,不知又會發生什麼?」
「明日么?」李川兒也嘆了口氣,「或許會更糟。」
蕭衍起身行到女子身旁,緩緩坐下,「別擔心,再糟,我也在你身邊。」
「我知道。」李川兒笑了笑,「這丁三是個大傻子,你便是個小傻子。」
蕭衍笑而不語,悄悄伸出手握住女子葇夷,「這一路,幸苦了。」
李川兒只覺手心一暖,舉杯那隻小手有些顫動,險些把酒水灑在身上,「辛苦了?是啊...這麼多年...我精心策劃的一切...沒想到...還是輸給了李恪...」
「我從小在賭坊長大,這世間有贏就有輸。」蕭衍淡淡道。
「沒想到,令狐安然竟然勾結了李恪,一個為了報仇,一個為了天下。」李川兒好不感慨,「這是命...命中如此...」
「我們川兒什麼時候開始信命了?」蕭衍笑了笑,輕輕伸手摟住女子,用堅強的胸膛裝下女子悲苦的嬌軀,「賭坊還有個常理,你知道么?」
「是什麼?」
此刻營中除了酒醉的丁三,便只剩下二人。女子終於脫了王爺的頭銜,能夠安安穩穩當一回女兒家,她努力放空自己,讓那些恩怨情仇,權術陰謀都融化在男子廣闊的臂膀之中。
「世間有贏就有輸,可是贏得總不會一直贏下去,輸的也不會一直輸下去。」男子伸出手掌,解下了她的玉冠,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青絲,「別擔心,便是這一路再難回頭,也有我伴著你。」
「蕭衍...」李川兒身形一顫,終於全然放鬆下來,鬢角輕散,長發如水,靠在男子肩頭,「謝謝你。」她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再難反敗為勝,蕭衍這些話雖是安慰自己,可那生死不離的心意卻是實實在在,沒有半點虛假。
是啊,這一路,爭奪天下,權術韜略,談何容易?最難之時,她曾被刺客圍困幽谷,曾在突厥萬軍之中力求盟約,曾在生死相離之時割捨琉球家兵。可這蕭衍,這痴傻的男子,又有哪一次離開過自己,他相伴不語,只是如影子般陪在身旁,替自己默默承受著一切。若他一把刀,那定然是自己決斷天下揮舞出鞘的利刃,可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這一路,苦了他...
「不是說是自己人么?說什麼謝謝。」蕭衍笑了笑,他知道女子尚在軍中,肩負大唐命運,所以不敢過於親近她,只能輕輕把她抱在懷中,「我一路陪著你,你不也一路陪著我么?我殺南嶽派的宵小,殺長歌坊惡賊,擅闖武林大會,以朝廷天下為敵,偏執行事,你又何曾離我而去?你懂我,你願意陪著我,我也願意懂你,願意此生不離的陪著你。」
蕭衍說著說著,緩緩貼著女子耳邊,柔聲道,「人生難得知己,我們都對過,也都錯過,爭吵過也置氣過。可是,我們依然在這裡,兩個人。」他緩緩閉上雙眼,努力去感受這一刻的寧靜,因為他明白,再過一日,便是南歸的征途,在大唐等著他們的,怕是比突厥還要兇險萬分,「世間有多少有情人,能夠像我們這般,在紅塵中跌跌撞撞,彼此相互扶持,慢慢成長。有些行到半路,卻是把對方給弄丟了。而我不會,無論這九州天地如何,無論這蒼穹如何變幻,我說過,天地孤影,紅塵漫漫,我都在。」
「蕭衍...」女子聽的動情,好似身上沉沉的重擔都去了蹤跡,此刻能瀟瀟洒灑做一回女兒家,卻是久違的幸福。
他說著,輕輕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耳垂,柔聲笑道,「你有自己的抱負,你天下蒼生為己任,你雖然殺人越貨雖然冷酷無情。可我知道,我一直都明白,你收留琉球百姓,是為了他們能夠安居樂業。你帶著家兵出征,也從沒想過拋下過他們任何一個人。你甚至為了保全大家的性命,又去傷害一個無辜的賀麗,我都明白,放心,川兒,無論他們怎麼說你,我都懂你。」
「蕭衍...」女子心頭幾番顫動,雙目早已濕潤,她是大唐的長公主,是那馳騁天下陰謀算計的四王爺李泰,是那洛州一舞驚動凡塵的穆子川。可她...可她還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需要被讀懂的女兒家。
李川兒靠在男子懷裡,悄悄伸手撫摸著他的面龐「罷了...都罷了...我十多年來處心積慮,機關算盡,便是這遭敗了也罷。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怨,此生有你,足矣。」
「說什麼死不死的。」蕭衍笑罵般拍打了女子小手,「便是我先死,你也不會死。」
「胡說。」李川兒趕忙輕輕掐了他一下以作回應,「剛剛還說一路陪著我,怎麼就先死了。」
「好,好。」蕭衍聞聲大笑,「這相伴的緣分來之不易,我們二人約定好,誰也不許死。」
「好。」李川兒仰著脖子,閉目偷笑,「約定就約定,就怕你這臭小子偷溜。」
「偷溜?」蕭衍搖了搖頭,用盡全身力氣把女子緊緊抱在懷裡,「終此一生,白首不棄。」
「終此一生,白首不棄...」
「恩...」
「蕭衍。」
「恩?」
「你喜歡我的長發么?」
「喜歡。」
「那...那以後,我都只戴髮髻,天天梳給你看。」
「恩。」
「還有,等我...」
「恩?」
女子還欲開口說些什麼,忽然帳外傳來一聲通報。
「報少主!有客來訪!」
二人聞言一愣,只能各自起身,略整神情。蕭衍笑了笑,替女子帶好玉冠,自己回到偏席,緩緩坐下。
「哎...真不是時候...」李川兒撫了撫玉冠,輕嘆搖頭,「是何人?傳他進來吧!」
「諾!」
不出片刻,帳外行進一人,墨色圓領袍衫,大腹便便,滿臉橫肉,「拜見四王爺!」
「哦?」李川兒摺扇一開,笑道,「方老爺?你怎麼來這漠北軍中了?」
「回稟四王爺,我從萬州趕來,為王爺籌備軍糧。」方不同答道。
「萬州?」李川兒眉色一沉,略微掐算幾番,「按日子算來,也近班師之期了,可你怎麼不在西州等待,反而來這漠北?」
「我本在西州籌備軍糧,誰知長孫順德老將軍說李承乾將軍已揮軍北上,我怕王爺軍糧不足,影響軍心,這才冒進來了漠北。」方不同恭聲答道,「若是王爺輸了...我方家...」
「不錯。」李川兒點頭肯定,「方老爺說的不錯,本王若是輸了,你方家以後就難以在中原立足。」
「謝王爺誇獎。」方不同得意笑道。
「你帶了多少人馬?」李川兒問道。
「兩百士卒。」方不同答道,「都是萬州私自養的敢死之士,本來想著日後為王爺出力,此番也算得了用處。」
「方老爺也養死士啊。」李川兒冷冷回道,「膽子不小。」
「不敢!」方不同趕忙回道,「我也是為王爺著想,我身邊若是沒有些勇士,怕是早被李恪生吞了,那樣王爺也失了助力,可為得不償失。」
「還算說得有理。」李川兒不露聲色,緩緩點頭,「多謝方老爺的好意了!」
「敢問少主,三千家兵怎麼...怎麼...」方不同想問了究竟,可也不知如何開口,「怎麼只剩一百多了...」
「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李川兒冷冷八個字,「方老爺,你操心不少啊。」
「王爺恕罪!」方不同明白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趕忙跪倒在地,「莫非...莫非是遭遇了西面十餘里的突厥騎兵?」
「什麼?西面還有突厥人?!」李川兒聞言一驚,「說清楚些!」
「在..在下五日前趕來...一路..一路晝伏夜行,便是怕驚動突厥人,可是昨日還是在西面發現了一股突厥騎兵,數量不在八千之下。」方不同趕忙回道。
「莫非令狐安然連這都算到了?」李川兒心頭一沉,「這丫頭倒是心思機敏,幾番料定我返回大唐的路線...不過若真是如此,那麼此地必然不能久留...」女子想了想,脫口道,「蕭衍!」
「在!」
「傳令下去,讓家兵現在整軍出發,隨著方不同的隊伍一同返回西州,不必驚動這些武林門派的宵小了。」李川兒喝道。
「諾!」蕭衍得了軍令,闊步行出營去。
「方老爺,你這一次立了大功。」李川兒略施恩威,「十裡外的八千起兵,若是被他們發現我的行蹤,怕是九死一生。」
「不敢不敢。」方不同趕忙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在...在下也是為王爺辦事。理所應當。」
「等本王回了西州,定然重重有賞!」李川兒笑道。
「多謝王爺!」方不同趕忙跪倒在地。
......
小半個時辰后,李川兒帶著蕭衍、楚羽生、陸展雙等人整軍備糧,悄悄隨著方不同的隊伍行出大營。
楚羽生打著哈氣回頭看了看這群武林人士的營地,哨兵稀稀落落,營內歌舞昇平,不免打趣道,「我們這動靜出營,他們都沒發現,真是一群蠢豬笨驢,別說突厥,便是幾個馬賊也讓他們大吃苦頭。」
「這些江湖人士都是得逍遙且逍遙,自然不會行軍布陣。」陸展雙答道。
「吁!!!」方不同策馬趕來,「王爺!探子來報,那突厥騎兵也發現了此處,怕是還有五里便到。」
「五里?」李川兒眉色一沉,「那不是眨眼的功夫。」
「好啊!留著這些酒囊飯袋陪突厥人玩玩,咱們趕緊跑!」楚羽生拍手笑道,「等著回西州討伐完李恪,我和展雙就能天天喝酒打趣了。」
「白臉想的挺美。」蕭衍苦笑搖頭,不過心裏面對那生活也是十分期待,「若是川兒得了空閑,那種快活的日子,又何嘗不好呢?」
「展雙!傳令眾人速速出發!一路向西州進發!」李川兒喝道。
「諾!」陸展雙得了軍令,奔赴而去。
「走吧!」蕭衍韁繩一擺,催馬行去...
.........
半個時辰后,眾人疾行了十餘里,楚羽生幾番回頭看去,都有些疑惑不解。
「少主,我一路騎馬都在回頭看,怎麼沒見營地那頭有什麼動靜?」楚羽生撓頭不解,要知這漠北荒涼一路平坦,自己又是向南而行,地勢漸高,便是隨便回頭看去,都能觀個七八里的情形,可這一路行了十餘里,卻遲遲不見突厥人向營地發兵。
「奇怪...」李川兒也沉眉不解,「若不是突厥人慢了...就是方不同的探子有誤...」
「少主,若是突厥不去那武林人的營地,反而奔著我們而來,可是大大的不妙。」陸展雙沉言道。
「不錯。」李川兒點了點頭,趕忙脫口道,「蕭衍,你眼力不弱,夜能視物,快去千軍打探打探,若是行軍中莫名撞著突厥大軍,可是自投了羅網。
「明白了。」蕭衍領命點頭,馬鞭一揚,飛馳般往前軍奔去。
「報!」忽然,李川兒身後奔來一親兵。
「說。」
「那...那賀麗公主...公主醒了...吵著要見少主您。」親兵有些為難,可還是脫口答道。
「賀麗?」李川兒忽然想起這女子還在軍中,她本想借著女子的名諱保全三軍,如今看來,就算遇著突厥大軍,也有些籌碼,「罷了,帶她來吧。」
「諾!」
片刻,三五親兵押著賀麗和穆薩一同而來。
「喲,原來賀麗公主還有膽子小的時候。」楚羽生笑道,「我還說敢單獨面見少主,怎麼還帶著個俘虜手下!」
「呸!狡猾的唐人!」賀麗狠狠的瞪了楚羽生一眼。
「賀麗!」李川兒淡淡看著女子,「此番是你們突厥背信棄義,說我劫持了你,你是這場戰爭的關鍵,是非何解,我想你自己也明白。」
賀麗抬頭看了眼馬上的錦衣男子,不免雙目發紅,哭訴道,「對...對不起了...四皇子...我...我沒想到會被人劫持...」賀麗雙腿一軟,坐在地上,「我聽聞...聽聞你的部下...都..都死了...」
「知道就好!」李川兒憤憤的看著女子,手中馬鞭死握。
「可...可我也是被迫的!」賀麗趕忙解釋道,她望著李川兒那冰冷的眼神,心頭好似千刀萬剮,「我實在不知道...和我朝夕相處幾年的師傅...會把我劫持而去...」
「哎...」李川兒聽著女子說出令狐安然的罪行,哪會不明白,這賀麗是千真萬確想促成結盟,可是卻不料中了賊人的全套。
「四皇子!你...你相信我!我...我從沒有想害過你...你...你不知道...我是多麼仰慕你...傾心於你...我...」女子還欲多言,只見李川兒馬鞭一擺,止住自己的話語。
「你我兩家已成死局,多說無益。」李川兒嘆道。
「可...可你若是願隨我一同返回王庭解釋...」賀麗焦急喊道,「我...我一定會說服哥哥罷手收兵!」
「我說了,已成死局,多說無益!」李川兒冰冷道,竟看都不看賀麗一眼。
「為什麼!」賀麗看著對方決絕的表情,心頭劇痛,淚珠唰唰留下,「為什麼不肯和我回去!你不是也喜歡我么?為什麼不願和我回去說清楚,莫非...莫非你也是騙我的么?」女子想了片刻,也只有如此才能說得通,「為什麼...為什麼你也騙我...我待師傅如親人一般,她卻背叛了我...我那麼喜歡你,為什麼你還要騙我!為什麼啊!」女子慘痛般喊道這裡,早已哭的聲嘶淚下,「我把最珍貴的玉花都送給了你...那是草原女子的貞潔...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
「我...」李川兒被女子幾句問的啞口難言,她心頭也知深深害了這無辜的女子。
「你說啊!!!」賀麗如暴怒的母獅般爬起身來,喝道,「你說啊,若是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一路對我這麼好!都是為了騙取我的信任么?!」
「不錯!」李川兒心頭一沉,索性脫口答道,「我就是騙你!騙你信任,為了結盟,為了大唐!」
「你...」賀麗聽到這句,忽然周身一顫,再也提不起一絲怒火,只是心頭空空蕩蕩,她知道自己和李泰身處異國,相聚千里,她曾想過無數的結局,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你...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因為...」李川兒看著女子傷心欲絕,心頭泛起不忍,可此事卻又毫無商量的餘地,哪能軟下心來?
「因為什麼!?」賀麗追問道。
「因為...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李川兒用盡全身力氣,終於說了出來。
「什麼...」賀麗聞言一愣,似失去力量般又跌倒在地,「你...你有了喜歡的人...」
「小公主。」楚羽生實在看不過去,悄悄湊在女子耳邊到,「我家王爺喜歡的人就是那個黑袍臭道士,你死心吧。」
「什麼?!」賀麗發瘋般搖著頭,「不...不會...他...他是男人...」
「傻公主。」楚羽生無奈搖頭,「我家王爺可是大唐的長公主!喜歡男人不是正常的很么?」
「長公主....」賀麗雙目陡睜,死死看著楚羽生,她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離奇的事實。
「好了。」李川兒擺了擺手,「賀麗,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恨我就恨吧。」言罷,看了楚羽生,後者點了點頭會意過來,單手兩點,使得那賀麗又暈睡過去。
「哎...」楚羽生搖了搖頭,「可憐了這大漠金狼...好個痴情的女子...縱然兩家反目成仇,她還對你這麼痴心。」
李川兒點了點頭,心頭幾番苦痛,若不是那日賀魯布下伏兵,她為了保全士卒的性命,又怎會答應這賀麗的情義?「罷了,這是本王的罪,老天若是懲罰,我一個人背。」言罷,策馬向前行去。
「大姐也不容易啊。」楚羽生緩緩搖頭,又轉頭看了眼穆薩那吃人的表情,「我說突厥第一勇士,你瞪著我也沒用,現在兩家開戰,只能各為其主...」
話音未落,忽然天空中響起一片破空之音,楚羽生「咦」了一聲,背脊發涼,胸口劇痛,低目看去,卻是十餘只翎羽利箭穿胸而過。
「少主!敵襲!!!」忽然,鋪天蓋地的箭雨唰唰的射了下來,李川兒半夜行軍,偃旗息鼓,此刻遭遇箭雨敵襲,全軍自然反應不及。
「姐...姐...」楚羽生死死看著自己的胸前箭矢,耳旁破空之聲源源不絕,「姐...」
「羽生!!!」李川兒被眾家兵護在中間,幾番想衝破人群去救自己的弟弟,可還是被攔了回來,「混賬!不許攔我!快...快救我弟弟!!!」
「姐...快...快走...」楚羽生雙足一沉,跪倒在地,口中鮮血直涌,雙手撲騰般朝著眼前迷迷糊糊的李川兒抓著,「快...走...」
「羽生!!!」李川兒見著楚羽生身重十餘箭,寸步難行,當下銀牙一咬,也不知哪裡來了力氣,推開眾人,奔到了楚羽生的面前,「羽生...羽生...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姐姐怎麼辦...怎麼辦...」李川兒顫抖般摸著楚羽生的面龐,淚如雨下,竟連呼吸都忘了分寸。
後者胸前早已透紅,鮮血布滿嘴角,兩眼空洞般看著對方,喃喃道「姐...姐...我...我好冷...好冷...」
「羽生...冷...衣服...找衣服」李川兒失魂般左右四顧,又趕忙脫下衣袍裹住楚羽生的身子,「羽生乖...不冷了...姐姐在...」她從小照顧狄柔和楚羽生長大,燒火做飯,補衣煎藥都是親力親為,平日里也對自己這個弟弟疼愛有加,便是他口無遮攔,闖下大禍也是心懷包庇。如今,如今自己親人般的弟弟就躺在自己懷中,可身上傳來的卻是漸漸冰冷,「不冷了,不冷了羽生,姐姐在。」李川兒咬著牙,緊緊抱住楚羽生,希望能把身上全部的溫暖都給自己的弟弟。
「姐...」楚羽生喘著粗氣,手掌握著李川兒的衣角,便似小時候生病那般模樣,忽然,男子欣慰般笑了笑,「姐..不...不...不冷了...」
一言落下,楚羽生雙目無神,不再言語,就連那抓著李川兒衣角的手,也緩緩落了下來....
「羽生!!!!啊!!!!」李川兒心頭劇痛不堪,撕心裂肺般痛哭起來,「羽生,羽生你別死...大姐不爭天下了...不奪皇位了...求求你...羽生...別死...別死...」
「少主!!!快走!」忽然,身邊七七八八十餘名親兵中箭倒地,剩下的人見著李川兒跪倒在地,也都用了過來,用身體築起人牆,死命相護。
「羽生...」李川兒痴傻般看著懷中男子,她伸出素手緩緩摸著他的面龐,是那麼熟悉卻又漸漸冰冷。
「少主!」此刻陸展雙捂著左臂奔了上來,只見百餘親兵被幾輪箭雨襲后,只剩不到三十餘人,「少主,是方不同的手下乾的,他們怕是暗中投了李恪,此番設計要害你的性命!」
「聰明聰明!」剎那,陸展雙身後傳來怪異人語,還未等他轉身,一輪鐵圈劃過,激起幾片血光,陸展雙眉色一沉,側目看去,只見自己受傷的左臂被橫掃斬斷,面前四個陰沉的面孔戲謔般打量著自己。
「魑魅魍魎?!」陸展雙看的一驚,心知已是萬分危急,楚羽生中箭身亡,此刻又遇上了冤家對頭。
「喲!這不是擂台上的黑衣侍衛么?好久不見啊!」魑雙手舞著鐵爪攻了上來。
「老大!這頭功你可別都全搶了!」那甩鐵輪的魅笑了笑,隨後而至。
「呸呸!這廝是我的!那日在擂台上辱的我好苦!」
「三哥,你怕是瞧見人家受了傷,才敢放些狠話!」
幾語言罷,魍魎也跟著前面二人奔了上來,這四人一脈相承,武藝不凡,各使不同兵器,招式套路均是以四成數,爪、輪、刺、槍,配合大成默契難解,一般武林高手遇著連怕是難有活路。
「少主!」陸展雙見著此間危機萬分,趕忙暴喝一聲,「你們快帶少主走!去找蕭衍!」
「展雙...展雙...」李川兒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抬頭看去,只見陸展雙和魑魅魍魎早已戰成一團,可礙於身負重傷,左臂已斷,不出片刻,他又身中數槍,渾身血跡斑斑,若不是憑這一口護心真氣苦苦支撐,怕是早已倒地不起。
「走啊!少主!走啊!」三十多名親兵也不再顧著自家少主的悲憫,趕忙架起李川兒望亂軍外逃去。
「不...我不走!我不走!!!」李川兒大喊一聲,掙脫眾人,卻又不知何去何從,女子茫然般看著眾人緊張的面孔,似周圍那慘叫廝殺早已消聲滅跡,自己彷彿聾了一般看著四周襲來的箭雨,和漸漸圍來的敵兵,「蕭...蕭...」女子看著腳下楚羽生那血跡斑斑的屍首,又看著陸展雙渾身重傷早已不支的身形,她只覺此刻天地間孤零零的只剩下了自己,便連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好友都護不住,「蕭...蕭...」女子失魂般跌跌撞撞,心中好似堵住一般痛苦,她口中喃喃,只希望有一人能幫她改變些什麼。
「川兒!!!」
「蕭...蕭...」女子忽然似聽到什麼,這周圍的嘈雜之聲漸漸又能聽聞,「蕭衍...」
「川兒!!!」
「蕭衍...」女子猛然抬頭看去,只見一黑袍道士身負數箭,渾身血漬,足下狂奔般朝自己疾行而來,「蕭衍!!!」李川兒似用盡全身力氣,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男子的身上。
「別怕!我來了!!!」
忽然,魑魅魍魎身後勁風大起,四人不禁紛紛回頭看去。
「老大,怎麼...」魎收了鐵槍,想問個究竟,可一語剛出,只覺肩頭一涼,卻久久說不出下半句。
「老四!!!」其餘三人見狀皆是一驚,只見一個道士手握長刀,飛身而至,一斬把這魎砍成兩截,身首分離。
「楚白臉?!」蕭衍單足點地,輕功轉起,只一招便把魎斬於刀下。可他看著楚羽生冰冷的屍體倒在黃沙之中,不免雙目陡睜,青筋暴怒,「楚白臉!!!」
「蕭衍!」陸展雙捂著斷臂,沉咳幾聲,焦急喊道,「別...別耽誤了...我和羽生都走不了了...你..你趕緊帶著少主走。」
「黑臉你...」蕭衍抬頭看去,卻見陸展雙早已周身傷痕纍纍,血肉外翻,踉蹌欲倒,「怎麼會這樣...」
陸展雙一人一臂,獨木難支,此刻又和魑魅魍三人鬥了幾招,當下口吐鮮血,跪倒在地。
「蕭衍!!!」
蕭衍還欲多問,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呼喚,「川兒...」他趕忙回頭看去,只見李川兒被眾親兵護在陣中,身旁箭雨不斷,每一刻都有士族受傷倒地。
「蕭衍!」李川兒見著男子背後中了三箭,小臂肩頭各一箭,她看的心頭一空,掙脫眾人搶了過去,緊緊抱住男子,似想起那楚羽生的死,早已嚇得淚如雨下,「蕭衍...你別死...你別死...要是你們都死了...我怎麼辦...」
蕭衍被女子抱住,耳旁亦是箭鏃聲不斷,士卒慘叫連連,他明白,此刻的遭遇該是最後一劫,從今往後,怕是再難陪伴在女子身邊了。
「川兒...你放心...我會護你出去的。」蕭衍在這萬般絕境之時,輕嘆一笑,溫柔的撫摸著女子,「放心...」
「不...」李川兒似想起什麼,她猛然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男子,「不..不能讓你死了。」
「川兒小心!!!」蕭衍見著李川兒身後箭鏃襲來,趕忙把女子摟在懷中,背身相護,唰唰幾聲,五根箭鏃狠狠的插入了蕭衍後背,引得鮮血直流。男子吃疼一顫,氣息幾頓,雙眼泛黑,險些站立不穩。
「臭小子!看招!」
片刻,男子又聞身後勁風已至,趕忙把懷中女子牢牢抱緊,忽然雙眼一辣,卻是那魑魅魍魎中的一人灑齣劇毒,害了自己的雙眼
「四皇子!」此刻,那賀麗居然醒了過來,她見著李川兒被蕭衍護在陣中,心頭焦急萬分。
「公主!我們要離開這裡!唐人內亂了!」穆薩見著敵兵層層而至,分明是沖李川兒而去,自己這頭倒是有些機會逃生。
「不!我不走!」賀麗掙脫穆薩的手掌,幾步跑到了李川兒的身旁,「四皇子!跟我回突厥吧!我會求哥哥派兵保護你的!」
「蕭衍...」李川兒被蕭衍護在懷裡,卻感覺對方身形搖晃似難立穩「你...你怎麼了?」女子急忙伸手摸著蕭衍後背,只覺鮮血覆蓋了自己的雙手,「蕭衍!不要,不要死!」李川兒心神俱裂,顫抖般抱著男子,「不...不要...」
女子趕忙抬頭打量著面前男子,只見他雙目通紅,血流如注,周身傷痕纍纍,卻硬是用身軀護住自己,不讓心愛之人受一點傷。
「蕭...」李川兒顫抖般摸著男子的面龐,「你的眼睛...」
「我看不見了....川兒...快...跟我...走...」蕭衍長吸一氣,護住心脈,可雙眼劇痛傳來,再也難以視物「快...」
「四皇子,快和我回突厥吧!」賀麗死死的抓著李川兒的手,央求著。
「蕭衍...」李川兒悲痛的哭了起來,她此刻明白,面前的男子是不能全身而退了,「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四皇子!」賀麗再勸道。
「蕭衍!」李川兒收住悲容,眉色一改,只覺身前男子踉蹌幾步似要跌倒,她趕忙伸手扶住後者,堅定說道,「你說了要一輩子跟著我陪著我,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四皇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賀麗見著女子攙扶著那黑袍道士,一點離去的念頭都沒有,不免心頭緊張萬分。
「滾開!」李川兒再也不耐煩,一把推開賀麗,心頭似有決意,當機立斷撿起朴刀指著賀麗,對那穆薩吼道,「突厥人!我要逼你一件事,若是辦的不好,我現在就殺這丫頭!」
「混賬!!!」穆薩急忙奔了過來,「狡猾的唐人,你就是死,也要害我們賀麗公主么?」
「少廢話。」李川兒只覺蕭衍背後血流如注,腳下早已不穩,她趕忙吼道,「我現在可以放了這丫頭,不過你需答應我,保護我的男人離開這裡!」
「現在夜黑人亂,我又熟悉地形,要護他離開也是不難,不過你不能傷了我們賀麗公主!」穆薩大喝道。
「我信你們突厥人!信你是個好漢!」李川兒知道此刻危機萬分,再難猶豫,當下把朴刀丟給穆薩,自己則扶著蕭衍,焦急道,「蕭衍,你要活著,要活下去。」
「好!我答應你!」穆薩見著對方也不使詐,此地卻不能再留,趕忙出聲答應
「川...川兒...」蕭衍為了保護李川兒身遭數箭,雙目中毒,此刻鮮血嘔出,周身無力。可他卻死死抱著女子不放,「川兒...是你么...是你么...跟我走...我帶你走...」
「傻小子。」李川兒得了穆薩答應,心頭稍作安定。她見著蕭衍雙目流血,焦急般抓著自己,似因中毒內傷難以視物,女子憐惜般幫他擦去血痕,柔聲道「對不起...臭小子...不能一起走了...」她說罷,褪去玉冠,青絲如銀河般落下,雙鬢香柔,嬌頰迷人,「我不願最後和你離別,還是那男子裝容,若你能看的見過我...我現在一定很美吧?」
「川兒...你...你說什麼...」蕭衍頭疼欲裂,耳鳴目瞎,此刻除了牢牢抱緊懷中的女子,再也說不出什麼。
「蕭衍啊....還記得我今夜說的么?最後一句我沒說完,但我只想說與你聽。」女子輕輕的撫在他的臉龐,耐心道。
「川兒...」蕭衍雙目已瞎,只能模模糊糊聽見李川兒說著什麼,「你說...我都聽著...我就在這...一步也不離開你...」
李川兒聽的心頭顫動,淚如雨下,她緊緊捧著男子的面龐,用盡心中所有情義,柔聲道,「我說你喜歡我的長發,可...可相認認真問你一句....等我出嫁那天,你給我梳一梳可好?」
蕭衍失血過多,意識模糊,似沒有聽清女子話語,只是死死抓著她的衣角,不願放手,「川兒...別怕...一起...走...」
「傻小子,我走了,你要好好活著!」李川兒言罷,緩緩鬆開男子,忽然踮起腳來一口吻在對方鮮血滿布的嘴上,只把雙唇弄的血艷,好似上等的胭脂。
「唔...」蕭衍雙唇一暖,耳旁卻把女子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可此刻身遭重傷,心脈受損,再難言語什麼,「不...不...」
「好了,臭小子!」李川兒脫出男子雙唇,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忽然發自內心的笑了笑,認真說道「要記得我,一定要記得我!」話罷,雙掌輕推,心頭生疼,把男子推到了穆薩的身旁,當下眉色一凜,「穆薩,你是突厥第一勇士!記得你的話!」說完,李川兒再看蕭衍一眼,趕忙轉過身去,撿起朴刀沖著魑魅魍魎奔了上去。
「四皇子!!!」賀麗瞧得悲痛萬分,忽然雙目一黑,已被穆薩擊暈攜在身邊。
「四王爺,我們突厥人言出必行!」穆薩左右手各攜一人,低身躲過幾支箭鏃,而後沖著黑夜狂奔而去。
「蕭衍...」女子回頭望著三人離去的方向,任烈風吹散自己秀長的青絲,「如果你剛剛聽見了,肯定會說願意吧...」
不多時,四周廝殺的身影,漸漸掩蓋住男子離去的蹤跡....
「終此一生,白首不棄...」女子撫著鬢角,望著面前燭火。
「恩...」男子笑了笑,把她摟得更緊了。
「蕭衍。」女子似想起什麼,回頭問道。
「恩?」男子一愣。
「你喜歡我的長發么?」女子調皮般摸了摸他的鼻子。
「喜歡。」男子點了點頭,柔聲笑道。
「那....那以後,我都只戴髮髻,天天梳給你看。」女子鼓起勇氣,終於把深藏在心底的女兒家情懷錶露出來。
「恩。」男子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便如平時那般溫和沉默,可雙目中卻透著堅定的神色。
「還有....等我...等我出嫁那天,你給我梳一梳可好?」女子說著有些嬌羞,她從來沒有這般言語過,只把頭都埋低了。
「好,等到我娶你那日,我親手給你梳....」男子堅定點頭,輕輕的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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