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流沙河
過了一脈平陽之地,人間便入了秋,寒蟬鳴敗柳,大火向西流。我翻過一條山樑,便見一道大水攬在當前。狂瀾壯闊,渾波涌浪。
「前面沒路了,是條寬河。」
唐僧問道:「可有橋樑橫渡?」
「沒有。」
「可有舟筏載人?」
「沒有。」
「可有岔路繞行?」
「沒有。」
「善了個哉的,那貧僧還是先歇會兒吧。」他甩了甩袖子,一屁股坐在石頭上。
我向前望了望,這條河寬過八百里,水流湍急渾濁,不見船隻行走,周圍也沒有人煙。我琢磨了一番,準備試著游過去。
「悟空,你水性不好,還是讓八戒來吧。」唐僧說道。
我愕然:「難道八戒水性好?」
「哦,不用擔心八戒,他會自己浮上來的。」
「……哈?」
「這是為師根據ρ液gV排的測算。」
「啥……野雞排?」
「哦,你不懂,這是為師跟一位西洋傳教士學的,叫什麼……賽恩思。」
八戒不情不願的被我踢下了水,但是等了許久,他也沒有如願的浮起來。
唐僧趴在地上寫寫算算了半天,納悶的叼著草桿兒,凝眉道:「不應該啊……」他不經意的一扭頭,看到剛才坐的石頭上刻著幾行字: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唐僧一拍光頭:「誒呀,密度搞錯了!原來這裡是弱水啊。」
沙僧扶額:「那頭豬估計已經沉河餵魚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三個臭皮匠蹲在河岸上討論一番,決定還是拿繩子系著沙僧的腰,讓他試探一番這古怪的河,也順便尋一尋八戒。
沙僧下去了半個時辰,繩子還是沒動靜。
我便拉動繩子,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拽上來一隻老烏龜。
「額,沙僧,是你嗎?」唐僧迷茫的拍了拍烏龜,那龜四肢縮在殼裡,一動不動。
唐僧把它拿起來,舉在兩手中,一陣狂搖。
「誒喲喲,年輕人別搖了,老龜我這頭都夠快暈了……」龜殼裡終於傳出了半夢半醒的聲音。
我問道:「你這老龜莫睡了,我等要過這河,你可知道此河什麼來歷?」
「這條河啊,咳咳,要從那場妖仙大戰說起了……」老烏龜慢悠悠探出頭來道,「當年妖界有不少妖魔侵入人間,而東土乃人口密集,城鎮繁華之地,皇帝便請高僧引祁連弱水注入此地,為的就是阻攔西方的妖魔東進。」
「難道你東土之人不需要和西邊商貿往來嗎?這樣一來的確阻了妖邪,可也阻了常人東西通行啊。」唐僧說道,然後恍然,「額,你不會把剛才下河的兩位當做了妖怪吧?」
老龜遲疑道:「那兩位長得那麼……脫俗……難道不是妖怪?」
「…………」
我只得上前表露身份,那老龜連呼得罪,馬上掉頭潛入水中,將八戒和沙僧馱了上來。
八戒指著它怒罵道:「你這老妖龜!竟然拉你爺爺下水,吃我一鈀!」我急忙架住他的九齒釘鈀。
那老烏龜此時身形已經漲得如小山一般,顯然不是凡類。它一縮頭,可憐兮兮道:「上仙息怒!老龜我不是妖怪,小仙我本是這流沙河的河神,只因曾經誤載了妖怪到東岸,錯令一個村落慘遭橫禍,上天降罪於我,罰我變做龜身,世代護守此河不得離開。」
沙僧微微皺眉,八戒聞言也收了鐵鈀,只是嘴中仍不依不饒:「合著受過一次罰你便再也不容人過河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豈敢豈敢,若是尋常人等老龜自然還是渡的。只是方才見二位仙姿殊異,一時誤會了……誤會了……」
八戒氣哄哄道:「哼,沒見過帥哥罷了,果然禺居鄉野的土包子……」
唐僧嘆氣,雙手合十道:「老龜啊,要知道這世間有兩種人是不能渡的,一種是體重太沉的,一種是腦子太輕的。」
「嘿!那光頭,你罵誰呢?!」
沙僧攔在八戒前面,無奈道:「我說你就不能在基層同僚面前給咱天庭署官留點面子?」
八戒惡狠狠瞪了唐僧一眼,轉而不再多言。
我問老龜道:「我有一事不解,這河中弱水鵝毛難浮,為何你可以來去無憂、沉浮自如呢?」
老龜答道:「因為當年那高僧贈與我一分水丹,可以分波逐浪、深沉淺浮。」
「原來如此,那可否勞你載我等四人過河?東行送經功德無量,待日後回奏玉帝,你也好將功贖罪,減輕責罰迴轉人身。」
那老龜當下喜不自勝,連連點頭道:「使得使得,多謝佛爺恩典!」
沙僧擔了經書,八戒提了行李,我扶著唐僧上了龜背,老龜體闊背寬載了四人,穩穩浮在水面向對岸游去。
只是老龜畢竟已經老了,游到河中央便喘了粗氣,游著有些吃力。我看到還有頑劣之人在那蒼老粗糲的龜殼上刻下「某某到此一游」,心中忍不住一酸,扭頭招呼了八戒離開龜背,掐訣御雲飛在了流沙河上方,沙僧和唐僧仍坐在龜背上照應經書和行李。
八百里急流瀚水,浪頭一個比一個大。老龜整整遊了三日,終於快到了東岸,卻氣息一沉,龜背一傾,唐僧和沙僧頓時驚呼著掉進河裡!
我急忙竄到河面一把拉住唐僧的衣領奮力提著,見那老龜已經絕了氣息不禁心下一驚!
八戒也降下雲頭去拽沙僧,沙僧卻將懷裡的兩箱子經書扔給他,自己卻不慎被一個大浪頭打下了水!他只來得及舉起胳膊打了個手勢,整個人便和那老龜一同沉了下去,就此消失在茫茫沙河中。
「老沙!老沙!」八戒緊緊抱著經書在河面上大喊著,「他娘的,這個缺貨玩命保這兩箱子白紙作甚?!怎的命都不要了!」
我勉強提著唐僧擲到岸上,問向氣喘吁吁的八戒:「你可看清,沙僧打的那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八戒一臉悲切道:「他比了個三。」
「這是有何深意?」
八戒哇的哭開了:「老沙打賭一直輸,到現在還欠著我三百貫……。」
「…………」
唐僧雙手合十念著咒:「阿彌陀佛,若非我等強要渡河,何至於葬下兩條人命……唉,這可如何是好啊!」
我站起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八戒你且幫我護著師父。」我跳上雲頭,幾個跟頭飛到了南海。
落伽山紫竹林,普陀崖潮音洞。
紅孩兒如今已被觀世音收做善財童子,許是伙食好的緣故,他已長了胖肚皮、雙下巴,圓滾滾的脖子上還戴著金項圈,一副土財主的形象。
他看到我眼中便露出明顯的敵意,我暗暗嘆氣,看來這娃兒洗腦洗得還不夠徹底。
舉步要邁進洞,那小子果然將我攔住:「誰准許你進去了?!」
「你個小暴露狂,還不懂天界的規矩吧?佛爺我上凌霄寶殿都沒有稟報的時候,再廢話讓菩薩給你講三天三夜的經!」我沒工夫和他扯皮,拿棒子扒拉到一邊,徑直進了觀音洞府。
觀世音白衣黑髮端坐在寶蓮台上,手裡正用楊柳枝飛快的攪和著凈瓶水。
「悟空打攪菩薩了,請觀音恕罪。」我行了個禮道。
「斗戰勝佛不必客氣,快快請坐,待菩薩我把這面膜調完……」
尋了個蒲團坐下,我笑道:「菩薩長生不老,與天同壽,調這勞什子作甚?」
觀音手中不停道:「貧僧倒不是自用,賣給那些小仙小妖可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他抬起頭沖門外一吼,「善財呀,記得把賬本給為師拿來查月利啊……」
我:「…………」
「佛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可是有什麼事?」
我便將流沙河一遇告訴了觀音,他掐著眉頭琢磨一番道:「這事有些蹊蹺,那老龜怎麼剛巧在那時候死了?金身羅漢固然浮不上來卻也未必會死,不若帶些天兵天將在下游打撈一番,許有收穫。」
「菩薩所言甚是,我這便求玉帝派人手下來!」我一溜煙跑出了潮音洞。
觀音下了蓮座,徑自嘆了口氣。善財童子抱著賬本走進來,恭恭敬敬遞給他,他接過來卻沒有看,笑吟吟對善財道:「愛徒,為師收你皈正迦持,得極樂長生,你心中可有怨恨?」
善財連忙拜倒:「弟子怎敢,師尊引我棄惡從善,修得正果,弟子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心懷怨恨?」
觀音搖頭輕笑:「何為善?何為惡?只是立場不同罷了。來日你若是恨我,為師也不怪你。」
「弟子不敢,無論發生什麼弟子都絕不會怨師尊!」
「唉,真是孝順的徒兒。」觀音摸著他的頭道:「怎麼辦?為師今日心情不好……需要排遣一番……」
善財童子抖了抖,眼中懸淚欲滴,一臉生無可戀道:
「弟子恭請……師尊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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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天庭朝臣生死不明,玉帝此番出兵倒是毫不拖泥帶水。
恰逢流沙河天降大雨,八百里的水面頓時上漲寬逾千里,二郎神領著精兵牽著天犬幾乎把流沙河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沒有發現沙僧的蹤影。
轉眼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希望越來越渺茫,我便同二郎神商量了一番,先由他們的人尋著,我們三人按計劃繼續東行。這裡離唐都已經很近了,到時候得了信兒再會合。
「嗚嗚嗚……」我迴轉東岸,看到唐僧坐在河岸上念經,八戒正捂著大臉痛哭。
「這都一個月了……你和沙僧感情就這麼好嗎?」我不解的看著八戒道。
「你們佛就是無心無情,哪兒懂得我們兄弟情深!」八戒怒斥。
「哦,我還當你是在哭那三百貫呢……剛好有天兵撈到了些錢。」我不以為意的揚了揚手裡的包裹。
「胡說!我豈是這等小人?人都死了我還算這賬作甚!」
八戒擦了擦眼淚,隨即賊頭賊腦的湊到跟前:「誒,那啥……撈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