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4.四

天下之大,有**而存八荒,八荒之下分六界,列為神、魔、佛、鬼、人、妖。

禽獸草木者,若非聚天地之靈氣,匯傑靈俢正道者可成神,否則即成妖。

人存於大地,為女媧所造,具六欲而存七情,生有時而死入輪迴。

亡魂為鬼,鬼入輪迴而投身三間。

佛者,覺也。勘破貪嗔痴,無欲亦無求。

神魔長生不老,互為對立,生時不關輪迴,死時即為永滅。

「不是長生不老嗎?怎麼會有永滅一說?」雲堯托著下巴喃喃自語。

「萬物生則有時,始而有盡,神魔雖能長生,卻也不能永存。」

「哦。」雲堯似懂非懂。

「世事如此,一旦有了開始,便註定了最終消逝,即便強大如盤古女媧,也變不了隕落之宿命,然,雖結果不可更換,但命途漫漫,若有剎那許成永恆,也不枉一生。」

「哦。」這回雲堯徹底不懂了,只是把臉埋在酒樽里,又大口飲了回酒。

女子也不阻止她,只是不自覺地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猶自嘆喟:「我自己都看不破,還同你說這些作何?」

「嗯?」雲堯眨了眨眼。

「無事,再同你說這神界。」

「哦。」

「此間雖謂神界,但神界之中,能真正稱神者,不過十之二三。故此,若要準確言之,還可稱神界為神仙之界。」

「是這樣啊。」雲堯彎了眼角輕笑,明燦燦的仿若朝霞,可惜她自己卻不知道。

「是啊,」女子又揉了揉雲堯的頭頂,竟也跟著勾了勾唇角,而後才繼續說道:「所謂神仙也不過為統稱,上為神,下為仙,除卻遠古時代的神袛帝君,其餘神者,都是由仙至神,俢化而來。」

「哦哦!」雲堯聽這一說,也了解了個大概輪廓。

「嗯,待到成神之日,女子可請封神女,男子可請封神君。」

「咦?」雲堯不由得驚奇。

「嗯?」

雲堯對了對手指,抿嘴笑道:「就是想到我也是個神女,看來成神也不是個多難的事。」

「你、」女子面上的暖意漸漸冷凝,「不一樣的……」

「主上!」

還不等雲堯理解這一句不一樣是什麼含義,就聽得一聲喊叫劃破風雲。雲堯的思緒被迫中斷,回頭一看,一隻黑鷹突然而至,又倏地化了個人形落在地上。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女子又恢復了人前一貫的嚴肅冷清。

黑鷹立馬低頭認錯,他用餘光掃了一眼雲堯,心中猶是一嘆,他張了張嘴,不忍道:「花皇帝尊、花皇帝尊他……」

「住嘴!」那女子突地喝斷黑鷹,又急切地轉過頭來望向雲堯。

雲堯在那滿含悲戚的注視里靈竅頓開,忽地想起那月上老君曾叫自己花皇帝姬,花皇帝姬、花皇帝尊、……

雙手捧著的酒杯不知何時落到了地上,好像有什麼事情呼之欲出,雲堯猛地起身,卻只覺得一陣暈眩,剛才聽姑姑講話的時候不自覺地飲了數杯酒釀,原來這酒,真的是烈的……

陷入昏睡前彷彿聽到那女子在焦急地喚她,她喚自己、堯堯。

再醒來的時候已又回到那花花綠綠的宮殿,雲堯眼睛還迷濛著,卻已聽見了有聲音在哭。雲堯揉了揉眼睛,只見床前坐了個美貌可愛雪膚玉肌的女子,那女子一見她醒來哭的更甚了,「哇,神女,你可算醒了,快去琉璃殿上見帝尊最後一面吧。」

雲堯又在眼睛上揉了一下,還沒等完全清醒,就被這女子捲起帶飛,離了這軟綿的床間。

卷在她腰上的是一植物根莖,而那女子,早已化作了真身,是一株清水百合。

也不過須臾之間就落了地,雲堯腦袋裡本還昏昏沉沉,這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入耳,卻驚得她瞬時清醒。

花皇即逝,萬芳同悲。

雲堯不是沒聽過比這更凄厲的哀嚎,這世上悲傷的世千種萬種,有人在災害中痛失親友,有人在愛情里絕望悲痛,她不是沒見過傷心的場面,只是那些傷心都沒有辦法讓她像現在這樣、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到、僅僅是到了此處,連緣由都不知,就想要跟著落淚。

雲堯的腳底彷彿灌了鉛一般沉重,她覺得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而自己突然不敢再向前半步。

「神女,」牡丹仙子卻含淚飛來,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不忍猝說似的緩緩言道,一字一句地言道:「神女,帝尊他在等您。」

琉璃殿上自是金碧輝煌,有水淚結成珠簾,層層疊疊地漂浮在大殿之上,上方是永不墜落的星河日月,下方是萬花同放的難遇盛況。雲堯知道,若是此刻放眼一望,所見自是美奐絕倫之景,可是她移不開視線,她的的目光自入了這琉璃殿看到那男子以來,便分毫不差地落在那玄衣白髮的男子之上。

或許是血脈使然,或許是天命相連,雲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的,只知道自己到了那男子身前,便不由得重重地跪了下去,明明那呼喚應該脫口而出,可雲堯就是如鯁在喉,難受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花皇帝尊緩緩地睜開了眼,面上唇上都如雪那樣蒼白,可雲堯卻恍惚覺得,這個男子盛年之時,必定是極為英俊。

而那男子此時極力地勾出來一個笑,雖然那笑著實不怎麼好看,但他仍努力地笑著,還費力抬起了手,伸向了近處。

雲堯慌忙把那隻手掌握住,又向前去了幾分。

花皇帝尊似是心滿意足,他張了張嘴,一張一合地吃力說話:「昔年曾讓你自己取名,如今取好了沒有?」

「起好了,叫雲堯。」雲堯握緊了花皇帝尊的手,顫著聲音言道:「雲朵的雲,帝堯的堯。」

「雲、堯,雲、堯,」花皇慢慢地念著,本來虛弱的臉上竟泛起了紅光,他輕輕地笑了,面上再無遺憾,眼睛慢慢合攬,他說:「這名字,很好,很好。」

「帝尊!」眾花仙齊聲哭喊了出來。

握著的手掌和花皇帝尊的身軀一起消散,幾乎是瞬間就消失不見,再不能思考、再不能思索,雲堯只覺得腦袋裡轟的一聲,耳邊劇烈的哭聲拉攏成細長尖銳的轟鳴,她怔怔地、低低地念了一聲:「父君。」

父君。

她還沒有叫他父君。

眼淚順著面頰就滑了下來。

琉璃殿上盛開著的百花,零落了。

雲堯正經頹廢了好幾天,每日里不吃不喝只顧著發獃。她其實有些不太理解自己的這份難過,分明她,從來就沒有見過花皇帝尊,分明她,就不是花皇帝尊的女兒,她不是花皇帝姬。

牡丹倒是來過雲堯這住處幾回,安慰了她幾次,又同她商談了些不可不談的大事。

「一千五百年前,帝尊為您請封神女,只訂了神女的身份,卻沒定神女的名號,如今您名謂已定,自是要請封神女前綴。」

「哦。」雲堯漫不經心地回她。

「按理說,您應封為雲堯神女,但古來請封之事,除了以名為冠,還可以按自身喜好來封。」

「哦。」雲堯恍恍惚惚。

「神女?」

「啊?」雲堯這才反應過來,「就定雲堯。」

父君說過,這名字很好很好。

「是。」牡丹微微俯身,繼而退下。

碰見芍藥是在遞交了為神女更名的文書之後,那芍藥一如既往的花枝招展,現在花皇府的門口,嘻笑著喊了一句「姐姐」。

牡丹皺著眉頭嗔了她一眼,問道:「有事?」

「姐姐,」芍藥嘻笑著過來挽她的胳膊,似嗔似怪道:「神女也真是的,貪著一個年幼無知的由頭,便把所有的事則都推到了姐姐頭上,這些日子裡,帝尊的後事、花皇府的大小事宜、眾花仙的安撫調理,這樁樁件件,哪一個不是姐姐在做?」

「她這般不用,也毫無作為,不如直接把花皇繼承的身份交出來,讓姐姐來統領……」

「你住口!」牡丹冷了面色,嚴厲道:「你說神女年紀小不知事,可你這把年紀,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還沒個分寸嗎?」

「姐姐……」芍藥揪了揪衣角,拿著那雙帶水的眸子望了一眼牡丹復又低下頭去,再咬了咬嘴唇,那模樣說不出來的委屈。

牡丹心裡一軟,嘴上也不那麼強硬了,只是勸道:「帝尊對我,畢竟還有些栽培提拔之恩,我現下無以為報,只得加倍地對神女好,芍藥,你明白嗎?」

芍藥又在唇上咬了一下,低低道:「姐姐是重情之人,這我自是知道的……」

「你懂我便好,」牡丹在芍藥手上握了握,真切道:「以後這種話可切莫要再說出口,再者,你這身衣服也要換換,帝尊剛去,穿成這樣可怎麼像話,你便是裝裝樣子……」

這些私密話雲堯自然不知,她只是坐在荷塘邊,把足裸深入冰涼的水間,怔怔地發獃。

她自然是不知這水涼的,是百合突然過來,一陣驚慌喊到:「那荷塘里埋著萬年寒冰,帝姬你快快把腳拿出來,可別著了涼!」

雲堯一動不動,猶自怔怔。

百合驚怪地衝過來,想把她拉上岸邊,雲堯卻一把按住她的手,目光渙散了半天才聚焦,而後定定道:「你能同我說說我父君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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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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