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被」請假
主持人問殷虞:「作為《後母》導演,代替自己的女主角領獎,你有什麼感想?」
卻是看著路七的,也許主持人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該問誰。
殷虞將話筒遞給路七,路七停頓了一秒鐘,說:「感動,感動又遺憾。」
「嗯?感謝什麼?遺憾什麼?」主持人引導她。
「感謝主辦方,感謝導演,感謝我……養母的父母,感謝評委會,還願意把獎頒給她。能代替她領獎,我真的很感動……如果她能自己站在這裡,一定會更加開心的吧,她一直很希望得到主流文藝界的認可……」路七慢慢說,一邊說一邊忍耐著眼淚。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自己」站在這裡領獎。可自己不死的話,這個獎還有可能頒給自己嗎?
這一番話說得中規中矩,卻不像是沒有準備過的孩子能夠說出口的,台下所有人都以為主辦方已經跟她通過氣了,包括顧蓮如。
此時攝像機沒有關注她,她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又多麼蒼白,又有多麼惶恐。她求君君把提名給了自己,以為君君不會在意,沒想到她的「養女」說這是她的夙願?不,她不信!
身邊一位男星問她:「顧小姐,你怎麼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看你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顧蓮如抿唇笑了笑,說:「沒有什麼。」
這個養女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路七說完感想,主持人緬懷了一下葉允君的生平,便將兩人放下台了。下台階的時候路七腳步有些顫抖,殷虞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
路七趁機小聲問她:「是你把我報上去的么?」
殷虞笑了笑,說:「怎麼可能,組委會自己挑的。」
路七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雖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最佳女主,但是這個獎的背後沒有推手和齟齬,也是讓自己欣慰的事情。
坐到座位上的時候,路七的身體還有些不自然的顫抖。
這一次任妙主動湊過來了,問:「你真的是葉允君養女嗎?」
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試探。跟之前愛理不理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路七還處於興奮時期,眨了眨眼睛,說:「是。」
任妙又問:「這代言要是我不去,是不是就歸顧蓮如了?」說著,任妙還往顧蓮如那邊看了一下,皺了皺眉頭。
路七一愣,沒想到任妙竟然知道底下這些彎彎繞繞,而且看上去並不十分待見顧蓮如的樣子。
任妙看她疑惑的表情,主動解釋道:「我很欣賞你養母,之前聽說了一些事情,不太想摻和進這事情里。但現在不一樣了。」
正如任妙自己所說,她一向認為葉允君是被埋沒的明珠,得知能夠跟葉允君一起競爭戛法獎的時候,她隱隱鬥志昂揚。後來又聽說葉允君讓出提名,便在心底里覺得遺憾,原來葉允君也是一個愛情至上主義者。葉允君將顧蓮如護得這樣好,就算看在葉允君的份上,她也不想跟顧蓮如搶區區一個代言。
可現在不一樣了。
路七茫然地點了點頭,「哦。」
任妙卻又換了一副愁容,說:「可我下個月結婚,也許不能配合品牌活動,這可怎麼辦呢?對了,能邀請你和殷小姐參加我的婚禮嗎?」
任妙的未婚夫探頭過來,笑得風度翩翩:「妙妙不喜熱鬧,既然她邀請了你們,那請兩位小姐一定要賞臉。」
路七一愣,隨即高興地點了點頭:「好!」過了一會兒笑得更加燦爛:「代言的事情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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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林坐在計程車後座,右手緊緊地摁著左手手背上的一坨棉花,她剛剛打過針,精神不太好。
張本在一旁喋喋不休,抱怨道:「劇組沒把狗.管好就算了,你被咬了還不準假,你是不知道,我去請假的時候導演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打什麼針,十年前我被咬了現在也沒死啊,現在的小年輕怎麼這麼嬌貴?』拜託,那是狗欸!誰知道有沒有打過疫苗啊,萬一狂犬病了怎麼辦,致死率百分百,他擔得起嗎?真是不把人當人……」
言林將棉花球掀起了一個角,看見針孔滲出了一點點血,於是又把棉花按回去了,對張本說:「大家要趕進度的嘛,你也看到了導演每天有多著急。」
張本說:「你不說導演還好,一說導演我就生氣!你演智障演得挺好的呀——哦我不是說你適合這個——他還老罵你。女主角演得那叫個啥啊,他還一直誇誇誇,不就是長得好看嗎,不就是帶資進組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了,你比她還要好看。」
言林說:「我最好看,演技最好,我都知道啦!一步一步來唄,先好好演戲,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每一個角色都不會成為以後的黑歷史。」
張本嘆了一口氣,將言林的手腕掰了過來,幫她按住棉球,說:「不能因為懶就不按了,萬一血沒有止住怎麼辦?李姐也是,給她發消息了,她也不打個電話慰問一下。」
司機聽到兩人聊天,回頭道:「你們也是演員?影視城這裡演員真多,十趟客人有九個是演員。對了昨天晚上爭鳴獎出結果了,有你們嗎?今天早上還聽見有客人在討論。」
言林笑了笑,連忙解釋道:「我還沒混到那麼高,希望以後能夠上去。」
司機說:「加油。」
昨天晚上她熬夜拍戲了,被導演訓得體無完膚,說她演得太丑了,卡了一條又一條。最後好不容易過了,言林尋了個空擋在椅子上,就被劇組裡的群寵狗給咬了,再然後就去了醫院。
至於爭鳴獎,現在距離她太遙遠了,她還沒來得及關注。
她沒關注,張本倒是跟進了,解釋道:「任妙是影后,葉允君出了意外,這也算眾望所歸吧。」張本嘆了一口氣,唏噓道:「任妙領獎的時候還提了葉允君的名字呢,要是沒出事就好了。」
言林愣了愣,情緒瞬間低落下來。她崇拜葉允君已久,從大一在櫥窗里看見葉允君的照片時就是如此。那時候葉允君剛剛加入《後母》,沒人關注,大概只有自己各處搜索關於劇組的小道消息,像一個小迷妹一樣。
等我走上跟你一樣的路時,你卻已經不在了。
張本知道葉允君是言林偶像,看見言林的表情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道:「對了,昨天終身成就獎是葉允君的,領獎的不是顧蓮如,是殷虞和她養女。」
「養女?」言林迷惑道,她崇拜了葉允君那麼久,但從未聽過對方有養女。
張本一隻手操作手機,找出昨晚的通稿遞給言林:「喏。」
言林一看見屏幕就愣了,「這不是路七嗎?」
通稿上配的照片很清晰,言林很確定那個瘦弱身影是路七,即使精神面貌有了很大改變。可,路七怎麼會是葉允君的養女?
「是嗎?」張本疑惑道,隨後將手機拿了回來,推開車門道:「到片場了,先下車吧。」
該工作了,言林來不及多討論路七的事情,下車直奔著導演而去,報備道:「導演,我打完針了,隨時可以繼續拍戲。」
導演正在給一個沒有見過的小新人講戲,也不知道是來演什麼的。
聞言,小新人抬頭茫然又羞澀地看了言林一眼,叫道:「言林姐……」
導演則是微妙地盯著言林看了好一會兒,言林下意識擦了擦嘴角,還以為是剛剛偷吃的餡餅渣沒擦乾淨呢,誰知下一秒導演就開口了:「你怎麼還來?不是說不演了嗎?」
欸——?!
導演指著面前的小新人,意味深長說:「你經紀人說你要養『狂犬病』,這角色演不了了,所以換了個人來……」
小新人唯唯諾諾地看了言林一眼,感覺都快哭出來了。
「我還以為你得病快死了呢,原來你經紀人沒告訴你啊?」導演說完咂咂嘴,似乎對目前的情況頗為玩味。
他聽到李桃說言林要養狂犬病的時候差點破口大罵,小年輕怕死非要打針也就算了,還以此為借口罷演?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好在送過來的新人雖然沒經驗卻很聽話,言林拍過的戲份也不算多,他才勉強打起精神重新教。
可現在看情況,言林根本是「被」請假的?有趣。
言林聞言一愣,驚訝又氣憤的表情愣是沒有收住,一腔情緒直接撲向了小新人。
小新人瑟縮了一下,說:「對不起……」
有什麼對不起的,按她的反應來看,八成是李姐安排的,卻什麼都沒有跟自己說……言林的心情有些複雜:我哪裡得罪李姐了嗎?要這樣趕盡殺絕,不留情面?
導演看熱鬧不嫌事大,問:「要打電話給經紀人確認一下嗎?」
言林還沒來得及說話,張本已經拽住了言林的手,代替言林回答道:「不用,謝謝導演。」
張本一路拉著言林到了劇組外面,言林還是一副委屈又茫然的樣子,張本恨鐵不成鋼,道:「到底我笨還是你笨?你這是被李姐甩了你知道嗎!」
言林看著她說:「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藝人跟經紀人不應該是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共贏關係嗎?不過是自己不願意干那些勾當而已,李姐就這麼容忍不了自己,連這麼個小角色也要給拿走?
言林不是不懂事,只是雛鳥情結,還對自己的經紀人懷抱著期待而已。
張本拿過言林的手機,撥通電話,說:「我問她!」
電話嘟了兩聲,還沒接通的時候被言林拿回去了,言林表情平靜,說:「我自己問。」
又過了一會兒,李桃的聲音響起來了:「什麼事?」
言林問:「李姐,導演說我的角色給了別的人,這是為什麼?」
「哼,」李桃哼了一聲,說:「我還是小看你了,你能啊,瞧不上我給你找的關係是吧?我還以為你多高傲,結果什麼時候抱上大腿了我都不知道?既然你自己能找著工作機會,那也不需要我了,把資源給懂知恩圖報的藝人不是更好嗎?」
「什麼抱大腿……」言林話還沒說話,李桃就掛了電話。再打過去,那頭一直是忙音,大概是把言林拉黑了。
言林一臉茫然,看向張本:「笨笨,李姐說我抱大腿……什麼大腿,我怎麼不知道?」
張本也很詫異。
言林翻了一會兒手機,突然注意到郵箱里一封新郵件。
【下午三點之前到XX路XX大廈,信不信由你,但機會只有一次。】
落款是【殷虞】。
殷虞……殷虞?!
言林瞪大了眼睛,差點以為這是封詐騙郵件。可張本湊過來看了一眼,便篤定道:「這是殷虞私人郵箱,是真的。可……你怎麼認識殷虞的?」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