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抽絲剝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抽絲剝繭

六月的天陰晴不定,方才還大好的晴天,熾熱炎炎,如今卻已陰雲密布,雷聲滾滾。

錦嬪腹中的孩子終究還是沒保住,榮秉燁趕到的時候,只聽得到屋裡的傳來錦嬪聲嘶力竭的哭泣,賢貴妃忙迎上前,「陛下。」

「怎麼樣了?」榮秉燁低聲問道。

賢貴妃輕嘆了口氣,眉心淺蹙,微微搖了搖頭,榮秉燁見她這樣,心中已然明白了,他的眸光一斜,正巧落在站在一旁的蘇代身上,她面上沒有任何波動,只是亭亭而立。

榮秉燁闊步走到她身旁,柔聲問道:「可要回去歇著?」他怕她觸景生情,心中難受。

她抬眸望著他,淡淡道:「不必了,也不知錦嬪現在如何了,陛下還是去看看吧。」

榮秉燁眸中溢滿了擔憂:「若是乏了,便回去歇著,不必和朕說了。」說完,瞧見蘇代微微頷首,他心有憂慮,卻還是轉了身。

心中猶豫了須臾,正要抬腳邁進屋內,賢貴妃連忙上前攔住了他:「陛下,現在屋裡滿是血腥,污穢至極,萬不能衝撞了陛下。」

榮秉燁點了點頭,也沒有強求,「將太醫帶來。」

不一會兒,商韜從裡面走了出來。

「如何了,究竟是怎麼回事?」榮秉燁沉聲問道。

商韜仔細將事情說了一遍,眾人皆以為榮秉燁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他聽完了商韜的話,臉上的神色沒有一絲波動,直至商韜的話音落下,屋內便陷入了一陣寂靜之中,這樣的寂靜叫人難受,縱然和此事無關的人,亦是默不作聲的垂眸。

良久,才聽見榮秉燁輕笑了一聲,眾妃嬪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當有人悄悄抬眸飛快的掃了眼陛下,才驚覺陛下真的是在笑。

凝妃惴惴不安的輕聲道:「陛下……」

榮秉燁勐地回眸盯著她,眸光冷厲,眼底滿是陰翳。

凝妃被他的目光瞧得一陣膽寒,垂眸道:「陛下,臣妾已經命人將今日在此漣水榭的餐具酒具皆收了起來,只待太醫院的人來查看是否有問題。」

榮秉燁沉沉吐出一口氣,眸光看向桓諳其,沉聲道:「去太醫院再找幾個人來,逐個查看酒具餐具。」

桓諳其忙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

榮秉燁唇角漸漸牽起一絲陰冷的弧度,聲音里彷彿覆了層冰霜,寒意逼人:「朕登基這些年裡,有不少妃嬪有過皇嗣,可最終能誕下一兒半女的,寥寥無幾,朕不管你們背著朕明爭暗鬥,為了邀寵固寵使了多少陰損齷齪的手段,可現在皇嗣幾乎無生存之地,此事朕一定會徹查,若是現在坦白,朕便只發落你一人,若是最後被朕查出來,就休要怪朕下旨滅門了。」

他的眸光如萬根細密的銀針,直直的扎在所有人的身上,叫人不寒而慄。

眾妃嬪面面相覷,皆無人站出來認罪,場面一時又陷入長時間的寂靜之中,榮秉燁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在錦瑟齋中等了良久,外頭檢查餐具酒具的人才進來回稟結果,「啟稟陛下,所有餐具酒具都檢查完畢,沒有牽牛子殘留的痕迹。」

這便是和凝妃無關了。

凝妃聽了太醫院的人回話,頓時長舒了一口氣,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榮秉燁拂了拂手,太醫院的人便悄然退出了錦瑟齋。

此時,賢貴妃緩緩開口道:「陛下,錦嬪若非是在此漣水榭服食了牽牛子,那便是在自己的褚雲閣了。」

凝妃也輕聲開口道:「錦嬪的日常飲食也需要好好檢查一番。」

確實如此,牽牛子須得服食才能讓錦嬪滑胎,自然是要好好檢查錦嬪近來的吃食的,可是蘇代卻有一點沒想明白,她原本以為是有人趁機在凝妃宴請妃嬪的時機上下手,一來既能除掉錦嬪的腹中子,二來還能陷害凝妃。

她本以為,不出意外,餐具和酒具上定會查出有牽牛子的殘留,這樣凝妃便是百口莫辯,幕後之人也便達到目的,而符合動機,又能將手伸到凝妃這裡的,唯有賢貴妃一人。

可眼下情形卻有了狀況外的發展,和凝妃無關,那幕後之人的推論也可以推翻。

只知道這麼點信息是不夠的,蘇代緊鎖黛眉,垂眸沉思著。

過了半個時辰,商韜在錦嬪喝剩的安胎藥中找到了牽牛子的藥渣。

矛頭頓時直指司葯司。

楚溱從太醫院領完藥材回來的路上便下起了瓢潑大雨,無法,只得躲進路旁的煙雨亭中避雨,儘管如此,頭髮依舊被打濕了些許,甚是狼狽。

坐在亭內,小心的用帕子擦著濕漉漉的髮絲,心裡卻惱極了這無常的天氣。

將裝有藥材的盒子放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看著如注的雨簾。

隱約間,雨中走來一名男子,他步子略急的走進棲鸞亭,雖然撐著傘,身上的常服還是濕了一大半。他將傘靠在桌邊,理了理衣服坐在了楚溱對面的廊邊,這時他彷彿才看見她,溫潤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楚溱回應般的笑了笑,按理,此時她該站起來行禮才對,可他身上穿著常服,她不知他究竟是宮中當差的大人還是其他權貴,楚溱垂眸不語,卻在用餘光打量著他,長身玉立,生得風流韻致,一襲水色常服,上綉松花色竹葉乘風,紋靛青滾邊,腰束翡翠鑲金絲邊腰扣,系如意玉環,發束碧玉翡翠束髮冠。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此時,餘光瞥見他那溫潤如玉的淺笑,楚溱突然有些不想起來行禮。

無言,卻皆是望向雨中之景。豆大的雨點打在亭外的幾株百日紅上,毫不憐惜,淡紅色的花瓣打落一地,殘殤的淡紅鋪滿了亭外的路旁。

彷彿過了良久,雨才漸漸小了下來。

楚溱不想再與他同處一個屋檐下,感覺十分怪異,遂抱起葯匣子,衝進小雨中,向司葯司的方向走去。

男子望著雨中走遠的窈窕倩影,唇角不自覺的含笑,撐起傘往回走。

楚溱一路走回司葯司,腳上的檀色木芙蓉繡鞋早已濕透了,裙擺也濺滿了水漬,頭髮上滴著的水珠順著髮絲的紋路蔓延,向蕊見到她窘迫的樣子,忙掩唇驚唿:「溱兒姐姐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會是在雨中跑回來的罷?」

門廊下站立的迎夏左唇角微揚,牽出一絲譏笑:「這可不?楚溱親力親為,盡心儘力,豈是我等能比得上的。如此盡責之態,怕是連兩位掌葯大人都要讓賢了。」

迎夏前兩日剛被孫掌葯提了女史,人也傲氣多了,動輒對楚溱和向蕊冷嘲熱諷,楚溱和向蕊一頭霧水,實在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她。

楚溱淡淡的掃了眼迎夏譏諷的模樣,反感頓生,不由道:「迎夏妹妹生的蕙質蘭心,可惜這說話卻是不中聽。兩位掌葯大人為司葯司的操勞豈是你我所能評價的,妹妹以後可再別說錯話了。其實妹妹若是不開口,旁人定道你是溫馴之儕。」

向蕊噗嗤一笑,瞥了眼迎夏。

迎夏瞪著杏目,氣結道:「你……」

楚溱只是不理她,轉身走進殿內,將匣子里的藥材分別放進櫃中,又向孫掌葯告了假去更衣。

回到房間,褪下濕卻的衣衫,換上另一套杏紅色宮裙,坐在鏡前,手指輕撫著胸前掛著的金鎖,上刻同安二字。

不由的回想起兒時在金陵的時候,那時父親還只是金陵的正五品同知,家中也沒有那麼多的姨娘,父親和母親琴瑟和鳴,那時住的府邸也不過是個兩進的宅子,她經常翻牆便能熘出去,住在隔壁宅子的是個皇商,她每次熘出去玩,都會遇見一個大她三四歲的小男孩,二人從陌生到熟悉,也是交心的玩伴,卻從未互道姓名。

再後來,父親的仕途漸漸走高,做了京官,舉家遷進了璃京,離開金陵的時候,小男孩送給她一隻木盒,離別總是傷感的,她小心翼翼的捧起木盒,打開一看,只見裡面安靜地躺著一隻金鎖,精緻小巧,正面刻著富貴平安圖,反面刻著同安二字。

來到璃京,她也有心去打聽那個小男孩,隔了一年,便聽說那家皇商被抄了家,滿門皆被斬首。

想到這裡,她只覺得心頭像是被一把尖刀狠狠的刺著,這也便是她從不想入宮的原因。

「溱兒姐姐……」向蕊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楚溱一驚,才發覺不知何時向蕊已推門而入,她下意識的斂起眉心的悵然,將金鎖收入衣襟里。

向蕊笑道:「可真難見到你失神的樣子!」

楚溱整頓了下思緒,遂笑道:「司葯殿可還有事情未做?」

向蕊搖了搖頭,應聲道:「倒是不忙的,只是我實在不想見到迎夏那小蹄子,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出了屋子,沿著長廊行至偏殿,卻瞧見殿內眾人個個皆是屏息凝神,楚溱拉住定兒問道:「怎麼了?」

定兒悄聲答道:「方才方司葯大人來了,將兩位掌葯大人喊去了正殿,聽說,兩位典葯大人也被叫去了,像是出事兒了。」

楚溱眉心輕蹙,心中暗暗思忖著,出事了?能出什麼事兒呢?莫非是跟司葯司里的人有關……

方司葯領著司葯司所有的人皆來到了錦瑟齋,一齊的跪在錦瑟齋的門前,方才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青磚上還殘留著積水,司葯司的人只得跪在了積水中,宮裙皆浸濕了,可現在無人理會這個,日頭又漸漸從雲層后顯出了身形,曬得眾人皆灼熱難耐。

不止是身體上的焦灼,更有心底的焦灼。

司葯司是六局二十四司里事發率最高的,其次便是司膳司。

蘇代淡淡瞧著門前跪著的方司葯,兩年前盛寒安小產,方司葯也是這樣跪在清漪館的院子里。

在方司葯的任職期間,不知經幾回這樣的事,卻都叫她挺過來了,這倒是讓蘇代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錦嬪的安胎藥里查出了牽牛子的藥渣。」賢貴妃緩緩走到錦瑟齋門前,雙手十指相交端於腹前,端方的問道,「褚雲閣的安胎藥是誰負責的?」

「回貴妃娘娘的話,錦嬪的安胎藥是由迎夏負責的。」方司葯低著頭,不慌不忙的答道。

頓時,跪著的眾人下意識的便朝迎夏望去,迎夏面帶驚懼,慌忙趴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道:「娘娘明鑒,錦嬪的安胎藥確實是奴婢負責的不假,可是近幾日奴婢身上不適,孫掌葯便讓楚溱代替了奴婢,所以錦嬪小主的事和奴婢沒有關係啊!」

楚溱心中咯噔一聲,是了,這幾日的事態極端詭異,先是她頂替了迎夏的差事,接著便是錦嬪的主動示好,現在錦嬪卻出了事。

這就像是個陷阱,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等她往裡跳,可她明知事情不對,卻沒有脫身的辦法。

「楚溱何在?」賢貴妃沉聲問道。

楚溱忙道:「奴婢在。」

「你可有何要說的?」

楚溱低著頭,眸中閃過一絲惱意,她迅速的組織腦海中有利於自己的信息,思忖片刻便說道:「正如迎夏所言,是奴婢近來在負責錦嬪小主的安胎藥不假。可是煎藥卻並非是奴婢負責,既然是發現牽牛子的藥渣,那牽牛子必是在煎藥的時候被丟進去的,求娘娘明鑒!」

賢貴妃聽了楚溱的話,沒有說話,只是望向屋內臉色陰沉的榮秉燁。

迎夏回眸瞪著楚溱,尖聲反駁道:「司葯司煎藥固然是嚴謹,可你是司葯司的人,若是想在安胎藥中做手腳,實在是容易得很。」

楚溱眸光冷冽的凝視著迎夏,面無表情的說道:「就是為防止這樣的情況出現,方司葯大人才規定司葯司內所有人不準干涉旁人的事,煎藥自然是煎藥的負責,奴婢嚴格遵守方司葯的規定,按照迎夏的話,對此事了如指掌,莫不是牽牛子就是你丟進去的。」

錦瑟齋不大,一道屏風隔斷了內外兩間,楚溱跪在門前說的話字字不落的傳進了屋內。

就在此時,只聽屏風裡傳來一個滿含恨意卻略帶哭腔的女聲,「就是她!她和岑潞藜是手帕交,岑潞藜記恨嬪妾明明和她一同進宮,卻比她先有了皇嗣,一定是她,求陛下替嬪妾做主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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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定許青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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