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細仔之死

已經是深夜兩點，對於習慣夜生活的人來說，這個時間段正是他們精神最旺盛的時候，銅鑼灣屬於香港最熱鬧繁華的地段之一，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人群中走來兩名男子，領頭那位留著一頭青渣的光頭，右側額頭至頭皮位置留著兩道猙獰的傷疤，一深一淺，深的那道掠到眉角位置，面如刀削，劍眉張揚，帶著幾分邪氣的俊郎，讓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他光著上身，露出一身強健肌肉，寬厚胸肌，六塊腹肌，狗公腰，人魚線，根根線條流暢，肌肉泛著健康光澤，就好像畫中人走下來一般，看的路邊女人大吞口水，頻頻回頭張望。

鍾劍就是屬於那種穿著衣服顯瘦，脫下衣服才知道他本錢驚人。

細仔跟在他身後腰桿挺的筆直，趾高氣昂，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意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落後鍾劍身後半步。

鍾劍原本想低調回家，但是現在這造型委實低調不起來，他原本穿的襯衣沾滿了血跡，只能丟進垃圾桶，走了兩條街也沒有遇到賣便宜衣服的地攤貨，只能這樣光著膀子走回去，路上遇到巡警被查了一次身份證。

他性格不喜歡張揚，路人一直朝他觀望，覺得自己像被圍觀的小丑一樣，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大鐘哥。」細仔微微有些氣喘，在身後喊道。

鍾劍放緩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帶著詢問。

細仔遲疑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回去？」

鍾劍以為他怕長毛那伙人報復，點了點頭，帶著幾分歉疚，經過今晚的事，不但害他一起得罪了長毛，而且酒吧工作估計也保不住了。

雖然性格懦弱了些，但也十分講義氣，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細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鍾劍在原地等了會，見他不動，和聲問道:「你住哪？」

「哦，哦！很近的，馬上就到了。」細仔在前面引路。

細仔住的地方環境很差，屬於城中村，樓房大概建了幾十年，顯得異常破落，街道上污水橫流，到處是垃圾，天空中布滿密密匝匝的電線，和各式招牌，每棟樓的窗戶外都晾起衣桿，曬滿衣服，略顯偏僻的小巷內幾乎看不到天空。

在光鮮的香港城市背後，也不知道隱藏著多少這種陰暗的存在。

細仔快到家，顯得有些興奮，如數家珍的介紹起周邊居民情況，哪家的小吃好吃，誰誰誰的老婆偷偷在外賣，誰家孩子出息讀大學，又有誰家孩子被人砍死在街邊……

能夠看出來他對這裡的感情很深，雖然總是在抱怨，但每次結尾都要說等自己發達了，一定要幫周圍鄰居。

這只是他最樸實的想法，也許等他發達了，早就忘記了當初的誓言。

有時候路上遇到熟人，他就像獻寶一樣，把鍾劍介紹給他們，「這是我大鐘哥，在外面很照顧我的……」

同樣話他反覆對不同的人說，搞得鍾劍都有些羞愧了，一臉苦笑，低著頭不敢見人。

快到細仔家了，細仔突然又後悔道:「大鐘哥，我到家了，你回去早點休息吧。」

鍾劍抬頭看了下，問道:「你住幾樓？」此刻沒有一張窗戶亮燈的，整棟樓都隱沒在黑暗中。

「六樓……大鐘哥，對不起……害你被長毛打了。」

鍾劍笑了笑，道：「是我自己急於求成了，還牽連到你，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長毛那邊你不要怕，如果他想找麻煩，應該先找我，今後我們兄弟一起打天下。」

這並不是鍾劍心中真正的想法，他並沒有當古惑仔的覺悟，這隻不過一部戲，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劇終了他就回到現實，這裡的江湖風雲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對於細仔，他不是想隱藏什麼，只是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夠給他帶來點希望。

黑暗中，細仔的眼睛中帶著光亮，呼吸聲也變得粗重起來，「大鐘哥，你一定行的，到時候你不要忘記我。」

鍾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兄弟就要做一輩子，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見大飛哥，記得打扮帥點，不要讓人小看。」

「我知道啦，大鐘哥你也回去吧。」

鍾劍看著他上樓，在樓下等了五六分鐘后，看到六樓一扇窗戶的燈亮起，才轉身離開。

回到自己的貧民屋，沖了一個澡，看著破碎鏡子中自己禿瓢形象，鍾劍總覺得不習慣。

躺在硬木板床上，他一直都無法入睡，腦袋裡想了很多很多，最擔心的是，不知道這部影片要進行多久才會結束，十分擔心自己的父母，這裡連一個電話都打不通，自己突然失蹤，他們會不會擔心自己。

如果自己在這個世界死去，能夠回歸到現實世界中嗎？如果不能，今後他們該怎麼辦？自己卡里的五十萬是不是能夠順利的交到他們的手上。

如果現在自己潛回大陸，那魔都城市的角落裡，是不是也有一個叫鍾劍的頑皮孩子，他的父母整日為他的成績感到擔憂？

在九十年代的香港，擁有超前意識的自己到底能做什麼？股票金融、投資理財、小說劇本、流行歌曲……自己似乎能做很多，但什麼也做不了，腦袋根本記不住那麼多東西，倒是有幾首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自己還能夠記得一些，可惜不會譜曲。

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的話，自己一定好好整理下，讓自己不會白白來一趟。

天蒙蒙亮，他才睡著。

幾乎沒來得及做夢，他就醒來了，精神還很旺盛，沒有任何疲憊感，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了，一番匆忙洗刷，發現以前的老傷疤都還在，昨天受到的新傷已經基本痊癒，只是有些地方有留著一些淤青，如果不是用手去摁，幾乎沒有什麼疼痛感。

打開簡易衣櫥，裡面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因為做過服務員的原因，裡面有好幾件白色襯衣和黑色西裝褲，皺皺巴巴的，有的顏色已經泛黃，邊角開裂，看樣子都是地攤貨。

鍾劍挑了一套還算乾淨的，因為身材原因，一身地攤貨穿在他身上還挺有氣質，頗有幾分保鏢派頭。

他打開錢包看了看，現金只剩下一百八，琢磨著見過大飛后，必須找爛頭菜要回工資，否則接下來的日子就難熬了。

不怕他不給，如果做古惑仔連自己合法工資都要不到，乾脆就別混了，洗洗乾淨等人砍死算了。

看了看時間，細仔還沒來，鍾劍以為他不知道自己的住所，乾脆徑直去找他。

再次來到骯髒混亂的城中村，褪去了夜色的籠罩，這裡的景色一下變得清晰許多，儘管還是那樣臟，那樣亂，回憶起細仔昨晚的介紹一一對照，每個路邊的人都變得鮮活，也變得有趣起來。

還沒到細仔家樓下，遠遠就看到無數圍觀人群，幾乎將街道都堵塞了，隱約可見紅藍閃爍的警燈。

鍾劍突然心中有些不安，加快腳步走了過去，路上不斷聽到街坊的竊竊私語，有警員在做筆錄調查，更加心急慌亂起來。

「真慘啊，一家三口全部死光了，也不知道誰下手這麼狠毒。」

「放火燒了房子，幸好發現的早，要不我們這條街都完蛋了。」

「殺人放火，簡直壞的流膿了。」

「細妹才八歲，昨天放學還在我們家喝的豆漿，真可憐！」

「……」

這時候一個中年人攔住了鍾劍的去路，他一臉鬍子拉碴，穿著隨意，帶著淡淡的酒味，宿醉剛醒的樣子，眼神卻十分銳利。

他亮了下警徽，沉聲道：「你好，我是重案組高級督察王炳文，現在有起謀殺案希望你能夠協助調查。」

鍾劍點了點頭，朝細仔家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一個光頭朝自己的方向指指點點，如果沒記錯的話，昨晚他送細仔回來的時候，見過這老伯。

王炳文問道：「請問你認識趙成龍嗎？」

鍾劍僵硬轉過頭，帶著幾分僥倖心理道：「誰？」

「趙成龍，小名細仔……」

鍾劍腦袋轟的一聲，只剩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