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只保孩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只保孩子

不多時,未央宮的暖閣前便聚集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

太醫院的太醫雖然醫術高超,可並不一定擅長婦科,就算被召過來聚集在此,也皆是面面相覷,姚女醫會的,也便是他們會的了。

女子生產一事,朝代還是由女醫和穩婆拿決斷,若是穩婆說保不了,那便是保不了,自古到今,皆無人有過非議,可現如今陛下卻要他們想出一個齊全的法子。

沒有人敢說話,生怕一不小心便惹火燒身。

扶析蹙了蹙眉看著眾太醫,一步上前,拱手道:「陛下,臣懇請進暖閣看看具體情況。」

是他,榮秉燁至今心裡還是對扶析有抵觸,他抬眸望向陳文遠道:「陳文遠,你如何看?」

「啟稟陛下,這婦女生產皆是由女醫和穩婆負責,太醫院裡並無人精於此道,扶大人平日喜好鑽研古籍,興許知道的比臣等要多。」陳文遠自知逃不過,只好緩緩走上前拱手道,語氣里皆是小心謹慎。

榮秉燁沉沉唿出一口氣,才對扶析道:「那你便進去看看可有轉機。」

扶析拱了拱手,轉身走到暖閣門前,對著裡頭低低說了聲:「懿妃娘娘,臣打擾了。」

折顏聽見這話,忙上前將錦被給蘇代蓋好。

「扶大人請進。」

扶析這才走進屋內,先替蘇代診脈,而後便示意折顏掀開錦被,折顏一時怔住了,下意識的看向蘇代。

江宓領會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扶大人稍等。」

扶析微微頷首,遂轉過身背對著她們。

江宓這才上前掀開了錦被,緊接著替蘇代理好身上的衣裙,確認沒有問題,這才道:「扶大人,可以了。」

扶析俯身對蘇代低聲道:「娘娘,得罪了。」說著,他便將手放在蘇代隆起的肚子上感受裡頭的動靜,漸漸地,他面色有些凝重,這樣的神色看的屋裡的人又是一陣膽戰心驚。

「扶大人,可……可還有轉機?」蘇代顫抖著聲音小聲問道。

扶析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對她微微拱手一禮道:「娘娘,臣還有些話要問姚女醫和穩婆,先行告退。」

姚女醫和穩婆皆在外頭站著,若是問話自然得要出去,道理都是通的,可蘇代的心還是沒著沒落的,心底的恐慌早已覆蓋了整個心田,難道太醫也束手無策嗎?她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像泡沫一般,破滅了麽?

扶析自暖閣而出,院中所有的目光皆落在了他身上。

「如何?」榮秉燁急切地問道。

「臣有話想問問要女醫和兩位穩婆。」扶析拱了拱手道。

姚女醫和穩婆們紛紛走到他面前,只聽扶析低聲問道:「娘娘羊水是何時破的?」

「約莫是在酉時破的。」姚女醫想了想答道。

酉時,距離現在已經三個半時辰了,扶析負手沉吟著,又問道:「宮縮可還頻繁麽?」

「一開始是正常的,後來宮縮便漸漸弱了,再後來,宮縮便消失了。」

榮秉燁見他蹙著眉頭若有所思,整個人像是在油鍋上一般,焦急難耐,可又不好打斷他的沉思。

就在榮秉燁快要等不下去的時候,扶析走到他面前,對他拱手道:「陛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二人走到一旁,低聲絮語的說著什麼,賢貴妃抬眸看了看那裡,卻見榮秉燁臉色鐵青,雙拳緊握,像是在隱忍什麼,而扶析卻還是在說著話。

過了還一會兒,二人才走了回來。

「女醫和穩婆聽著,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孩子,不然提頭來見!」榮秉燁走回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眾人皆驚異的望著他,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信誓旦旦的說著一定要保懿妃,甚至當眾落了賢貴妃的臉面,怎麼現在又變卦了。

姚女醫和穩婆領命就要走進暖閣,卻聽見他又道:「扶析跟著進去,守在次間,你們萬事都要聽扶太醫的。」

三人喏喏就要答應,卻見榮秉燁眸光冷厲死死地盯著她們三人,意味深長的說道:「記住,無論何事都要聽扶太醫的,不得有半點異議,不然,株連九族!」

「是……奴……奴婢遵命。」姚女醫和兩個穩婆連忙行禮領命。

暖閣里,蘇代聽見了外頭的講話聲,唇角微微凝起一絲笑意,眼裡卻像蒙了層秋霜,拉著江宓的手柔聲道:「宓姐姐,孩子就交給你了,這份恩情,我只能來世再報了。」

她唇角噙著濃濃的笑意,恍如春日裡盛放的牡丹,炫目瑰麗,惹人憐愛,可江宓卻知道,這笑容一如那牡丹的花期,轉瞬即逝。

堪堪才平定的心緒又一下似翻江倒海一般,江宓掩唇止不住的哭泣,「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宓姐姐,你現在可不能哭。」蘇代輕輕抬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眼底溢滿了淚水卻久久不敢滑落,「生死有命,只要我的死能換回孩子活下來,也便足以了,宓姐姐,你答應我的,會好好照顧他的是麽?」

江宓捂著嘴強忍下哭泣,微微閉上雙眸,心裡的絕望像是暗無邊際的陰霾籠罩著她,她緩緩睜開眼睛,對蘇代一字一句道:「代兒你放心,我江宓此生只有一個孩子,我會視如己出的對他好,不會讓他有半點閃失,只為了能讓你走得安心。」

「折顏,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我從未拿你當奴才看,現如今我已無力回報。」說著,她左手拉著折顏的手,右手拉著江宓的手,溫柔的笑著,「宓姐姐,待我走後,你便向陛下請命,讓折顏和賽罕出宮去吧,給她們找個好人家,我想,陛下不會拒絕的。」

折顏咬著唇,眼淚重重的砸在床榻上。

賽罕早就哭倒在了床榻旁,語不成句:「公主,我跟你走,那路上多冷多孤單,我才不要讓公主一個人走……」

「賽罕,聽話。」蘇代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說道,「等你老了再來找我,不準早早的就來,不然我可不理你了。」

賽罕的雙手死死地抓著床榻上的被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蘇代緊緊握著她們三人的手笑了,眼淚不期然的就落了下來,眸光落在了皓腕上的翡翠玉鐲上。

通透的質地,她彷彿都能透過那玉質看見那日在木槿樹下初見的少年,衣袂翩躚,恍如出世而來。

子,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說要我等你,對不起,我等不到了……

我們的緣分,早在有了這個孩子之時就已經散盡了。

子,你會不會忘記我呢?我多想你把我忘了,再找一個好女子,和她相攜而老……

可是我又多想你不要忘記我,我真的很貪心,明明已經不在了,還想佔據你心底的位置……

上天總是這樣的滑稽,明明讓我們相遇,卻偏生要有這麼多的波折,若有來世,我只願我們是尋常的百姓,在遠離喧囂的鄉間蓋一座小屋,你就當個教書先生可好?我就做個相夫教子的尋常女子,再也不要和這政權牽連在一起。

可是縱使今世,我都不曾送過你什麼好讓你記住我,子,你是註定要忘了我麽?

蘇代的眼淚噼里啪啦的砸在翡翠鐲子上,沖淡了整個印記。

一直候在外間的扶析此時出聲道:「娘娘,時辰到了,再不開始,怕是來不及了。」

蘇代抬手抹了抹眼淚,揚起一個笑意,對她們三人道:「不多說了,該說的都說了。」

三人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了,縱使知曉這是生離死別,卻還得抑制住內心的悲痛。

扶析在外間說道:「還請婕妤娘娘先行出去等候。」

江宓勐地抬頭,「我一定要出去嗎?」

「是,還請婕妤娘娘和賽罕姑娘一同出去,這裡只留折顏便好。」扶析的聲音傳了進來。

江宓臉上滿是悲切,拉著蘇代的手道:「代兒,我走了。」

蘇代笑著點了點頭,明明知曉此番出去,便是天人永隔,可是她們卻不能再耽擱半刻。

待她二人出去后,一直候在外間的姚女醫和兩個穩婆便走了進來,姚女醫手中還端著一碗湯藥,而其中一個穩婆則端著紅木托盤,托盤上蓋著紅布,讓人看不見裡面放著的是什麼。

姚女醫緩緩走到蘇代床前,將湯藥端給蘇代:「娘娘,請喝下這碗葯。」

「這是什麼葯?」

「回娘娘,這碗葯是讓娘娘昏睡的,以便奴婢之後救出孩子。」姚女醫低著頭輕聲說道。

原來是讓她昏睡之後,剖腹取子,至少還能減輕她的痛楚。

蘇代點了點頭,端過她手中的瓷碗,頓時,一股苦澀的葯香撲鼻而來,她不禁鼻子一酸,這碗湯藥喝下,她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娘娘,不能猶豫了。」姚女醫見她凝神望著墨汁一般的湯藥,久久未動,不禁出聲提醒道。

蘇代微微閉上雙眸,屏息將碗中的湯藥勐地灌入口中,苦澀頓時溢滿了口腔,可是縱使這般苦澀,卻比不得心底的苦。

帷帳上的鏤空刺繡銀線珍珠水蓮花紋在如晝明亮的燭光下閃爍著動人的光澤,彷彿是床頭的赤金帳鉤在晃動中輕微作聲,她的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像是藥效起了作用,蘇代只覺得腹中逐漸傳來陣陣劇烈的疼痛,恍如生了銹了的鐵環一圈一圈的嵌進身體里,收攏迫緊,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可是濃濃的睡意卻是凶勐的襲來,雙眼再也撐不住了,迷離恍惚之間,她彷彿又回到了烏珠爾沁的草原上,身底下是軟軟的青草,面上如和風輕拂而過,整個人如失重一般疲乏無力,半昏半醒間的疼痛讓她不停地輾轉,眼前如蒙了一層白紗,看出來皆是模煳而混沌的,隱隱綽綽覺得有無數人影在身前晃動。

這是臨死前的迷濛麽?

楚人不是說人死前會有生前的走馬燈,為何她卻沒有見到和子初見的場景?

腦袋昏昏沉沉的,她再也受不住了,也許這一睡,便再也醒不過來了吧,可是她真的想睡了……

帝王不動,眾妃嬪更不敢妄自挪動半步,今夜的璃宮註定了是不眠的。

江宓神情木然的走出暖閣,眾妃嬪見她這樣的神色,頓時心中有了數,懿妃這次是回天無力了。

她抬眸看了眼榮秉燁,譏諷的笑了笑:「枉臣妾還以為陛下對代兒用情極深,到頭來也不過是場笑話,冠絕六宮的寵妃又如何?還不是比不上一個不知男女的皇嗣!」

她這樣大不敬的話,榮秉燁卻並未有半點羞惱,他的眸光依舊落在暖閣的門上,聲音清冷道:「是朕對不住她,你和情同姐妹,朕能理解,你可還有旁的要說的也一併說了吧。」

他這話叫她心中噌的燃起一簇怒火:「臣妾可不敢問責陛下,只是代兒所託非人罷了。」

「韶婕妤,注意你的身份!」賢貴妃不禁出聲警告道。

江宓扯著唇角嘲諷一笑:「身份?是啊!臣妾只是個小小的婕妤,自然比不得九五之尊,懿妃娘娘倒是尊貴,竟也落得這個下場,那如臣妾一般入不得陛下眼的,只怕以後的下場還不是什麼呢!」

賢貴妃厲聲呵斥道:「放肆!」說著,就要讓暮年上前掌嘴。

「退下!」榮秉燁眸光凌冽的一掃賢貴妃,復又對江宓冷聲道:「說夠了?說夠了就好好在這裡等著!」

江宓緊抿雙唇,眸含恨意,再不出聲。

凝妃不動聲色的抬了抬發酸的雙腳,抬眸瞥了眼賢貴妃,見她面上帶著濃濃的憂愁,心底不禁輕笑一聲,這個盛還是這麼會惺惺作態,不過也好,就算守了一夜,好歹懿妃沒了,也算是喜事一樁了。

榮秉燁站在暖閣門前,負手立著仿若定格住的一幅畫,雙眸像是落了層淡淡的霧靄。

他瞧著暖閣里的宮女進進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一顆心早就從最初的顫寒變得再無波動,薄唇輕抿,面上的神情像是定格了一般,只是藏匿在袖中緊握的雙拳早已出賣了他此刻的心緒。

東方的天際一抹紅光冉冉升起,照亮了整個璃宮,宮闕殿宇上皆落了層薄薄的紅光。(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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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定許青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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