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脫身
第六十四章脫身明歲秋風知再會
胡氏未受傷,在宮裡住了三日,受了兩回大理寺卿的詢問,就以要主持太子後院為由,出了宮。
七皇孫養得精貴,吃著這一嚇,當天夜裡竟發起了高燒,斷斷續續用了半個月的葯才略好了些,小王側妃求了皇後娘娘,暫時把人留在宮裡養身體。
六娘是太醫交代暫且不宜移動,也帶著博哥兒留在宮裡。
停了湯藥兩個月後,後院接二連三的傳出了喜訊,先是皇後娘娘賜的呂通房有了身孕,后先太子妃身邊留下的丫頭診出了喜脈,劉通房伺候了太子爺這麼多年終於也得了喜訊。
胡氏身邊的婆子在後巷閃閃躲躲地給額角貼著一張狗皮膏藥弓背哈腰地地痞一包銀子,換了一包東西飛快地塞到懷裡。
太子如今主持大局,打出事後一直沒回過府。這會兒坐在大案后翻看暗衛傳回來的密報,眉頭皺了起來。
「那幾家人還在鬧?」太子問。
下頭屬官上前躬著腰道:「是。」
太子放下密報,沉思了片刻,去了皇后處。
皇后撥弄著手上精美的甲套,對讓蕭氏去皇家寺廟祈福沒任何意見,只不同意讓博哥兒也去。
皇家孩子夭折率歷來都格外高。
「就是為著小六想才叫他一塊兒去,不過是過兩天苦日子,算得了什麼!」
如今還不到跟胡家撕破臉的時候,六娘不在,便是有皇后,逢年過節博哥兒總要回府,他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
皇后才無奈地應了下來,派了身邊有品階的嬤嬤先去寺里安排。
「噹——」
伴隨著寺里的鐘聲,一個穿著一身棉布衣裙的年輕婦人推開廂房門,深吸一口氣,提著一個柳條小筐出來。
「娘娘,您怎麼又自己梳洗了?」一個梳著婦人頭的大丫頭提著一壺熱水匆匆走過來扶著六娘道。
「如今一切從簡,不過梳個髮髻,不必大驚小怪。」
正是成功帶著祈福的名頭到寺里的六娘一行人。
大覺寺西邊另有一片房屋低矮的寺院,是先帝無子妃子們晚年的去處,六娘帶著博哥兒並花桃、安音四人住在此處一處單獨的小院子里。
花桃為了行走方便,又經了結對食的事,立誓要伺候六娘一輩子,到了寺里,為了行走方便,乾脆梳起了婦人頭。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兒?」花桃又不放心地問。
六娘擺了擺手,道:「博哥兒這會兒怕要醒了,你去看著他罷。」
花桃小小地驚呼一聲,提著熱水進了屋子。
安音提著早膳和一包東西從外頭匆匆進來。
六娘在院子轉了一圈,選了朝陽的一邊,用小耙子慢慢把土刨松。
安音見狀,在廊下把飯盒放下,過來就要接手。
「大和尚把寺里有的菜種都給了一些,佛經供到了殿里。」安音報道。
到寺里不能帶太多下人,六娘留了苗嬤嬤、安紋看著院子,挑中安音,看重的就是她一板一眼這一點。
六娘點點頭,由著安音把手裡的活計搶過去,扶著肚子走到廊下,開了食盒,把早膳擺出來。
寺里不見葷腥,六娘懷著身子,只靠每半個月太子府管事送一趟吃食過來怎麼行?幸而蕭府大太太得了消息也安排了管事婆子往寺里送一次東西,又有彬哥兒三天兩頭抽空送東西過來,日子倒也不難過。
彬哥兒上次被帶到宮裡問話,因禍得福,得了聖上御口親封的五品帶刀侍衛,仍貼身保護太子爺。
食盒裡有四樣點心,兩種粥並兩樣小菜。
花桃抱著博哥兒出來,看著桌上的飯食,眼圈紅了紅,好容易才忍了下來,伺候六娘娘倆用膳。
博哥兒人小,挑了兩樣愛吃的用了,自己從椅子上溜下去,湊到安音身邊蹲在地上好奇地瞅。
六娘把博哥兒沒用完的粥也喝了,領著博哥兒翻土耍,吩咐花桃和安音去用早點。
博哥兒用小鏟子翻著土,嘴裡嘀嘀咕咕的,時不時叫著「娘」冒出一兩個稀奇古怪的問題來。
這是什麼?那是什麼?泥巴為什麼在這裡……
等花桃、安音都收拾好過來依著六娘,主僕三人磕磕絆絆地鬆了一小塊地撒上菜籽。
彬哥兒踩著屋頂翻了進來。
博哥兒高興地叫起來,老遠就舉著雙手,要小舅舅抱。
彬哥兒單手把人舉起來放在自己肩膀上。
博哥兒樂呵地口水都流了出來。
「姐姐,你怎麼在做這個?吃用不夠?」
邊說著邊大步走過來扶住六娘。
「說得什麼話!不過找點兒事做罷了。」六娘笑著道。
彬哥兒沒繼續說話,不容抗拒地把六娘拉到廊下椅子上,單手扶著博哥兒,另一隻手拿起耙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地都翻了。
花桃和安音在旁邊心驚膽戰地伸手護著。
博哥兒卻隨著彬哥兒的伏下立起的動作笑得直打嗝。
「好了,好了,別笑岔了氣。」六娘舉著胳膊扶住博哥兒道。
博哥兒卻緊緊摟著彬哥兒的頭不肯放手。
「姐姐,你歇著吧,我帶博哥兒去後頭山上玩一會兒。」彬哥兒道。
六娘也不堅持,吩咐花桃拿了博哥兒的小披風和裝滿溫水的小水壺出來就放行了。
待在院子里坐了片刻,日頭升起來后,六娘轉回屋子鋪開筆墨開始抄經書。
花桃在一旁伺候筆墨,安音端著針線簍子守在門口看到來人驚得猛地站了起來,針線簍子里的東西滾了滿地。
太子用手指示意噤聲,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六娘粉黛未施,一臉認真地在紙上一筆一劃慢慢寫。
太子靠近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開來。
六娘筆一頓,忙不迭地轉身行禮。
太子把人扶住,靠近了看六娘抄的經書,就如剛學練字不久的稚兒的字一般,能看出一筆一劃仔細寫了,卻全無筆鋒字架。
「聽聞蕭學士家學也是淵博,怎麼到了六娘這裡連字都不會寫!」太子笑道。
六娘臉上露出几絲羞紅,道:「約莫是妾身天生愚鈍。」
太子大笑起來,攬著六娘道:「到了外頭,就不必遵著那些規矩。」
六娘心領,問候了宮裡聖上和皇後娘娘幾句,伴著太子往廟宇後頭小山上走去。
「這裡,爺看這裡,這上面鳥窩是個喜鵲窩,裡頭還有小雀兒,上回颳風掉了一隻出來,我讓彬哥兒給送了回去,也而不知長大了多少。」六娘指著一處樹枝道。
太子仰頭看了看,果然有灰濛濛的兩隻老鳥兒飛進飛出,「那是喜鵲?」
宮裡有專門的百獸園和珍禽苑,裡頭的喜鵲自然是精心挑選過的,一身光亮的花羽毛,偶爾有宮妃去逗一逗也只撲棱撲棱翅膀。
六娘嘴角一抿,「在野外頭的喜鵲可不就是長這樣,記得小時候,太太領我們去莊子上避暑,莊子上的下頭逮了一對野鴛鴦,灰突突的,再不是衣服上繡的五彩樣兒。」
「竟有這回事!」
六娘與太子分辨了幾句,把各野花野草一樣一樣指了給太子看。
等午時,彬哥兒拎著一隻野雞,領著博哥兒下山,與太子和六娘碰了個正著。
「來得正好,早聽聞你們兄弟時常在外頭打了野獸直接烤來吃,今天本、我也來嘗嘗。」太子樂道,還要去接彬哥兒手裡還沒完全死的野雞。
彬哥兒略略避了避,扶著博哥兒一起給太子行禮。
太子擺手叫人都起來不必拘謹。
「娘!」博哥兒叫了一聲,撲到六娘腿上,偷偷看太子。
「博哥兒怎麼了?叫爹爹,爹來看你了!」六娘有些吃力地蹲下來哄著博哥兒。
博哥兒猶豫了片刻,乖巧地抱著雙手彎腰給太子行禮叫人。
太子感慨了幾句,又問了幾句博哥兒的功課,從腰上取下一塊玉佩給博哥兒拿著耍。
博哥兒如今也有三歲了,到了開蒙的年歲,如今已經升做學士的蕭大老爺親自上門請託了覺民大師給博哥兒啟蒙,博哥兒每日由年長的知客僧接過去習一小時書。
有暗衛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了清泉水過來,彬哥兒仔細把野雞料理了,用銀針試完毒才呈到太子面前。
在後山呆了半個時辰,就有侍衛出來在與六娘和博哥兒行過禮后,在太子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太子蹙了蹙眉頭。
彬哥兒麻利地收拾了東西,送六娘一行人下山。
「呂娘和劉娘的孩子沒了。」太子離開前望著遠處低聲道。
六娘呆愣了一下,眨眼功夫就回過神來,垂下頭道:「您多保重!」
太子看了眼六娘已經老大的肚子,背著手在兩個喬裝打扮的內侍的伺候下上了馬車。
六娘每日抄經書,定期交給來送錢糧的管事帶回去,看著小院子里菜籽從冒出兩瓣兒子葉到長成半掌高再漸漸變少。
安音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
「娘子。」
「還是沒人過來?」六娘問。
上回太子離開后,管事又送了一次物什過來,隨行的還有一位太醫來給六娘診脈,原說下次要送接生嬤嬤和兩位有經驗的婦人過來,不曾想,離固定送東西的日子已經過了三日還不見太子府有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