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習慣還是會痛的

千鈞一髮之際，夙錦的手握住了刀，鋒利的刀口劃破了她的手掌，掌心的血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殘曄的腿上，染紅了他的視線。後者驚愕地看著她：「為什麼？」

夙錦慢慢鬆開手，說：「我還以為，你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像那些電視里的男人一樣，推開我，著急地看我的傷口，一遍一遍道歉，看來現實和電視劇還是有差距的……不，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是因為你不是百里軒。你說你對我下不了手的時候，我以為，你喜歡我，像男人喜歡女人一樣的喜歡，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心了，這血就當是你的血，你已經死過，之後你的人生就是嶄新的，觴微國我會幫你奪回，別再說贏我或者輸我的話，這個世界上，首先要戰勝的是自己，如果你連自己都無法駕馭，如何去打敗別人？殘曄，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這種感覺，我和你一樣深刻，難以忘懷，可人的一生只有這麼一次，下輩子還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所以，應該為死去的人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捂著不斷流血的手，夙錦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掉。

殘曄望著她的背影，唇角輕輕揚起：「那麼，等你替我奪回觴微的時候，我便準備一份厚禮贈你，如何？」

夙錦舉起沒有受傷的手，揮了揮，消失在門口。

殘曄深深吸了口氣，往後一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無神地望著頂上，呢喃：「你不會怪我吧？就算不是她的錯，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負一半責任，是她帶走了翎兒，才致使翎兒屍骨無存，我卻還能談笑風生地與她並肩而坐？在你的心裡，一定以為，江山比翎兒更重要對嗎？其實，在我心裡，從來沒有江山，只有你和翎兒，只是都被一層好勝的薄膜圍困住了，我不允許有比我強的人出現，直到遇到她，直到最終的結果如此狼狽如此悲傷，我才知道，害死你們的是我的好勝心，是我的不服輸不服軟，讓你們離開了我……你聽到了嗎？如果下一世你還肯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不會讓我的心遠離你們半步，一定不會……」

至於那個贏了他的女人，就讓他永遠藏在心裡，用來時時刻刻謹記，曾經有個人教會了他，唯有放棄才能得到。

夙錦奪回觴微國的手段十分霹靂，根本沒有讓對方有喘息的機會，依照殘曄給的路線圖以及作戰策略，悄悄帶入大量偽裝的銘瑄士兵，將殘曄陌生的侍衛以及軍兵全數殲滅，再派出夙錦的殺手組織悄無聲息地潛入皇宮，將那些亂臣賊子盡數殺掉，等到黎明降臨的時候，觴微皇宮被鮮血浸染，夙錦派去作為使者的獨孤冥將變回原來模樣的假的殘曄扔到朝臣面前，又將所有的事情都逐一解釋，並宣告，十日後真的觴微國龍皇將返回觴微，屆時所有大臣都要出城門相迎，銘瑄會以殘曄出遊銘瑄的禮遇送回。

至此，觴微國內亂朝夕之間得以平息。

夙錦接到獨孤冥的飛哥來信，抿唇一笑，對正在品茗的殘曄說：「原來人死了，他的臉也會恢復原樣，變臉始終都是有破綻的，即便開始不能發現，等到生命終結的時候也會被察覺，人的身體是活著的唯一憑證，變了臉，就等於變了身份，如果我沒有揭穿你，和你一直這麼斗下去，你能忍耐到幾時？」

殘曄說：「不知道，也許一輩子，也許很快就厭倦，總之當我不再忍耐的時候，一定是我想明白的時候。」

夙錦說：「不愧是一國之君，想問題總比一般人透徹。」

「你這個一國之母也不在話下。」殘曄反笑道。

夙錦說：「接下來呢？你會去找翎兒的屍首嗎？不管怎麼樣，活口我給你留了，如果你還需要幫助，儘管說，我一定不遺餘力，也算是，給翎兒一個交代吧，雖說，就是萬箭穿心也不足以償還我欠他的一分。」夙錦黯淡了神色，心裡隱隱揪痛。

殘曄說：「不，翎兒我自己會去找，他是我的兒子，我相信天神不至於殘忍到，讓身為天神之子的我找不到自己兒子的屍首，等我找到以後，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畢竟他曾對我說，『皇父，我想娶錦兒』。」

「誒？」那個孩子……夙錦微微訝異。

殘曄聳聳肩，說：「你別誤會了，翎兒只是只接觸過你這樣的女人，才會被迷惑，只是個孩子，懂什麼情愛？這一輩子都不會懂了……不說翎兒了，說說你吧，我真的很好奇，當你知道我不是真的百里軒，你的心是不是在滴血？」

夙錦白了他一眼，挑眉反問：「你好像很幸災樂禍的樣子？」

殘曄哈哈笑道：「會嗎？是你自己的感覺，我只是好心關心你，關心你也不可以嗎？」

夙錦往後一靠，說：「說實話，知道你不是真的百里軒，我沒有太多失望，因為我已經經歷過太多，從希望到失望，再從失望到絕望，已經很多次了，逐漸地，也就習慣了，他是真的死了吧，這一生都不會回到我身邊了……不過好在我已經慢慢走出來了，以後我的全副心思，除了向天神祈禱，便是修兒，我要讓修兒成為銘瑄國最偉大的君王。」

「像你那樣？還是像百里軒那樣？」殘曄道。

夙錦呵呵一笑，說：「都不是，我要讓修兒既不像我，也不像他皇父，他會是個剛柔並濟的主子，他會是以民為子愛民如子的好龍皇，憂百姓之憂樂百姓之樂，凡事都站在別人的立場多想一想，可別像我，專制獨裁，眼裡只看得到自認為有價值的人，否則，就會淪為朝廷的棄君，也不能像百里軒，霸道，聽不進勸，我要修兒虛心納諫，肯聽別人的意見，然後自己分析其中的利害，有利便毫不猶豫地去做，有害想也不用想就可以回絕，如此，國才能強盛，民才能居安。我一直，都希望我的修兒，成為千秋樂道的好龍皇。」

殘曄說：「以修兒的資質，一定會的。」

「謝謝。」夙錦抿唇笑道，「那你呢？十日之後歸回故國，何時啟程？我需要相送多少里？禮品又要帶上多少？」

殘曄聞言，忍俊不禁，說：「你的心一松，整個人就顯得很有生氣，比從前更加吸引人，你認為，我需要這些表面的嗎？不用了，你替我拿回觴微，已經是一份大禮，若我再要其他的，豈不是貪得無厭？貪心的人，可是得不到好下場的。」

夙錦柳眉一跳，說：「既然你自己推辭，那我也不執意了，將來可別後悔沒有從我這裡撈點回去。不過，你曾說我替你拿回觴微，你就送我一份大禮，大禮呢？我可不像你，既然你要送，我一定接收。」

殘曄卻起身，準備離開，擺手道：「別急別急，一定會送你的，到時候，還得勞煩你跟我去一個地方，看到這份大禮，你一定會感恩戴德的。」

夙錦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象著那份大禮，卻始終不敢想，會不會是百里軒。

因為即便習慣了，當失望轉為絕望的時候，心，也還是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