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溯世香】宋姬

54.【溯世香】宋姬

城妖散了。

天女死了。

西安特調組的工作人員們還在加班,儘管大家好久沒睡個囫圇覺了,但在沒有接到北京解除警報的消息之前,他們還堅持待在工作崗位上隨時待命。

趙小貓從西安特調組這裡了解到了肖隱和孫狸的動向。

月亮已經升到天空了,白澤看著月亮,長發隨著他抬頭的動作,幾乎把特調組大廳的地拖了個乾淨。

一個小妖看不下去,揮手甩了幾隻蝴蝶,蝴蝶啄起白澤的白髮,翩翩飛起纏繞。

另一隻妖同趙小貓講明情況:「通向北京的道已經封了,玄武請來了落鎖令,時限三天。這次動作有些大,鬼修肖隱分寸拿捏的不對,導致京城全面封鎖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他們聽說玄武帶領大妖們守城,並不信這次行動只是和四凶有關。我們接到了很多詢問發生什麼事情的電話和信件,有些猜測是您出了問題,中央內部的同僚們內訌……總之,現在有些亂。」

「正常。」趙小貓語氣很平靜,「雖然妖進入人類工作系統這麼多年,處理起事情也算是有些條理,但人類不希望看到我們太過有秩序,因而好多事情沒有辦事的規章制度,如今出了事,從上到下是這種反應,亂起來很正常。不過,已經很出乎我意料了……沒我想象的那麼亂。」

至少在缺了天女和城妖的西安,一點都不亂。

北京封城,落鎖令即便是趙小貓也無法強行打開。

但趙小貓絕不會走人間道坐高鐵進京。

她帶著依舊在苦思冥想的白澤,以及倔強實心眼一定要跟去救夢豹的白牡丹下陰司,從陰司闖京。

這條路,也只有趙小貓敢走。

她要進京的方式非常暴力,但是白牡丹不懂,傻乎乎跟著她,白澤還在恍惚,本能地跟著她走向陰司。

「我想起來了。」白澤突然出聲,那幾隻南京小蝴蝶妖送他纏發的蝴蝶還停在他的白髮上,忽閃著翅膀。

白澤說道:「溯世香。」

趙小貓搖了搖頭:「沒聽過,解釋。」

「上古神妖未隱時,巫術可使人類通鬼神。巫蒼的那支血脈繼承了這項本領,宋姬化為人形至燕尋接替者時,先找到的是巫蒼,巫蒼認為她也是通鬼神之術的人類,與她說了自己在巫術上的一些構想。宋姬與我說過,巫蒼這人很有天賦,執念卻很重……」

趙小貓打斷他:「講溯世香。」

「夢豹鱗甲會散發一種特殊的味道,這些味道能使它所在之處的過去與現在相接,但時效短,因而像一場夢。心火燒夢豹使氣味濃烈,再以寒鐵儲味千年,味道瀰漫開,所到之處便能逆轉時空,溯回千年前。」

「不可能的事。」趙小貓說道,「規則就是規則,雖偶爾會有無暇顧及之地時空錯亂,但大規則下,誰又能將時空扭轉?轉了也不會長久,遲早要回來。」

「惑。這裡面,唯一不用於溯回時間的就是惑,我想,這大概和巫蒼溯回時間后要做的是有關。」白澤說道,「他應該知道即便是時間溯回,也不能長久滯留在曾經的時空。他要了三片惑鱗,或許只是想在短時間內,燃鱗用話語去迷惑誰。」

「能迷惑誰?」趙小貓嘲諷道,「陰司王?」

白澤沒有說話。

趙小貓沉默片刻,問他:「我入陰司后,原身的事忘的一乾二淨。宋姬當年帶我回陰司后,自己便成了新一任陰司,她在入陰司前的那具人身呢?」

「必然留下了。」白澤說道,「那時不像如今,宋姬以人形行走人間世困難很多,因而她以燕侯舞新婦的身份入燕,魂離人身把你魂魄帶走後,屍首自然是留了下來,被燕侯舞以君夫人身份厚葬了。對了,我還去參加了她與你的葬禮,因為燕侯舞認為宋姬甚喜自己的幼妹,連死都是同一天,實屬有緣,因而把你的棺槨同宋姬安放在同一墓穴中……」

趙小貓打斷他:「宋姬墓現在在哪兒?」

白澤指向北邊,彎眉微笑道:「北燕山附近。所以很有可能,你猜的是對的。巫蒼借燕侯舞的屍身還陽,刨出了宋姬的人身,這個惑,可能是要用在宋姬身上的。」

白澤知道趙小貓在猜什麼,她問宋姬留在人間的那具人身時,白澤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為什麼?」趙小貓皺眉,「他要惑宋姬做什麼?」

白澤卻道:「有個很有意思的事,你要聽嗎?」

「講。」

「宋姬剛死,巫蒼閉門不出,聽聞在房間里設了陣,念了許多回魂咒,宋姬死後第八日,燕侯舞也死了,操辦葬禮的正是巫蒼,燕侯舞死後第八日,巫蒼亡,自然,屍體是躺在田野間擺好的陣法中。」

「燕侯舞怎麼死的?」

「毒殺。」

趙小貓哼笑一聲,道:「人類有個說法,人死七日魂消散。你是想說,巫蒼企圖招回宋姬魂魄,七日過去后宋姬未活,於是殺了燕侯舞,等七日後燕侯舞魂魄散乾淨,他借燕侯舞身體還陽?為何選擇燕侯舞?自己身體不能用嗎?」

「自然。」白澤點頭,「你不記得,我來說給你聽。上古時期巫術施行以施術者陽壽來抵,巫蒼精通巫術,身體損耗比常人快,宋姬死時,巫蒼的身體早已壞了多半,再加之,巫蒼是個生來就沒有腳的人,他若還陽,肯定是要挑具健全的身體,另外,宋姬當時的身份是燕侯舞的夫人,燕侯舞自然是他第一選擇。」

「你的意思是……惑宋姬做他的夫人?」趙小貓好笑道,「沒弄錯吧?」

白澤道:「或許是真的呢?」

離界碑近了。

白牡丹這才看出來,再往前走就是陰司輪迴池。

趙小貓停下腳步,突然笑道:「白澤,講了這麼久的陳年舊事,你卻忽略掉了一個關鍵,這個關鍵,會讓巫蒼千年來的準備全部成空。」

白澤好奇道:「什麼?」

趙小貓指了指上方,說道:「宋姬魂魄早已化為陰司規則,巫蒼就算倒轉一百次時間,也復活不了宋姬。」

白澤若有所思:「這個他雖然不大可能知道,但他應該知道,魂魄散之後聚不起來……」

他說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站在哪裡。

「這是?」

「陰司界碑啊。」

白澤驚恐道:「你要做什麼?」

儲君有項本領,不管身在何方,都能撕裂空間,直通陰司。

當然,反過來也是可以的,從陰司撕裂空間,直通某個地方。

只是這個方法……後遺症有點多。

白澤朝後退了一步,白牡丹見狀,連忙也後退了三步。

趙小貓挽起衣袖,伸出手,對著界碑露出得意的笑:「直接從這裡撕開北燕山,把他丟入陰司消散就行了,羅嗦什麼!」

界碑上出現了北燕山的影像。

趙小貓抬起手指,輕輕在空氣中劃了一道。

一道細細的縫隙出現在眼前。

趙小貓雙手撕扯這道縫隙,白澤聽到了地崩山摧的聲音。

白澤心道:「這下動靜真的可以傳遍四海了,北燕山直通陰司輪迴池……暴君啊!」

趙小貓和白澤還西安時,師秦正帶著郝玉章爬萬階冰階。

郝玉章本來想把外套脫下來給好友,結果這地方太冷,冰階是真的用冰砌成的,把他凍的直哆嗦,遂打消了要把衣服借給好友穿的念頭。

師秦邊爬邊講郝玉章一覺睡過去的百年歷史。

講到抗戰,郝玉章氣憤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當年就同你們說,最大的威脅不是美英法而是日本!你們一個個的還都不聽。」

師秦頗為無奈:「你關注點竟然還在當年的那場辯論上……行,歷史證明你是對的,我是錯的。」

萬階台階爬到一半,師秦才開始講妖鬼。

「現在我要給你講鬼怪神魔之類的東西了……」

郝玉章下意識道:「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蒼生我講完了!」師秦急,「再者,這個也和蒼生有關,你閉嘴給我好好聽著,再插話打斷我我就把你從上面扔下去!」

「嘿!師大膽,幾百年不鬥嘴,你是不是憋得慌啊?!」

師秦雙手捏住了他的嘴,惡狠狠道:「乖乖閉嘴聽我說,你這個『郝啰嗦』!要不是你打斷,到一千台階時,抗日戰爭早就結束了!」

師秦以最快的速度,先告訴了他妖鬼存在的這一事實,接著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郝玉章反駁:「不!這不科學,李大釗先生在談及馬克思主義時說過,所有的鬼神都是唔唔唔……」

他又被師秦暴力地捏住了嘴。

「我說有就是有!這不違背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這是科學存在的,陰司百科都有記載的,閉嘴你個『郝啰嗦』,這是見識問題!我,一百年的見識經驗積累,你,一個二十歲出頭就已經和現代社會脫節的老殭屍。誰該聽誰的,你給我想清楚!不學習就會退步,你這個剛從棺材里爬出來晚晴時期老殭屍,就不要啰里啰嗦反駁我,一個字都不允許,聽見了沒?!」

師秦一直以來,都『偽裝』的頗為小心,在國安時,他是最可靠的搭檔,最值得信賴的外勤隊員。在特調處時,一群妖鬼們也只覺得是自己不靠譜。除了小貓,其他人員和他說話時,總帶著點顧慮,生怕自己的不正經帶壞了本來好好的『師處長』。

實際上,師秦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可大家和他說起話來,總會越來越正,越來越……幹部腔。

「大概是我長的有領導派頭。」曾經,師秦這麼想過。

被大家強行『幹部氣質』的他很少有機會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地說話,隨心所欲的打擊人。

被師秦強行貼上老殭屍標籤的郝玉章終於屈服於『老不死』的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的經驗論,閉上了嘴。

於是師秦一路暢通,講完了所有,又順帶分析了現狀,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閣樓一定是夜使的聖地,我現在去探探,可能會有危險,但我覺得,閣樓很關鍵。」

「你不是說他在閣樓上唱《綠衣》,因而猜他思念亡妻嗎?他抓我們,想要起死回生的會不會是他妻子?」

「聰明。」師秦誇讚道,「小夥子凍了一百年,腦子還好使,真不容易。」

兩個人爬上閣樓,果然看到了閣樓中的冰棺。

郝玉章沖師秦挑了挑眉:「如何,果然有吧!」

二人走過去圍著冰棺轉了一圈。

「活人冰凍還是死人冰凍?」

「死了。」師秦說道,「看到屍斑了嗎?是死的。」

於是,郝玉章放心評價道:「她長的好奇怪。」

師秦點頭:「應該是千年前的老屍,那時候剛從猴變成人沒多久,長這樣可以理解。」

原本對夜使想要復活的妻子帶著好奇的郝玉章,看了一眼便失了興趣,轉身研究起閣樓地上牆上的符號。

郝玉章正了正自己的文明帽,招手讓師秦來看:「這東西,不會是咒語吧?」

師秦正朝窗戶外面看。

郝玉章說道:「你在看什麼?」

「觀察地形地勢。」師秦神神秘秘道,「好制定計劃。」

郝玉章探頭出去,見窗外也沒什麼特別的。

朱紅閣樓凌空與山勢,一側是萬階冰梯,另一側是萬丈深淵。

師秦看完,呵呵一笑,回頭說道:「來,搭把手。」

「做什麼?」

「做件好事。」師秦說道,「人死就要入土為安,凍起來算什麼樣子。」

這個女人躺的冰棺和他與郝玉章躺的那個不同。

這個冰棺是能活動的,師秦試著推了蓋子,果然打開了。

「師大膽,你是……想把她葬了?」

「葬了?」師秦嘗試著拉了一下冰棺中的女屍,女屍被他拉了起來。

師秦笑道:「我是要把她扔了,肉再怎麼放冷凍也會過期,更何況放了幾千年,早不新鮮了。」

女屍很輕。

師秦扛著她,讓郝玉章扶著窗。

郝玉章羅嗦道:「你真是……太暴力了,雖然人死了,你怎麼能隨便把她扔下去呢,我覺得吧,我們應該給她找個地方好好安葬了……」

師秦用行動乾脆利落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再見!」

女屍從窗戶里飛了出去,墜入萬丈深淵。

郝玉章閉上了嘴。

師秦說道:「好啰嗦,你信不信,我覺得,我可能幹了件大事。」

郝玉章剛想習慣性罵他兩句,卻不料,刻在周圍的符咒突然亮了起來,閣樓門砰的一聲關進,硃紅色閣樓顫動起來,搖搖欲墜。

郝玉章騎在窗戶棱上,狼狽大罵:「我就知道,人家寶貝了千年的老婆,肯定是有東西護著的!你個冒失鬼!這是要陪葬啊!」

師秦緊緊攀住一扇即將掉落的窗戶,比郝玉章好不到哪去,現在冷靜全靠面子硬撐。

「沒事,大不了給那個女屍陪次葬,我又不怕。」

他話音剛落,閣樓就崩塌了,即將墜落時,師秦撲過去抓住郝玉章:「把我當墊背!我不會死!」

郝玉章嗷嗷叫著,面無人色:「師大膽你這冒失的臭毛病一百年了怎麼也不見好啊啊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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