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死局
現在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連累沈從安,自己從這裡逃出去,是肯定行不通的,那麼也就只能讓李琦過來一趟了,可誰知道,我還沒等來李琦,卻等來了一個陌生男人,大約四十歲,卻兩鬢髮白,穿著簡單的黑衣黑褲,站在病房內,第一句話便是:「請問是陳小姐對嗎?」
我坐在床上,剛想下床的動作便一頓,看向他良久,我回了一句:「我是,您是?」
那男人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麼,就在此時,門外那扇門便被人推開,曾怡和鐘樓同時從門外沖了起來,均是氣喘吁吁的模樣,從這點可以看出來,兩個人都是匆忙之中趕過來的。
曾怡看到我面前的中年男人,便滿含驚愕的喚了一句:「局長……」
聽到曾怡這聲局長時,我放在身側的雙手便猛然一握,忽然有了一種在劫難逃之感。落在警察手上,他們會把我怎麼樣。
曾怡和鐘樓的情緒都有些緊張,均是屏住氣息看向他們那個中年男人,而中年男人只是指著我,問他們兩個人,這是怎麼回事。
鐘樓想說什麼,曾怡似乎生怕他將某些事情捅破,便立即開口說:「我抓到的,沈從安的女人,本來想這幾天報上去給組織,可……沒想到您今天卻來了這裡。」
林局長看向鐘樓,問他:「是這麼一回事嗎?」
鐘樓看了曾怡一眼,過了好半晌才給了一個字:「是。」
曾怡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她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可身側那雙顫抖的手,恢復了平靜,人也比之前顯得有底氣和鎮定多了。
可林局長好像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曾怡,而是再次反問:「誰讓你獨自行動的?去抓人你有和組織上彙報嗎?你有經過組織的同意嗎?是不是在你眼裡,我這個局長如同虛設,你是想坐我這個位置嗎?」
曾怡有些惶恐了,趕忙回了一句:「局長,不是這樣的,您別誤會,我恰巧那天在中心醫院給我奶奶辦事,碰巧遇上了她,我怕失去這次機會。所以才沒有來得及報備,私自行動了。」
林局長問:「那她怎麼在醫院?」
曾怡剛想說什麼,我已經搶先開口說:「因為曾警察,將我抓住后,不僅」
「她身體上有點不舒服,所以我們才把她送來了醫院。」
鐘樓直接將我話給打斷,替我回答了原因。
林局長對於鐘樓和曾怡的話,並不怎麼相信,在他們身上來回看了兩眼,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重新將視線移到我身上,本來威嚴的表情緩和了不少,故作親切詢問了我一句:「陳小姐,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
他這樣的態度,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我並不認為他這是善意的親切,而是可以的拉進距離,我可以肯定警察現在還不敢動我,所以現在不敢和我撕破臉皮,我是安全的。
我只能笑著說:「好了很多。」
那林局長從一旁隨手拿了一條椅子坐在了我床邊,似乎是打算和我促膝長談。
他說:「您和我們應該也算老合作關係了,雖然最終的合作結果並不如人意,可畢竟我們都以共同一個目標努力過,您對於我們來說,算得上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如果曾怡有照顧不周的地方,望您諒解。」
他的話,還真是客氣得讓人害怕,可我知道客氣的話語下,卻是老謀深算的客套。
我也仍舊只能對他笑著說:「沒有,曾怡將我照顧的很好,畢竟以前我們還相處過一段時間呢,算得上時舊相識了。」
林局長說:「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放心,這段時間您就安心在這裡養好生身體,我會讓曾怡和鐘樓在這裡照顧好您。」
我笑著說:「我家裡還有孩子,所以我得早些回去,畢竟林局長和曾怡還有鐘樓都是公職在身的大忙人,我也不方便多叨擾,我打算明天就走。」
林局長笑眯眯。一臉和氣說:「沒關係,你和鐘樓也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孩子,那邊有人在照顧,不用太擔心了。」他乾脆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我,直接給我做了決定,他說:「就這樣,你要是有什麼需要的,可以給我電話,或者和曾怡還有鐘樓他們提都可以。」
他說完這句話,便從椅子上起身,對鐘樓和曾怡吩咐了一句:「照顧好陳小姐,如果兩個人有什麼閃失。」
他話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手指點了點他們兩個人,著重說了一句:「你們就別怪我不客氣。」
曾怡和鐘樓都滿臉慎重回了一句:「我們一定會保護好陳小姐。」
林蘭國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我說讓在我在這裡好好休息,便離開了病房。
等林蘭國走遠后,曾怡衝上來就想來給我巴掌,可當她手即將要落在我臉上時,我揚起頭看向她,冷笑說:「剛才我可是看在鐘樓的面子上,才沒有在林局長面前戳穿你這段時間對我的所作所為,如果你非要這麼不知好歹的話,我不介意,給你們領導電話,告訴她你的那些精彩手段。」
我曾怡氣得:「你」了一句,可她想要說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而伸到我;臉上的臉,硬生生握成了拳頭。
我絲毫不再懼怕,因為我手上有了籌碼,我笑著說:「現在我雖然是你們手上軟禁的人質,可好歹也是有用的人質,我相信你讓我少一根汗毛,你們林局長都會知道吧?曾怡,你好歹還是警察,但是你現在囂張到連你們局長的話都不敢聽了嗎?」
曾怡握成拳頭的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她說:「陳舒爾,算你狠。」
她將手一甩,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到鐘樓面前,指著他問:「是不是你去告密的?」
鐘樓冷笑一聲說:「我還想著怎麼從你手上弄走她,去告密,你當我吃飽了沒事幹?」
曾怡只能將鐘樓從她面前用力一推,然後,朝病房門外離去。
剩下我和鐘樓后,鐘樓走了上來,對我說:「對不起,可能……你需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了。」
我說:「你為什麼要護住曾怡,你知道的,她對我所做所為足以讓我殺了她,可你卻替她瞞了下來。我需要你的解釋。」
鐘樓說:「曾怡也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她本質上是善良的,所以……」他想了想,換過了一種說法說:「一旦這些事情被林局長知道后,她會被剔除警籍,還會受到處分,如果真到了這一步,她會崩潰的。」
我笑著問:「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以後我該怎麼辦?我會被這個東西折磨一輩子,她被剔除警籍又算什麼。」
我想了想,又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我這個問題,把鐘樓問的一愣,他當即便否認說:「你再說什麼?我和她什麼關係都沒有。」
我說:「我了解你,你從來不會去同情任何人。而且還是個女人,鐘樓,以前的你,可沒有這麼富有同情心。」
鐘樓急於想解釋什麼,我反而笑著說:「我釋懷了,現在你終於有了喜歡的人,我為你受點委屈也就沒什麼了,曾怡確實如你所說,不壞,可是她現在和以前早就大變了個樣,鐘樓,這件事情在我這裡,那就算了,如果她還這樣繼續下去,她會做出什麼事情誰都沒辦法預料,到時候你還想像這一次一般保她,我可以很誠實和你說,根本保不住。」
鐘樓臉色凝重說:「我會好好和她談。」
我說:「好吧,我這邊沒事了,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下。」
鐘樓說:「你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安心在這裡修養身體,至於毒癮,只要按照正規的方法戒毒,外加醫生輔助,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
我嗯了一聲。
鐘樓還想說什麼。可見我反應始終懨懨地,他沒有再打擾我,只能起身離開。
他離開沒多久,門口便來了不少的警察,我從窗口看下去,樓下同樣也有不少警察在來回走動著,這樣的仗勢,讓不少的路人頻繁側目,都在想著怎麼一回事。
看來這不是休養,這是變相囚禁,將醫院重兵把守到一隻蒼蠅都飛不出,林蘭國準備著做什麼。
不過無論他們想做什麼,他們的最終目標。全都是沈從安,我不想和他又任何交集,可現在看來,很多事情始終都避免不了,我永遠都是他的包袱,他的絆腳石。
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都解決了,他也不用受制於人,而我,也不用再有求於他,和他糾纏不清,那可怕的毒癮也從我體內徹底消失。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多好的解決方法,可是,當半隻腳剛抬上窗檯口,我手上的手機便在此時尖銳響起,我動作一頓,將手機從口袋內拿了出來,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茱萸縣那邊的號碼,我以為是李琦,想了想,還是摁了接聽鍵,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和他交代,我的兒子,始終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羈絆。
師太說我始終不是一個看破紅塵的人。因為我心裡裝里太多的東西,表面上看上去無欲無求,可實際上,我的心,卻沒有哪一刻沒在惦記那些紅塵往事。
到這一刻,我也仍舊是,我按了接聽鍵,電話內果然傳來李琦的聲音,他說:「我來了醫院,可是很多警察我進不來。」
我說:「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李琦說:「對,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告訴他現在的處境,我以為我一個人可以帶你離開,可是我低估了警方。現在醫院外面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根本沒有機會混進去。」
我說:「李琦,你回去吧。」
李琦說:「你先別急,雖然我現在進不去,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帶出來。」
我說:「李琦,不用了,我不想再被那些人,把我當做威脅沈從安的籌碼,我真的已經厭倦了這一切,我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會來救我,不管是因為孩子,還是我們之間以前的關係,可這隻會讓我在他面前成為一個包袱一個累贅,而且我就是我,我不想永遠都和他捆綁在一起,所以,李琦,我想離開了。」
李琦以為我是要離開茱萸縣,他提高音量說:「你要去哪裡?你和我說啊,我都可以帶你走,你想要去哪裡,你都可以告訴我,我李琦可以用我一切能力去幫你實現。」
我說:「李琦,幫我照顧好我的兒子。」
他聽到我這句話,才察覺到不對勁,當即便大聲說:「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陳舒爾,你的兒子有爸爸有媽媽,為什麼還要我照顧?!你別干傻」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直接將電話掛斷了,然後拋到了樓下,手機沒入草叢后,在樓下巡視的警察,立馬被驚動,當即便立即抬起臉來,當他們窗台上坐著的我時,臉色瞬間大驚,可我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縱身便要朝窗態跳了下去。
可誰知道,我還沒徹底躍下去。身後便有一雙手立馬將攬了回來,當我想要回頭去看,可那人直接用雙手捂住我的嘴巴靜止我出聲,動作無比粗魯將我從窗台上抱了下來,我死命掙扎著。
他一直把我抱到洗手間內,第一時間便是關上洗手間的門,我剛想掙扎,可手才攀上那雙捂住我唇的手,便猛然從鏡子內看到身後抱住我的人的臉。
我身體不受控制震了一下,就連剛想要掙扎反抗的手,都下意識弱了下來,我就盯著鏡子內,那穿著一身白大褂的醫生的臉。
他也看向我,在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怎麼,還要跳?」
我甚至沒有回過神來,他便直接將我抱洗手台上坐下,然後開了水龍頭,站在窗口觀察了一眼,樓下的情況,他才將窗戶關上,再次回頭看向我,表情無比嚴肅問我:「你剛才是準備幹嘛?嗯?」
我還沒從他突然出現中回過神來,眼神獃滯的看向他。
他抬起我下巴,語氣無比嚴厲問:「回答我。」
我終於醒過神來,把他手狠狠從我下巴上打掉,我說:「你怎麼來了?」
他又再次抬起我下巴。力道無比之重,好像隨時便可以捏碎我的骨頭,他再次低聲重複:「我問你話。」
我說:「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我不想再成為你和警察之間的對峙籌碼,我厭倦了這一切的生活,我不想再在這個骯髒的世界里繼續骯髒活著,這些理由夠嗎?」
他眯著眼睛,冷笑說:「所以就想從上面跳下去,一了百了嗎?」
我憤怒的問:「難道現在我連生死都要由你決定嗎?我活夠活厭了,想解脫,想離開這裡,不行嗎?!為什麼你始終都要陰魂不散纏著我,為什麼,我想離開你的時候,你永遠都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壓抑的怒火,在我的爆發下也爆發了,他乾脆直接將窗戶用力一推,指著空曠外面說:「好啊,想死是嗎?你跳,我不阻止你,如果你想要孩子成為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那你就跳,我成全你。」
我聽到他這句話,一句話的不說,甚至沒有任何猶豫,便朝著窗口沖了過去,剛想爬上去,對著下面狠狠一跳。
他卻在站在我身後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就這樣跳了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斬風該怎麼辦,你說他是成為孤兒,還是落到警察手裡,或者被我的仇家所殺,你想過這種可能嗎?」
我動作一頓,手還維持著攀爬的姿勢。
沈從安說:「陳舒爾,孩子,既然我們決定生下他,就要對他負起責任,你永遠想的只是自己,去尼姑庵,鬧著要當尼姑的時候,你就沒想過孩子該怎麼辦,你總認為我可以照顧好他,是,我確實能夠照顧好他,可我可以給他所有的一切,可關於母愛我始終都給不了,那時候我就在想,你只是還沒有準備做好一個母親而已,現在看來,我錯了,你不是沒有準備做好一個母親,而是你根本沒有想過準備,你生下這個孩子,只是一時衝動,一時好玩。現在孩子出世了,你覺得壓力無比大了,所以你想擺脫這個麻煩,想一了百了。可我不能和你保證,我能夠陪他一輩子,因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一個不定因素,我隨時都會發生意外,誰都不知道我會死在哪一天,哪一個時候。
所以,等真的有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必須給你和孩子出路,我不能讓你和我死在這裡。可現在你卻什麼都不懂,還在這裡鬧自殺,如果是這樣,那我不還不如,提前親手把孩子殺了,好讓自己少了後顧之憂,好讓他之後不會受那麼多苦,反正你也不過是生出來玩玩,你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你說,是嗎?」w
這是沈從安第一次和我說這麼一大段話,他說他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一個不定因素,隨時都會死,我聽到這裡,終於放棄了爬上窗檯的動作,我轉過身來看向他,問:「所以,你就打算留我在這裡,等有天你死後,孩子就有人照顧,有人帶了是嗎?」
我沖了過去。拉扯住沈從安衣領,便大聲說:「你說我沒有準備好當一個母親,可你呢?沈從安?你就準備好了嗎?你同樣也沒有準備好,你身為一個父親,你應該給他一輩子的父愛,可你卻把他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你卻仍舊處於這麼危險的位置,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隨時都可以讓他成為一個孤兒,你卻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還在自私的規劃我,成為你手上的接盤俠,讓我來獨自養這個孩子。
沈從安,憑什麼你要死可以,憑什麼我死卻不準,憑什麼要我負責這個孩子一輩子,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和我說這些話,你不覺得你對我很自私嗎?你不覺得,你這樣的做法無比的卑鄙嗎?你為什麼就不能給他一個安穩的未來,為什麼就不能從這麼危險的地方離開,你為什麼就不能拋下茱萸縣的所有一切,你為什麼就不能要求自己做好一個父親,卻來要求我做好一個母親?」
沈從安聽到我的話,嘴角忽然彎起一絲冷峭的笑,他說:「你覺得我離開茱萸縣后,還能去哪裡?找一個無人的地方一家三口過著你想要的溫馨生活嗎?陳舒爾。我從出生那天開始,這一切就由不得我選擇,我三歲父母便全部雙亡,我六歲那年,被人扔到一間屋子內,裡面有五十個和我同齡的孩子,我們要在這間屋子裡待上整整一個星期,沒有水,沒有食物,想要活下來,就必須殺人。在這一個星期里,我們相互殘殺,我在四天里殺三十個,在三天里,我殺了二十個,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只有我,我站在滿是屍體的房間,等著那扇門被人推開。
最終,我成為了這裡唯一活著走出去的人,所以,我被選定成為了茱萸縣的接班人,我被送出國外進行秘密培訓,我一直借用沈從安這個身份活著,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了自己將走上一條什麼路。我厭惡血腥,我排斥殺戮,可我沒有選擇權利,到現在我仍舊在玩同樣的遊戲,別人不死,死的那個人就是我,而這盤局,就是一盤死局,永遠都沒有終點,也永遠都不能退局,因為你一旦退局,那就代表死亡。
你已經被人推到了一個制高點,你還想有退路嗎?」
沈從安嗤笑了出來,他說:「陳舒爾,我說過我這樣的人,只能朝前走,不能朝後走,你想要的現世安穩,註定只是大夢一場,我不僅做不到,而且,還給不了你自由,當初我就說過,別來惹我,你卻不信,現在終於知道後悔的滋味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