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失去聯繫
我拉著素素和她爺爺便往屋內地窖走,到達地窖內,外面依舊不斷傳來轟炸聲,素素沒見識過這樣的場景,她整個人不斷在發著抖,手死死捏住我衣角,她不斷顫聲問我:「姐姐,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會這樣,這些飛機為什麼要炸我們,我們會不會死,是不是打仗了。我們的地窖會不會塌。」
素素問了我好多問題,可每個問題我都回答不上她,這時的我,也很無助,我心裡亂成了一鍋粥,我在想沈叢安去了哪裡,他會不會出意外了,他知道這邊的情況嗎?他不會有事情吧?
可越是往下想,我心便跳得越發的慌亂。
素素見我不回答她,她哭得更加厲害了,素素的爺爺這麼大年紀了,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他倒是比較的淡定,一直聽著外面的轟炸聲好久,才對素素安慰說:「怕什麼,這個地窖,活得都比我們久,什麼場面沒見過,我們躲在這不會有事了。」
素素的爺爺說到這裡,略微有些疑惑問我::「你們在外面待的久了,知道外面的情況,是不是打仗了?現在是哪一國打哪一國啊?」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很遲疑看著老人家。這裡與世隔絕多年,這裡的人全都是靠海為生,這裡只有村裡的中心點有一台電視機,而且還只能收一個台,他們早就不知年月不知國情,外面是什麼一個情況。腦海內也早就沒了概念。
我總不能告訴他們,說現在的國家國泰民安,國家與國家之間也相處的很和諧,之所以會有人來轟炸這裡,並不是因為打仗,而是因為我們的到來,導致了這場災難。
我不敢這樣講,我只能順著素素她爺爺的話說:「我也不知道最近是什麼情況,也許是真的打仗了。」
素素爺爺嘆了一口氣說:「戰爭結束才多少年啊,又開始打仗了,這世界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和平。」
這個時候的素素,聽到她爺爺說這樣一些話,突然沒那麼緊張了。反而有些好奇的問:「爺爺,您也打過仗嗎?」
老人家說:「打過,當然打過,爺爺當年可還當過官呢。」
他嘆息了一聲說:「保護國家本來就是身為男人的天職,當時就憑著這股衝動,這一仗啊,從我二十歲便打到三十好幾,後來改革開放后,人生了一場大病,國家安定了,人啊,也就不怎麼想動了,那時候就帶著你奶奶來了這裡。這塊地方,以前還沒這麼偏僻隔絕,當時這周邊還有好幾個鎮呢,可惜時間久了,這裡的人越來越少了,村莊的人就漸漸衰敗了下來,這裡也就只有這麼幾個老人,還在這裡死守著,可惜,我老了,再也守護不了腳下這片土地了。」
老人聲音里全都是惆悵與嘆息,素素聽不懂那些嘆息裡帶了多少的滄桑,只是信誓旦旦和他爺爺說:「您老了保護不了,可是我們很年輕啊,我們可以保護好。」
素素爺爺聽到孫女這樣說,笑眯眯點著頭說:「是啊,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輕人,我們退休了,干不動了,總會有更年輕的人來守護著我們的土地。
他問:「素素,以後你想嫁個什麼人?」
素素仰著小臉,滿臉驕傲說:「我要嫁一個,爺爺這樣的人,可以保護奶奶,也可以保護自己的土地國家,這樣的人才偉大呢。」
老爺子被素素這樣的話逗笑了。他說:「爺爺這輩子也就這麼點成績了,其餘實在拿不出手,你奶奶經常罵我掙不了幾個錢,跟著我吃了一輩子的苦呢。」
素素說:「可不是奶奶不還是心甘情願的跟了您一輩子嗎?離開的時候不還是捨不得您?
老人哈哈大笑說:「這倒是沒錯,你奶奶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孫女兩這樣聊著聊著,地窖內的起的氣氛倒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這個時候,素素突然將話題再次移到我身上,她滿臉好奇問我,哥哥是個怎麼樣的人。
其實在這樣淳樸的人面前,我是有點自卑的,這種自卑不是說財富方面,而是人格魅力上。
他們這種人雖然所生活的地方並不富有,所擁有的資產也並沒有多少,可人格魅力是滿分的,他們沒有太多複雜的思想,只是單純的活著,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一切東西,不要求大富大貴,可一旦災難來臨,責任來臨,他們會是第一個義無反顧沖在炮轟前段的人。是啊,我們都要學會去保護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並不是為了財富,而是單純為了自己能夠安居樂業,這不是單純的屬於誰個人的責任,而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生靈的責任,只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好人,就會有壞人。
在壞人之外,還有個十足,十足的壞人。就像這個世界上有世間萬物,千姿百態一般,人的性格也不可能都一樣。
我們是壞人,是破壞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這還真是一件讓人覺得很無奈的人。
我們這種人在他們面前,還真是渺小到無法用語言去形容。
素素見我不回答,還是很好奇問:「姐姐,哥哥難道不好嗎?」
我笑著說:「他很好啊,可惜的是,他不是好人。」
素素不解問:「難道他對你不好嗎?」
我用輕鬆的語氣回答說:「對啊,他對我不好,你看,他都不願意陪我在這裡生活,而我只能特別的累跟在他身後跑啊,追啊,特別累的。」
素素安慰說:「哥哥是個很細心的人,他也很愛你,我看得出來的,只要你再堅持和他要求,他肯定會願意和你在這裡的,而且我們村裡的人都很喜歡你們哦,他一定會願意留在這裡的。」
我只能苦笑。如果他們知道這場災難是我們兩個人為他們帶來的,她還會說這樣的話嗎?而且現在沈叢安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我沒有說話,地窖突然一下沒聲音了,外面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安靜了下來,素素問我是不是外面的人走了。
我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好像真的沒了動靜,素素的爺爺顫顫歪歪站了起來,爬上了樓梯,小心翼翼將頭頂的蓋子輕輕移開,探出半個腦袋在外面觀察了好久的情況,這才又再次縮了下來。對我們說那些人都走了,沒飛機在天上飛了。
素素滿臉開心的問:「爺爺是真的嗎?」
然後便迫不及待的跟著爬了上去,孫女兩,一人在前,一人在後,一一出了地窖,沒多久,上方便傳來了素素高興的尖叫聲,她大喊著說:「姐姐,你快上來啊,真的沒人了,那些人都走了!我們安全了!」
可素素的生硬才傳來沒多久,後面竟然就沒了聲音,我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只能趕忙緊隨其後爬了出來,可當我站在院子外面后,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的一切,昔日那個在黃昏時便炊煙裊裊的小村莊,此時竟然成為了一片平底,四周全都是垮掉的房屋,農田裡的莊稼倒成了一片。
不,準確點來說,這裡根本看不出是個村莊,反而像是一片廢墟,好似戰火下,殘存的几絲殘骸。
素素本來還滿是高興的臉。突然之間滿臉的悲傷,她滿是迷茫的問身邊的爺爺,她說:「爺爺,這是哪裡啊,還是我們的家嗎?」
素素的爺爺也就這樣看著,他看了好久看著這一片殘隨的土地,也有些分不清楚地方了,眼睛沒盛滿了悲傷,好半晌他突然憤怒的罵了一句:「狗娘養的東西!」
突然之間一旁的素素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哭聲,她突然朝著一個垮掉的草棚沖了過去,從草棚地下扒拉出幾具小豬仔的屍體,她哭著說:「爺爺,小花。小寶,還有小草都死了,怎麼辦,您快來救救它們啊。」
老人是獸醫,這是前幾個月母豬產下的小豬,母豬的屍體就在小豬的一旁,老人沖了過去,把那些小豬的屍體全都扒拉出來,一一檢查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對素素說:「沒得救了。」
這幾頭小豬仔是素素一手餵養大的,是很有感情的,她突然再次哭的無比傷心了。
可她才哭了一會。被炸垮的院子門外突然穿來女人叫喊聲,我們全都看了過去,還沒等看清楚門外的人是誰,素素突然大喊了一聲:「王嬸!」
素素如一陣風一般沖了過去,將炸垮的門的橫樑用力推開,可是她力氣太小了,我只能走過去幫忙,同她一起將門推出一個足夠人進來的小口子時,外面的老婦人忽然凄厲哭著說:「老五,你快過來啊,我家那個不行了,現在全身是血呢!你快來救救他啊!」
老五是素素爺爺的名字,他聽到這個婦人的話。趕忙拖著蒼老的身體踉踉蹌蹌跑了上去,等他終於到達門口后,那婦人死死抓住他的手,就要將他拽出來。
我和素素只能迅速將口子推發一點,老人家才成功出去,那婦人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老人衰老的身體跟不上她的焦急的腳步,她只是死死拽著她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走,一邊走,便催著老人說:「老五,你快點,盛強不行了,你再快點!」
素素也跟在一旁,大聲提醒說:「阿嬸。我爺爺走不動,會摔跤的,您別急啊!」
那婦人只是焦急的哭著,可是速度並沒有停下,素素的爺爺也只能盡量跟上她腳步。
等我們到達那裡時,那阿嬸的丈夫正被壓垮在垮掉的屋頂下,下半身被壓在房屋地下,上半身在外面,只是全身是血,很明顯是剛被挖出來的。
素素的爺爺看到這幅情況,趕忙沖了上去,開始檢查那人的生命體征,可手才在那人的鼻尖下探測了一下。滿是老人斑的手猛然一縮。
那婦人看到老人這樣的動作,哭聲突然止住了,她反而變得很平靜了,她問:「怎麼了?難道不行了?」
素素的爺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話,而是有些為難的看向她,那眼神已經證明了一切。
婦人有些胖的身體突然一踉蹌,整個人突然一下摔在了她丈夫的身上,她瞬間便大哭了出來。
那哭聲真讓人覺得背脊發涼,素素也跟在一旁哭,可當我們這邊還沒接受另一個人的死亡時,後面又傳來焦急的呼喚,又是一個人沖了上來,拉住素素的爺爺就走,邊走還邊哭著說:「五爺爺,您要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她被炸傷了,腿好像斷了,您快去看看!」
差不多幾分鐘的時間,那人便拽著素素的爺爺不見了,素素也焦急的跟在後面跑著。
我一個人現在那裡,晚上一切天旋地轉。身後不斷傳來婦人慘烈的哭聲。
這一座小村莊,平靜了幾乎快一百年了,可從來沒有哪天,會像今天一般這麼多哭聲。
我不禁在心裡問自己,戰爭到底是什麼,戰爭是死亡。是苦難,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可這還不是真正的戰爭,只是黑色地帶的惡意追殺,可就這樣小規模的鬥爭,都能將這片與世無爭的土地,連累得哭聲連連,那麼真正的戰爭,是不是比現在這一切還要殘酷得一倍一萬倍,我們怎麼給他們帶來了這麼大一場浩劫。
正當我站在那裡,有些失去目標滿臉獃滯站著時,已經消失的素素突然又跑了回來,站在遠遠的地方朝我招手說:「姐姐!你快來啊!快來和我一起救人!」
我聽到她焦急的聲音,剛想衝上去。可是一想到還沒有消息的沈從安,我又停下了腳步。
素素見我突然站在那裡沒動了,叫得越大大聲了,我只能再次抬起腳,慌忙的走了過去。
現在先不管了,沈從安一定會有方法保護好自己,現在救人要緊,我只能跟著素素一起去救那些受傷的村名。
這裡的醫生有限,只有素素的爺爺這個半吊子獸醫在用草藥給那些受傷的村名止著血。
我和素素只能跟在一旁動作笨拙的在他爺爺的指示下,給受傷的人消著毒,止著血。
一直忙到晚上凌晨一點,當受傷的村名全都包紮好后,村長跑來清點人數,這個村莊所有人算上,只有一百多個人,可是村長點了好久,發現活著的包括受傷死亡的,只有八十多個,還有二十幾個人也就意味著,全都在廢墟之下。
村裡少得可憐的幾個年輕人只能繼續和村長去垮掉的房屋之下找人。
這個時候,素素忽然在我身邊問:「姐姐,哥哥呢?」
我愣了一會兒,有些獃滯的看向素素。
素素見我才反應過來,她又再次焦急說:「哥哥怎麼出去這麼久,還沒回來?他是不是出什麼意外了?這個點了,如果人安全的話。也應該回家了啊,姐姐。」
是啊,素素說的沒錯,這個點了,如果沒事的話,是該回來了,可是好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在這場轟炸之下了,或者,被茱萸縣的人帶走了。
我想到這任何一種可能,才發現最後的理智也被自己的想象擊潰得系統混亂,我轉身就跑,素素跟在我後面追,她問我要去哪裡,可是我連頭都沒回一下,甚至沒有時間回答她話,只是用盡全身力氣不斷朝前走著,不管這幾種可能里他是哪一種可能,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是一具屍體,我都要把他找回來。我不想再一個人被困在這裡,也不想在這場混亂的轟炸中和他從此失去了聯繫,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他,無論是怎樣的結果,我都可以接受。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漸漸的,再也聽不到素素的聲音了,再到後來,我基本上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裡,我就那樣漫無邊際的找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漆黑額夜,竟然就這樣天亮了,我累到連呼吸都喘不上來了,抬頭看了一眼大量的天,我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到最後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倒,便再也不清楚任何事情。
等我再次醒來,人又被素素他們帶回了村莊,素素見我醒了,當即便握住我手,哭著問有沒有事,身體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身體上沒有任何毛病,只是活生生累暈過去的,所以只是和素素搖頭,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她:「哥哥回來了沒有?」
問到這個問題上來,素素帶著哭腔說:「哥哥還沒有回來,我讓村長帶人去找了,可可是找了一整天了。村長說都沒有她的消息。」
我半晌都沒有說話,只是眼神獃滯的望著前方,素素怕我因為擔心,又再次暈過去,只能抹了一把眼淚,安慰我說:「沒事的,哥哥這麼聰明肯定沒事的,說不定他只是迷路了,等他找到路后,明天早上就一定會回來。」
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相信素素的話,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給自己希望,安慰自己,也許真的像素素說的那樣。沈叢安只是迷路了而已。過幾天他就會回來了,我安靜的在這裡等了好久,等了差不多三天,還是沒有消息,素素給我的那點微薄的自我安慰,在這幾天的等待瞬間便灰灰湮滅。
連素素都自己都騙不了我了,好幾次跑過來問我,哥哥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再也回不來了。
我知道沈叢安從來都不是會扔下我離開的那個人,他說過無論去哪裡都會帶上我。可是這一次,他出去了卻再也沒有回來了,素素所說的話,也並不是沒可能啊。那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大哭一場,還是該去找他。
或者繼續在這裡等他。
我在心裡反反覆復問自己,可心裡卻始終沒有了答案,之後的每一天,都跟失去靈魂了一般,在村莊里的各個角落四處亂竄著。
就這樣,我在這裡等了沈叢安大約半個月,卻還是沒有他任何消息,村莊在這次轟炸之下又再次重建了。
有一天,素素的爺爺單獨將我喊到了他的房間,一邊抽著草煙,一邊用很嚴肅的聲音對我說:「小陳,小沈這麼久沒有回來。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你心裡應該也要有這樣的準備了,你們雖然是我們村裡借住的客人,可大家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早已經算得上是半個熟人了,你也和素素一樣一直喊我爺爺,我也幾乎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孫女,今天這些話,我知道我不該說,可我還是不得不說,離開這裡,已經是不可能了,除非像那天一樣有飛機落在這裡來接你,不然走出去是行不通的,所以你也該在這裡為自己的以後考慮考慮了,人不見了,日子總要過下去,你一個女人家,不會下海撈魚,更不會幹別的活,要不在我們村裡找個老實人嫁了,也好有個盼頭。」
我知道老人家沒有別的意思,在他們眼裡,一個女人總要靠著一個男人才能活下去,沈叢安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來,他們也早就在心底認定他回不來了。只是這短時間一直照顧我的心情,所以有些話也沒有說出口。
可是我心裡卻不這樣想,雖然我不相信沈叢安會拋下我獨自離開,可我也更加不相信他會有什麼不測,他是沈從安啊,他不是其餘人,以前他都沒事,怎麼可能到今天就會有事了,無論如何,無論等多久,我都會在這裡等著他。
所以對於素素爺爺的話,我也只是笑了笑說:「爺爺,謝謝您的關心,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這輩子都會等著他,而且現在的屍體不是也沒有打撈到嗎?也就證明事情的結果到底如何,都還沒定論,任何一種結果都有可能,您就別擔心我了。」
素素的爺爺,見我到現在都還執迷不悟,他只能重重嘆了一口氣,用一種看可憐人的眼神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