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命里無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命里無他

熹微的晨光從窗欞里透進來,蘇代緩緩睜開雙眸,睡眼惺忪之際,只見簾幔低垂,一室朦朧曖昧之感,在那簾幔疊合的一線間,縫隙里微微漏下一抹青藍色的晨光,滿室都被染上了一層青藍的如瓷器一般的淺淺光澤,她眸光微微流轉,卻瞧見榮秉燁正坐在羅漢床上看書,他見她醒了,遂放下了手中的書,走上前柔聲道:「醒了?」

她扶著他遞過來的手緩緩起身,輕聲問道:「什麼時辰了?陛下怎麼還不去上朝?」

「已經巳時了。」他含笑望著她,「真是個懶貓。」

「巳時了?」她搖了搖頭,睡得昏昏沉沉的,整個夜裡像是做了不少的夢,雖然醒了,可是滿腦子還是疲累的很,腦中千迴百轉的思緒,可若是認真說起來,她又不知從何說起了。

蘇代抬手搖了搖床邊的鈴鐺,不一會兒,折顏便從門外走了進來。

折顏伺候她起身梳洗,榮秉燁就坐在羅漢床上,含笑看著她。

似是自從她腹中的孩子第一次胎動之後,她對他的態度緩和了許多,倒是不像之前那般冷淡了,這對他來講是件好事,他也樂見這樣。

「陛下是剛下了朝麽?」蘇代坐在妝鏡前,任由折顏替她梳妝,輕聲開口問道。

「下了朝有一會兒了,想著來瞧瞧你,沒想到你竟還是未醒,朕就在一旁看了會兒書。」榮秉燁笑著望著她,緩緩說道。

蘇代點了點頭道:「今日的政事不多?」

「哪裡能呢!越近年關,要處理的事便累積如山。」

「那陛下怎麼還有空來看我了?到底國事重要。」蘇代微微笑道。

榮秉燁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放下手中的書,緩緩走到她身後,示意折顏退下后,他便拿起妝奩里的黛螺,神色認真的替她描眉。

「國事也沒有你重要。」他唇角含笑,柔聲道。

她一怔,什麼時候他竟然這般油嘴滑舌了,她抬眸望著他,只見他神色認真,輕輕替她畫著眉。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黛螺,凝望著她的容顏,眼中溢滿了痴戀,低聲道:「灼灼,朕一刻也不想離開你。」

蘇代微微垂眸,她還是不習慣他的親昵,縱然腹中的孩子讓她不再如從前一般對他,可她心中還是有隔閡。

就在此時,腹中的孩子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思一般,微微動了一下,她不禁笑了笑,雙手撫上隆起的肚子,輕聲道:「你父皇真是比母妃還膩歪,是不是?」

榮秉燁啞然失笑,緩緩蹲在她面前,將側臉貼在她的肚子上,靜靜感受小腹的動靜。

肚子里的小東西像是感覺到有人在和他說話,又動了一下。

榮秉燁笑著說道:「小傢伙要快點長大,莫要讓你母妃這般勞累了。」

小傢伙又動了一下,蘇代不禁笑彎了雙眉:「他真的聽見了。」

「他肯定和他母妃一樣聰明漂亮。」他笑著說道。

蘇代微彎唇角,失笑道:「若是皇子,怎麼還能漂亮?」

「若是皇子,那就像朕,若是個帝姬,只要像你就足夠了。」他雙眸微抬,眸光繾綣的凝望著她,聲音里滿是濃的化不開的柔情。

過了一會兒,榮秉燁才緩緩起身,緩緩說道,「朕走了,這兩日摺子多,估計是不能來看你了,你若是有什麼事,便讓人來清心殿找朕。」

他微微傾身,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柔聲笑道,「朕隨叫隨到。」

蘇代笑了笑,說道:「陛下只管去忙吧。」

用過午膳,折顏自殿外緩緩走了進來,眸光若有若無的看了蘇代。

蘇代淡淡看了她一眼,遂對正在做孩子衣裳的杜若吩咐道:「你去司計司再領些銀霜炭來。」

杜若放下手中的活計,不疑有他,低低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

待杜若出去后,折顏才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她。

蘇代接過書信,展開一看,臉上的笑意頓時像是被驅散了一般,雙眸一陣恍惚。

「娘娘?」折顏見她久久不語,不禁出聲喊道。

蘇代回過了神,將書信扔進一旁燃燒的炭盆里,頓時一簇火苗騰地燃起,像是一頭巨獸,將書信吞了個乾乾淨淨。

「娘娘怎麼了?」

蘇代眼底溢出一抹悵然,輕輕朝折顏笑了笑,說道:「沒怎麼。」

她說沒什麼,可是折顏卻是不信的,娘娘的神色恍惚,像是有什麼心事一般,可她不願意說。

「娘娘,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奴婢可替娘娘分擔。」折顏思忖了一會兒,緩緩說道。

分擔?這件事誰也不能幫她,只有她自己。

蘇代唇角扯了個牽強的笑意,輕聲道:「沒事,只是有些乏了。」

既然這樣講,折顏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有些話,她說深了不是,說淺了也不是,所有還得靠娘娘自己想通。

「折顏,我想睡一會兒。」蘇代輕聲道。

折顏聽了,忙上前扶起她,扶著她坐在妝奩前,將頭上的髮飾取下后,蘇代便走到拔步床前躺下了。

折顏見她背對著自己,不禁輕聲嘆了口氣,放下床上的簾幔后便退了出去。

蘇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腦海中的思緒萬千,像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待她反應過來之時,才發覺淚水也不知何時早已打濕了枕巾。

夜幕籠罩了整個璃宮,一輪圓月高懸在墨色的天空,清輝的月光如水一般灑在地上,未央宮裡燈火已熄,闔宮皆漸漸靜謐了下來。

「為何我給你的信,你也不回我?」他站在她面前,清冷的月光從雕花窗漏下,他周身皆渡了層淡淡的清輝,彷彿從天邊而來。

「我等了你三日,可是你消息也不曾讓折顏傳給我。」他眉梢微蹙,聲音里彷彿潤了層霜雪。

她低垂著雙眸,手指輕輕攥著手中的錦帕,半晌不語。

他輕嘆了口氣,緩緩走到她面前蹲下,清潤的聲音彷彿是一杯剛剛沏好的新茶,氤氳出淡薄朦朧的霧氣,「代兒,你怎麼了?」

她徐徐抬起雙眸,一雙如繁星般燦爛的眸子里氤氳出一絲濕潤,「子,我們真的有未來嗎?」

他一怔,眸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良久,才輕聲道:「當然有了。」

「子你錯了,我們根本沒有未來。」她唇角凝起的笑意里滿是苦澀,眼角的淚水久久凝在眸中,卻始終不肯滑落。

「代兒,你聽我說,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件事和你說。」他輕輕握住她的雙手,眸子里盛滿了柔情,聲音里隱約透露出幾分欣喜。

她凝眸望向他,輕聲道:「是什麼事?」

「南華現在的皇帝身體已經不行了,他身下無一子嗣,母后便聯合朝中大臣,請命要求將我接回去,若是不出意外,南華的使臣於明年四月便可抵京,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他唇角漾著和煦的笑意,眼裡是化不開的愉悅。

她聽完他的話,並沒有他預料之中的歡喜,反而復又垂下了雙眸,輕嘲的笑了笑:「子,你要回去了麽?」

胥臉上的神色一怔,繼而笑道:「不是我要回去了,是我們。」

「我現在這個樣子,如何才能走呢?」她嘲諷的勾了勾唇角,「我不想讓你因此和大楚反目,若是因為我,兩國交戰,我不願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代兒,我已經想好了,你的產期是在明年四月,到時候生產之時,南華人善用毒,屆時你便服下一顆萬古,便可營造成一種血崩之態……」

「借假死脫身麽?」

「是,若是你捨不得孩子,我便再安排一下,把孩子換掉。」他緊緊握著她的雙手,眸光里滿是認真之色,「雖然此法艱難,可是我願意為了你籌謀。」

聽了他的話,她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鼻尖輕嗅著他身上特有的蘇合香的味道,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做不到了,她做不到帶著孩子和他回去南華,他有更遠大的前程,他回去是去繼承皇位的,他的母后不會允許他身邊還站著一個敵國的女子,更何況她還帶著一個孩子,她做不到,這對他來講太不公平了。

這個孩子是負累,可是她卻難以割捨。

他伸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見她久久也不說話,察覺到了她似是在哭泣。

他慌忙將她的臉抬起,只見她眼淚掉的厲害,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的滴落下來。

「怎麼了?」他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我說錯了什麼?」

她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將剩下的眼淚生生忍了回去,唇角強扯了個微笑:「子,再抱抱我,好不好?」

胥神色一怔,卻依言將她擁入懷中,他的懷抱那麼暖,他身上的蘇合香那麼叫她心神安定,可是她以後再也不能這般抱著他了,許是此生再難相見了。

她伸手緊緊抱著他,貪戀他懷中的溫暖,低聲輕喃道:「子,不要忘了我。」

他渾身一僵,勐地扶著她的雙肩,有些難以置信的輕聲問道:「你不和我一起走麽?」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更是不敢直視他的眸,眸光落在腳上的繡鞋上,鞋面上是她當初畫的花樣子,一片梅林里暗香浮動,紅色的花瓣恍如火一般絢麗,天空高懸著兩盞孔明燈,那樣美好的時光,她此生都會記得。

「子,你會是一個好皇帝。」她唇角凝著一抹滿足的笑意,可是低垂的雙眸卻寂寥的恍如荒野。

他抿了抿薄唇,輕聲道:「代兒,不要鬧了。」

她輕嗅著他身上的蘇合香,唇角的笑無奈又落寞:「子,此生不能和你相攜而老,是我沒福分。」說完,她的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手指緩緩在他的五官上摩挲,眼底的不舍和痴戀恍如濃的化不開的水,她想要將他的眉眼深深印刻在她的心尖,她好怕,她好怕他走了以後,她就會漸漸不記得他的樣子,想著想著,她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澀,唇齒間像是含了口冰水,酸疼的厲害,豆大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滴在地上,瞬間了無痕迹,就像她和他的感情,終究只是一陣浮塵。

她從前就說過,腹中的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她曾經厭惡,可現如今,這個孩子卻是隔在她和他中間,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她不舍,卻更不想拖累他。也許她的歸宿註定是這個深深的璃宮吧。

「代兒……」他的眸光暗淡,單薄的樣子讓人心疼,「你決定了麽?」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柔聲道:「子,有幸能和你相識,我也無憾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雙眸,在她笑得寂寥之時,他忽然抬頭,未待她反應過來,雙唇已經被吻住了。

他的吻在最開始之時溫柔似水,可是越吻著,他便愈發的兇狠,唇舌間的輾轉流連,她本該沉溺其中,可是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落,她回應著他的吻,抵死纏綿,像是從地老到天荒。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離開了她的唇,眸光凝視著她的眸,輕輕在她額間落在一吻,輕聲道:「我該走了。」

她雙眸滿是淚水,卻還是含笑點了點頭。

他走至門前駐足,輕聲道:「等我。」

她看著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如玉般的少年。

胸口沉悶的恍如一塊巨石壓在上面,久久發不出聲音,喉嚨處澀得厲害,如鯁在喉,她的雙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椅子扶手,直至指尖泛白,心底像是氤氳而出一聲沉悶的嘆息,像是有人在說,她命里無他。

此生再不能和他相伴,歲與君同終究是抵不過如霜如雪的現實。

未央宮裡室暖如春,炭盆中燃燒著銀霜炭,可是她的心卻彷彿置於冰天雪地之中,她抬眸望向窗外,只見清冷的月色灑在地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她緩緩起身走到窗欞前,抬眸望去,原來不知何時外面已經下雪了,璃宮迎來了初雪,殿宇宮闕上皆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積雪,純凈如初,可是她的心裡卻早已不是當初剛入宮時的那樣了。

去歲的初雪,她對第一個動心的人徹底死了心,再無初心。今歲的初雪,她失去了他,且再也不能回頭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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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定許青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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