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要去中央

1.我要去中央

1952年,冬。

夜晚,中國首都北京的某條街上。

陰風平地而起。

一道薄如紙片的詭異身影倉皇掠過路口,速度飛快地撞入陰冷漆黑的小巷中。

後面,兩個穿著軍大衣的人一言不發,緊緊追著那道身影。其中一個男人,臉上掛著厚重的茶色大框眼鏡,看起來像斯文的知識分子,然而腳下速度卻快得非同尋常。

他在巷口停住腳,推了推鼻樑上的茶色大框眼鏡,對緊跟而來的同事說:「孫狸,你到那頭堵它。我已經把隔離鍾打開了。」

話畢,他如同風一般,追著那道身影逃遁的方向,瞬間消失在原地。

剩下一個高個子女人站在路口,左右看了地形。

她挽著烏壓壓的長發,五官嫵媚,眼角唇角微微上挑。身上穿著的這件軍大衣應該被她操刀改良過,在腰處收緊,露出極其漂亮流暢的腰線。

嫵媚的高個女人觀察好地形,哼笑一聲,抬頭望著眼前的院牆,微微屈膝后一躍而起,優雅地輕踩著附近院牆的邊緣,跳到了小巷的另一端。

落地時,軍大衣下露出一條蓬鬆肥大的狐狸尾巴。

陰風撲面而來。

女人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雙手舉起,在空氣中靈活地動了動手指。

她的軍大衣搭檔也在小巷另一端出現。

四周的聲音消失了,一個無形的隔離鍾已經延展開來。

軍大衣男人停住腳,站在女人對面,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拿出口袋中的灰藍色手帕,仔細擦拭完,慢吞吞戴上,透過鏡片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困在兩人中間左右亂撞的陰風停了下來。

女人朝前半步,微微躬身,做出進攻的姿勢,聲音沙啞,帶著幾分慵懶魅惑,對著眼前的空氣說道:「這裡是陰陽隔離鐘的內部,你逃不出去了叛徒。來吧,露出你的真面目,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陰冷的風旋轉著,慢慢顯出形狀。

扁扁的乳白色人形出現在二人眼前,起初無眼有口,幾秒后,扁扁的人形膨脹起來,黑氣從嘴巴中炸出,包裹全身,皮膚像被撕裂,血腥味漸濃。乳白色的臉上猛然炸開一雙猩紅恐怖的眼,大張的嘴裡露出了黑亮的獠牙。

見到真身,女人狐狸眼都睜圓了,驚恐道:「怎麼是怨鬼!」

她身後的狐狸尾巴不由自主僵直起來,心中大呼:「慘了!這下可打不過了!」

戴眼鏡的軍大衣男人動了動眉,從容淡定的伸手,從身邊的空氣中憑空拽出一根細長的手杖。手杖帶著火光,快速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度,帶著凌厲的勁風狠狠打向怨鬼。

可手杖卻在離怨鬼還有不到兩寸的距離時,被怨氣硬生生彈了出去。

眼鏡男人被巨大的彈力甩到隔離鐘的邊界上,又狠狠摔在地上。茶色眼鏡飛了出去,融化在怨鬼周身瀰漫出的怨氣中。

「蕭隱!」女人見搭檔一擊就被彈飛,震驚道:「你不是說你做過鬼差嗎?就這水平?」

蕭隱趴在地上,喚回滾落在旁邊的手杖,低聲道:「我沒事,剛剛大意了。」

女人的尾巴搖了兩下,焦急轉了一圈,最終咬咬牙,化手為爪,利爪閃著寒光,朝怨鬼襲去:「拼了!」

蕭隱搖了搖腦袋,再次站起來,向後輕甩手杖,手中的手杖頃刻間化為一桿漆黑的長\槍。

他一個弓步上前,幽光閃閃的槍頭旋轉著,帶著火光,朝怨鬼的後腦扎去。

怨鬼被這一對兒搭檔前後擊中,卻哈哈笑了起來。

「狐妖?鬼修?哼,似螻蟻般的力量也敢堵我。」它桀桀笑著,「剛成立的新朝果然不成氣候,只能尋你們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來辦差!」

長\槍和利爪都陷入在驟然膨脹的紫黑色怨氣中,無法拔出。

怨鬼道:「近百年的戰爭積攢起來的怨氣,不是你們這兩個區區小妖小鬼就能打敗的。打開這個隔離鍾放我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女人舔了下唇角,笑道:「好說,只要你把特務給你的設計圖留下,我們就打開隔離鍾放你走,不然也沒什麼好商量的。我好不容易在地上找了份差事,總不能搞砸了。」

怨鬼高聲大笑,紫黑色怨氣越來越盛,前方的怨氣化為一道長鞭,抽飛了女人。

蕭隱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孫狸!可還好?」

怨鬼猩紅的眼睛泛著黑氣:「區區小妖也敢和我談條件,可笑至極!」

孫狸的軍大衣上出現了觸目驚心的道道血痕,她長發散開,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抬起頭,卻是張嫵媚的男人臉。

他從女身化為了男身,被怨氣抽中的疼痛令他不住地顫抖,身後的尾巴毛雜亂不堪。

「原來是只公狐狸。」怨鬼呵呵笑了起來,「好弱!」

孫狸費力的眯著眼,然而眼前的景象依舊模糊,回到男身,他的戰鬥力和視力就下降了。

他不甘地咬牙,望著搭檔,一口血湧上嗓子眼。

咳了兩聲,孫狸艱難喊道:「蕭隱,你丫不是做過鬼差嗎?!快打死這隻臭氣熏天的怨鬼!」

蕭隱皺起眉頭,用力拔了拔陷在怨氣中的槍,槍卻紋絲不動。

「這片大地永遠不缺怨氣。」怨鬼的腦袋向後轉了一百八十度,對蕭隱說道,「你就算是鬼修,也無法與現在的我對抗。」

「你出不去。」蕭隱語氣平靜又溫和,依然彬彬有禮,「想必你也知道這隔離鍾是陰司的寶器,你不知道開啟它的口訣,吞了我和孫狸后,你會被困在這裡,永世不得出。所以,我不同你打,我只要那份設計圖,交出圖,我打開它放你走。」

怨鬼猩紅的眼眯起,嘴大張著,怨氣隨著它的話,不停地朝外冒:「只要把這張紙送到目的地,就能換取三百童男的怨氣,你說我會不會把它給你?」

孫狸氣的直撓地:「蕭隱,快戳死它!」

怨鬼哈哈笑著:「告訴我口訣,不然就化作我的怨氣吧,鬼修!」

紫黑色的怨氣隨著它的話音,聚成一片黑雲以滅頂之勢朝蕭隱頭頂壓去。

咔嚓一聲,一道裂縫出現在蕭隱的臉上,從眉心蔓延到鼻樑。

蕭隱的臉裂開了。

孫狸著急,抱著頭想了又想,決定使詐:「怨鬼,我搭檔死心眼,你與其和他拉扯,不如問我要口訣!你把設計圖給我一半我就把口訣告訴你,反正那頭跟你要的只是一張紙,撕下一半,不還是一張紙嗎?」

怨鬼大笑起來:「我喜歡和死心眼的人談判,狐狸卻最是狡猾!」

怨氣更重了。

蕭隱咬牙苦撐,穩住心志。

驀地,隔離鐘被一道凌厲的風刃劈開,怨鬼的笑聲戛然而止。

眨眼間,半空多出一道幽深的裂口,往外冒著森森陰氣。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輕巧躍進來,隨手撈起怨鬼,踩著空氣,像拎小雞一樣,輕飄飄把它丟進了那條縫隙中。

她落地,抬起胳膊,胡亂揮了揮手,縫隙便不見了。

小巷深處,幽暗的燈光下,一切恢復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見狀,蕭隱倒抽一口冷氣,把手杖撤回。剛想說話,卻察覺自己的臉正在朝下滑,只好先伸手按住自己臉部的縫隙,仔細拼臉。

身材嬌小的女人穿著件灰藍色單衣,她雙手環抱著胸,凍得直哆嗦。

見此情景,孫狸也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女人連打了幾個噴嚏,一字一頓,如同剛學會說話一樣,轉過頭問孫狸:「同志你好,請問,這裡是北京嗎?」

孫狸這才反應過來,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抓住她的領子把她提起來,炸毛道:「你打哪冒出來的?你把怨鬼丟哪裡去了?!」

女人對著他的臉又打了個噴嚏,字正腔圓道:「丟進陰司銷毀了,怨鬼不能在人間遊盪,遇之必滅。」

「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孫狸尾巴上的毛都豎了起來,「把它吐回來!設計圖還在它身上!」

蕭隱拼好臉,走上前看清了女人的長相,愣了一下,他按住孫狸的手,把小女人放了下來。

小女人吸了吸鼻涕,陰陽頓挫道:「怨鬼已滅,天地無存。即便是我,也找不回來了。」

孫狸的尾巴煩躁地左右掃著地面,他的狐狸眼盯著面前這個身高不到自己肩膀,編著麻花辮穿著藍布衫,眼睛又大又亮的年輕小女人,拉下臉問:「你又是什麼玩意?身上怎麼既不見妖氣也不見鬼氣?奇怪,可你能劈開陰陽隔離鍾……」

小女人依然播音腔,吐字清晰:「我叫趙小貓,修成的人形時,是地面上的九月三日。」

蕭隱愣了一下。

孫狸好奇道:「趙小貓?你是貓妖?沒聞出來啊……」

趙小貓搖頭:「不是,我沒有原形。」

「……哪個給你起的名字?」

「上京的路上最先看到的是幾隻小野貓,便以此為名。」趙小貓說道。

蕭隱沉默著,好半晌,他才紳士又禮貌地問她:「儲……不,趙同志您好,您還記得我嗎?」

他倆認識?孫狸一頭霧水。

趙小貓抬起頭,盯了蕭隱片刻后,她點頭:「想起來了,你是蕭隱,千年前因相思病而死,后在陰司做了一千多年的鬼差。你做鬼差時,那些男魂們還都蓄著長發。」

她指了指旁邊披頭散髮的孫狸:「像他一樣。」

孫狸拍著胸,不滿道:「我是女的!」

趙小貓認真打量了他一眼,贊道:「公狐修女身,有志氣。」

她問蕭隱:「你從陰司出去后,就一直待在人間嗎?在做什麼?」

「為國為民做點事情。」蕭隱一臉浩然正氣,鄭重道,「從陰司來到地面上后,恰是這裡的清朝末年,國家大亂。后又遇異國鬼怪隨侵華軍犯我河山,情勢危急,我便留在地面上抗日衛國了。」

蕭隱擺出如同教科書般標準的手勢,向趙小貓介紹孫狸:「這位是我現在的搭檔,原身為崑崙狐,我們是隋末唐初遇上的,後來我去陰司,他因能力不足,回崑崙修女形提升修為。新中國成立后,我才得空去昆崙山喚他出來。現在我二人都在為國家為人民做貢獻。您呢?您這番到人間,是為了什麼?」

趙小貓道:「來人間找東西,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丟了,陰間找不到,就來人間碰運氣。」

蕭隱:「是什麼東西丟了?我能幫上您忙嗎?」

趙小貓點頭:「我養了三千年的那株靈草不見了,應該是到了人間。我想聯繫人間現在的領頭人幫我找。你來人間久,認識的人多,應該能幫上忙。我修成人後打聽過,現在的人間領頭人就住在一個叫北京中央的地方,所以我現在要去中央跟他們談談。」

他倆的對話,孫狸沒怎麼聽懂,他只好奇趙小貓的來歷,於是插嘴道:「哎,趙小貓,你剛剛那一抬手挺厲害,你從哪來,在哪修的身啊?」

趙小貓看著他,烏黑的眼睛彷彿望不到底,她依舊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回答他:「天生地養,從陰司來。」

孫狸不明白,還想再問,被蕭隱攔住了:「您說,您要去中央?」

趙小貓再次點頭,用標準普通話問道:「所以,中央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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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案件調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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