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遇
夏葉瑾開始想當然。
如果讓肖林幫木顏清洗消毒後背上的傷口,再順勢包個扎什麼的……古人最講究的就是貞潔,後背誒,應該算是「坦誠相見」了吧?
這樣一來,肖林肯定要對木顏負責,一負責,木顏就只能嫁給他,木顏一嫁給他,就必須離開軍營,一離開軍營,也就斷了和朱高煦的聯繫,一斷了聯繫,也就能改變她和肖林兩人之後那悲慘的命運了。
哇哦,這簡直是皆大歡喜!
可夏葉瑾的白日夢還未做完,面前就響起一聲厲喝,「大晚上的,你站在我營帳門口做什麼?!」
木顏臉色慘白,身上胡亂的纏著繃帶,一看就是沒有包紮好。但就算是這樣,她看向夏葉瑾的眼睛里,卻依舊帶著濃濃的敵意。
夏葉瑾無語。
還能做什麼?不就是擔心害怕你因為傷口感染而死,來給你送葯嗎?
「木小旗,我是來給你送葯的。」
「我自己會去拿。」
木顏根本沒有打算伸手接下那葯。
夏葉瑾再接再厲,「肖林很擔心你,他特意囑咐我送些藥材給你。」
「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情。」
木顏繼續不領情。
「小旗所言甚是。但我與肖林是兄弟,我又在葯帳幫忙,小旗受了傷,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過來看看的。」
強忍著心中想要打人的衝動,夏葉瑾繼續再接再厲。
「葯放下,人可以走了。」
木顏繼續挑戰夏葉瑾耐心的底線。
媽蛋!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葉瑾想殺人!
不對,她馬上就要殺了人了!
刀呢?刀在哪裡?!
雖然她沒有武功,身子也單薄的跟個弱雞一樣,但以現在木顏的狀態,她拿把刀殺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誰想這樣腆著臉低聲下氣的對著一張臭臉啊?
還不是沒有辦法嗎?
眼前這個女人是她此番任務的目標,若是木顏死了,無論是被殺死的,還是自己作死被病菌感染死的,總歸是死了啊!
木顏一死,肖林就會想不開。肖林一想不開,就有可能自殺,那不是跟既定的結局差不多?
所以她不能讓這個女人死,無論她多作,夏葉瑾都要讓她活著,好好的活著!
「不是我烏鴉嘴,但木小旗這傷勢,如果再不讓人診治的話,恐怕是挨不到渡河的時候了。」
強忍下心中的怒火,夏葉瑾看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唰——
刀鋒出鞘,一把明晃晃的腰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木顏手握長刀,瞪著一雙要殺人的眼睛,「你若是再瞎說,我讓你馬上就去見閻王!」
話剛說完,整個人卻軟了下去。
夏葉瑾,「……」
這又是何必?
都傷成這樣了還逞能?
不過在這一點上,倒是不能怪她,時人最重古法孝道,女子以三從四德為上佳,不用說從軍了,就是在街上多露幾次臉,都會被說成是有悖貞德,若是被人發現木顏是女子,輕一點的被遣返回原籍,重的話,估計就是軍法處置。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她是被遣返回家,在軍中和男子廝混過的女子,無論是名聲還是貞潔,哪一點都沒有了。肖林想要娶她,就算家裡能夠同意,也挨不過族中長輩和圍觀群眾的悠悠眾口。
當然了,她若是被朱高煦這種天潢貴胄看上又是另當別論。
夏葉瑾預估的沒有錯,木顏後背上的傷口很深,而且已經開始化膿,若不及時清理消毒,真的有可能小命不保。
等到她忙中有亂的將木顏「收拾妥當」,走出營帳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圓月掛在天上,灑下清冷的光輝。
四月的保定府,雖然沒有塞北的雨夾雪,卻依舊帶著冬日的寒氣。
身上的大紅袢襖中間夾著棉絮,倒是挺保暖,但即便是這樣,剛從營帳內出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不遠處有人在低聲吟唱著古老的北方歌謠。
悲戚婉轉。
歌聲穿透茫茫夜色,一下一下的打在戍守兵卒的心間。
夏葉瑾仰頭。
任由銀白的微光穿透樹杈,在她的身上泛起點點漣漪。
戰爭的殘酷,也許只有身處其中,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在600年前的大明王朝面前,她這個來自未來的人,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一隊巡邏的騎兵在她的不遠處停下。
為首一人,玄甲黑靴,如玉的臉上結著寒冰。見到夏葉瑾目光獃滯的站在空曠的地上仰頭髮愣,唇邊浮起一抹輕笑。
小兵卒自然不知道此刻她望月靜思的文藝模樣在某人眼裡完全變了一個樣,仰頭仰的脖子有點發酸,正想調整下姿勢回葯帳睡大覺,一回頭,卻看到某個冷麵殺神朝自己走了過來。
夏葉瑾這兩天晚上做夢都夢到了眼睛閃著綠光的草原狼,此刻看到朱高煦往這邊走來,就好像看到夢裡的草原狼追趕著她的模樣,下意識的轉頭就想跑。
「你的腦袋,是我幫你取下來,還是你自己來?」
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雖驚恐萬分,但夏葉瑾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幾抽。
……我幫你取下來,還是你自己來?
這話聽著怎麼像是在燒烤攤上,有人問她烤茄子到底要不要加蒜蓉一樣的稀鬆平常啊?
喂,大哥,這可是殺人好不?談話結果直接決定了她腦袋的去留,就不能稍微的嚴肅點?
還給了她充分的選擇???
我謝謝你啊!!
夏葉瑾以慢動作轉過身,在轉身的瞬間用盡全力堆出了自認為看上去十分專業的表情來,「郡王有所不知,標下先前所述並非誑言,而是有充分的事實依據。」
說到這裡,她手指著東南方的天邊,一臉嚴肅,「郡王您看,所謂月朗星稀,可今日朗月的東北角卻泛有星光,雖微弱,卻是大吉之兆,此番挫折,不過是大勝前的磨難罷了。」
時人多迷信鬼神,一通胡說八道下來,夏葉瑾發現朱高煦也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天邊,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看不出來到底是信還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