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國師,非禮勿視
我自幼在鄉野長大,對水性也是熟識的。只是後來的幾年,被我娘關屋子裡,當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大家閨秀養著。
是以。
我望著湍急的水流,並不知游泳能力能否跟當年那般嫻熟。
身邊的三個姑娘緊緊地拉著我的衣角,驚慌地說:「你不會是想跳下去吧?我們不會游泳啊!」
我瞥了她們一眼,「莫非你們想等著沉船的時候,被淹死?」
三人語塞,咬著唇,默不作聲。
「我數一二三,大家一塊跳下去,你們三個記得閉氣,我拉著你們一起游到對岸去,運氣好的話,能活著回家。」
「回家?」三人中長得比較嬌美的姑娘驚得瞪大了眼睛。「我們要是回去了,就不能進宮了。」
我嘴角抽了抽,無語地看著猶豫不決的她們,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進宮當娘娘。
我轉身,將袖子捲起,彎腰,將裙子綁起來,避免在水中拖著自己的後腿。
「一、二……三!」
話音落,只聽見撲通一聲。我跳到水中去,濺起大片水花。
回頭,卻見冰冷的湖水中僅有我一人。而船上,那三人還一臉糾結地站在那裡。
我冷哼一聲,不再管她們的死活。閉氣。划動四肢,向前游去。
前方水浪滾滾,向我湧來,在蒼茫的夜色中,朦朧模糊。也不知游到幾時,我的四肢被冰涼的湖水浸泡得漸漸酸麻。
我自嘲地笑笑,這湖那麼大,想游到對岸還是真是難如登天。
每當意志快要消失的時候,我便狠狠地咬住下唇,企圖用那痛意刺激著自己即將麻木的神經,腦中不斷地回想著爹爹憨厚樸實的笑容,娘親兇巴巴卻又熱切的臉。我要快些回去,跟他們團聚,什麼皇妃貴人,都見鬼去吧!
想到這裡,我動力倍增,卯足了勁兒往前游,這些便是支撐著我不倒下地信念。
當腿腳開始脫力時,我赫然見到草色清新的對岸。
儘管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去,我也要游到對岸去。
可是,我偏偏在這個時候,腿抽筋……
動作停滯不前,湖水漫過我的口鼻,最後,將我整個人都淹沒。
心中再多的憤恨不甘。卻也是無可奈何,我悲涼地想,今夜,我就要這麼憋屈地死在異鄉的湖水裡,最後落得屍首難尋的下場了么?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忽然有一雙力道強勁的手環過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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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道教出身的國師寧俢,是整個朝廷最為尊貴的人物,是權臣們不敢得罪,后妃們需要巴結,就連皇帝也要敬之三分的人物。
同時,他也是個相當冷漠無情的人。
當屬下人進來詢問他,是否解救邊上同行的船時,他毫不猶豫地,薄唇一張,吐出:「不救。」
那語氣冷得能讓人墮入冰窖。令人又氣又恨卻又不得不從。
他墨發及腰,頭上束髻,僅用一支雕刻著麒麟的白玉簪別著。他身著一襲沒有半點人情味的黑袍,領口袖口,以及袍角。鍍著冷光耀眼的銀絲紋路,整個人看起來,清冷矜貴,莊重且肅穆。
此刻,他坐在茶几前,修長如蔥削的手指端著一杯清茶,望著翻滾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聞「撲通」一聲,他耳朵一動,側眸看去,就見一個身形高挑纖瘦的女子躍入水中。奮力向大船的反方向遊走。
他冷眸閃了閃,曉得這女子大約是那艘船上的秀女。呵,這個倒是個膽大的,敢私逃,也敢冒險跳入水中。
寧修看著她漸漸游遠,忽然揚手,喚了在一旁侯著的侍衛,道:「掉頭,往回走。」
侍衛驚愕地抬頭,見他面色平靜如水。便應了聲,出艙命令舵手調轉方向。
寧俢姿勢不動,仍坐在窗口處,眼睛盯著茫茫水色中的那抹身影。
親信侍衛阿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開口問:「大人,是否要屬下去救那位姑娘上來?」
他回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立即讓阿忠噤了聲。
阿忠遂站立在邊上,與他一起看著那姑娘堅持不懈地向前遊走。
眼看她越游越慢,阿忠便也跟著心急,這姑娘顯然是乏力了。
在他以為,她定是支撐不住的時候,就看到她突然打了雞血一樣,拚命地向前去。
而後,長滿青草的陸地越來越近,阿忠也暗暗為她高興,心中佩服這姑娘的意志力堅強。
就在這時,僅離對岸只有十米之遙,那姑娘突然在水中撲騰了一下,然後,不動了。
看著她一點點地沉入水底。
阿忠忍不住再次開口:「大人,屬下去救她?」
「不,」涼薄的話從寧俢的口中吐出。
這下,連阿忠都想罵他冷血無情。
不想,他忽然站起。淡漠地說:「我去。」
「什麼?」阿忠震驚,「您……您要親自去救那位姑娘?不可啊大人,您身份尊貴,乃是萬金之軀,怎可……」
他話未說完。寧俢已經繞過他,出了門,縱身跳下。
阿忠愣愣地瞧著他精壯的身軀落入水中,對於他家大人為何要親自去救人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就是,他家大人是天生的游泳能手啊。你看他的身姿多瀟洒,像一尾從容不迫,姿態優雅的魚啊!
寧俢將人抱住的時候,只覺得向來空蕩蕩的心口,驟然被盈滿。
懷中人全身冰涼,她的衣衫被湖水沖得鬆鬆垮垮,散亂地下垂。
是以。
寧俢看到她胸前半遮半掩的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是道家出身,自然是要守著某些戒律的,比如此刻,他應該做到『非禮勿視』。
明知不能看。可他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阿忠瞧見他將人帶上來時,目光落在女子曲線畢露的嬌軀上。
阿忠很想提醒他,但他的目光平靜無波,與往常無異,便生生地將喉嚨里那句『大人。非禮勿視』給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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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萬沒想到,醒來時,撞見的,便是眼前活色生香的場景!
寬大的浴桶中,一人垂散著墨發,在滿室氤氳的霧氣里沐浴。
我心中暗驚,不明白自己暈倒后怎麼就出現在這裡。而且尷尬的是,我尚不知浴桶中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我輕輕咳了咳,引起他的注意。
而這一咳,確確實實地引起他的注意,繼而讓我追悔莫及。
他說:「醒來了?」
他依舊背對著我,但我已聽清他低沉清冷的聲音,分明就是個男子……
早知他是男子,我該現在馬上,就離開浴室。
念頭剛從腦中閃過,我立即將想法付諸於行動,當下拔腿就往外跑。
跑出室外時,我這才驚覺,原來這是在船上!
一個面相忠厚老實的侍衛看著我說:「姑娘總算醒了?」
我怔了怔,退後一步。警覺地問:「我怎麼在這艘船上?」
這艘船華麗精緻,我印象深刻,正是那位冷血無情的大人物的畫舫。
「自是我們家大人救了你。」
被救?!
我深深地記得,昏迷時,我已經游到了滄州渡口……我顫著聲音問:「你們這是要上哪去?」
侍衛毫不猶豫地答:「京城啊。」
我……!
轉身奔入浴室,站在屏風后,憤憤地對那位大人物說道:「你既救了我,為何不把我送到滄州岸上去?」
水聲汩汩,悅耳動聽。他說:「順路。」
順個鬼路!天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游到對岸,現下又將我送往京城,如此顯得之前拼死拼活地私逃,成了白費力氣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