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海岸線的那一端4
第八十四章海岸線的那一端4
劇組提前收工了,因為王佩珊身體不舒服,她原本只是請一早上的假,可中午的時候,又打電話來,說下午也來不了了。
陳紹祁沒多說什麼就准假了。王佩珊進組之後一直很配合拍攝計劃,從來不存在無故曠工的現象。對於病假,他向來寬容。何況,王佩珊在劇組的戲份本來就已經在收尾狀態了,休整一兩天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回家還很早,陳紹祁一下車,就看到南姣坐在院子的石階上,她身邊放了一個竹筐,正低頭專心致志地擇菜。
陳紹祁掀了鴨舌帽,走進屋裡。
南姣聽到腳步聲,抬頭。
「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他「嗯」了聲,走到她身邊,敞開了腿坐下。
兩人隔了個竹筐,竹筐里綠油油一片。
南姣遞了一把沒理過的芹菜給他。
「喏。」
陳紹祁挑了下眉,一邊接過來一邊冷笑:「挺行的,學會使喚我幹活了。」
「你坐著也是坐著,這活又不累。」
「是啊。」他意味深長地晃了晃手裡的芹菜,「活累不累,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南姣假裝聽不懂他的不滿,先理了幾株給他做示範,陳紹祁看著她,一動不動。南姣回過神來,想起他那一手好刀工,覺得自己這樣做有點多餘。
「你爸怎麼樣了?」他忽然問。
「老樣子。」
「需要什麼就開口。」
「什麼啊?」
「錢。」
她不出聲,低頭的時候額前的幾縷頭髮擋住了眼睛,也擋住了眼睛里的情緒。
「我不是要給你錢,就當借。」陳紹祁補一句。
南姣笑笑:「直接給不是更好。」
陳紹祁「哼」了聲:「我直接給你會要?」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要?」
他一轉頭,眼神露/骨,「因為那天晚上你不讓我直接上。」
南姣紅著臉把他推開:「這能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一個道理。」這個道理就是,她還對他不夠信任,所以無論是情愛還是金錢,她都想要乾淨利落,隨時隨地可以斬斷平等的關係。
南姣不置可否,她覺得,有時候陳紹祁太懂她了,懂的讓她害怕。
陳紹祁快速地把手上芹菜葉給摘乾淨了,又拿刀切了根,扔回筐子里。
南姣又給他遞了一把,他還沒來得及接,門外就傳來了急促地腳步聲。
「陳導!陳導!」是蔣文康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陳紹祁站起來,南姣把手裡的菜放了,也跟著站了起來。
蔣文康已經跑到了院子里,氣喘吁吁的。
「怎麼了?」陳紹祁擰眉。
「王佩珊……王佩珊她割腕自殺了!」
南姣手裡的芹菜灑了一地。
?
南姣和陳紹祁他們一起去了醫院。
這早上還熱鬧無比的醫院,傍晚連個人影都沒有,冷冷清清的。醫院門口的那顆大樹隨風搖曳著,樹葉落了一地。路過的時候,南姣停下來,撿了一片。
這樹葉還是鮮綠的,經絡清晰,明明還能接收生命的養分,可是它卻提前落下了。
南姣不由想起王佩珊,早上,還好好站在她面前的一個人,可現在,卻生死未卜。
手術室門口,王佩珊的助理和洛子光站著。洛子光還沒來得及去換衣服,身上血漬斑斑,遙遙一看,讓人毛骨悚然。
「怎麼樣了?」陳紹祁快步走到他們面前。
洛子光搖搖頭,一臉頹然:「現在還不知道,被送來的時候,生命體征已經很弱了,醫生說,救回來的希望並不大。」
走廊里的人面色都凝住了,王佩珊的助理低頭小聲地啜泣起來,那哭聲讓氣氛更壓抑。
陳紹祁的眉頭深鎖著,望了一眼那火紅的術中大字,記憶里曾有過一模一樣的畫面。他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轉身對蔣文康交代:「通知王佩珊的家人過來,順便通知劇組封鎖消息。」
「好的。」蔣文康點點頭,握著手機跑出去了。
走廊里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真是太讓人驚訝了,佩珊妹妹怎麼這麼想不開呢?」宋明柯忽然嘆氣,「她長得漂亮,又有名氣,那麼多人喜歡她,活著多好啊。」
「她最近的狀態是不太好。」洛子光出聲,「但我也沒想到,會不好到這樣的程度。」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宋明柯看著王佩珊的助理,「小妹,今天佩珊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嗎?」
王佩珊的助理抬起頭來,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盯著南姣。
「有,佩珊早上在醫院遇到了南船長,她和南船長聊過之後就一直心情不好,還哭個不停。」
宋明柯得到了答案,卻有點驚慌:「小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沒什麼意思。」王佩珊的助理走到南姣面前,「我只是想請問南船長,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刺激,竟然想到去死!」
對於受到這樣的指控,南姣覺得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她看了一眼陳紹祁,陳紹祁也在看著她。
「我和她只是普通的聊天。」
「普通的聊天她能哭成那樣?」
「我只是說了我該說的話,至於她的情緒,我無法控制。」
「你現在就是想當甩手掌柜不認賬了是嘛!我告訴你,如果佩珊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絕對饒不了你!」
南姣微微沉了一口氣:「沒人希望她會有三長兩短。」
「你……」
「好了閉嘴!」陳紹祁打斷了他們的話,他看著宋明柯說:「你先送南姣回去。」
宋明柯點點頭,他正看著洛子光身上的血漬發暈呢,回去正好。
「那有什麼消息你給我打電話。」
「好。」
宋明柯攬了一下南姣的肩膀:「姣姣妹妹,我們就先回去吧。」
南姣不作聲也不點頭,她又看了陳紹祁一眼。
陳紹祁已經側了身,洛子光正輕聲的和他說話,他面無表情地聽著,神思沉重。
醫院裡面並沒有風,可同樣冷得讓人發顫……
?
南姣和宋明柯回到家裡時,天已經黑了。南景做好了晚飯,正在等他們,他們一進屋,南景就迎了上來。
「姐,聽說王佩珊自殺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你怎麼知道?」宋明柯問。
「現在還有誰不知道啊。」南景指了指西邊方向,「劉阿婆那邊的街坊鄰居都傳開啦,聽說鮮血流了一屋子,特別嚇人!」
南姣沒出聲,她就知道,這樣的事情絕對紙包不住火,陳紹祁要封鎖消息,根本是不可能的。
「劉阿婆都氣死了,說要找蔣叔算賬呢!」
「算什麼賬?」宋明柯好奇。
「你說說,好好的在別人屋裡自殺,這多晦氣啊。」
「又沒死。」
「那也流了很多血啊,搞得人家家裡像有血光之災似的,劉阿婆肯定不舒心啊。」
「那倒也是。」
南景和宋明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開了,南姣沒參與他們的對話,上樓回房間待了會兒。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王佩珊助理所說的那些話像字幕一樣閃過她的眼前。南姣當時理直氣壯,可過後回想,卻不敢確定點燃王佩珊自殺導火索的是不是自己。
屋外天越來越黑,南姣沒下樓吃飯,她在床上一直躺到樓下傳來聲響。
陳紹祁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午夜,他一回來,南姣就下了樓。
屋裡的燈都關著,只有陳紹祁房間里的燈亮著,那一絲光芒,透過門縫兒傳出來。
南姣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被拉開了,陳紹祁外衣都脫了,上身只穿著一件單薄的T恤,看樣子是打算去洗澡。
看到南姣,他側身讓了讓,讓她進屋。
「王佩珊怎麼樣了?」南姣問。
「暫時是搶救過來了,但是還在重症監護室,仍然可能有生命危險。」
南姣沉默了,她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陳紹祁眉目間儘是疲倦,他看著南姣,說:「不早了,去睡吧。」
南姣應了聲,卻沒動。
陳紹祁也沒動。
兩人面對面的站著,各自沉默。
好一會兒,南姣才輕輕地開口。
「我沒對王佩珊說什麼。」
「我相信你。」
南姣看著陳紹祁黑漆漆的眼睛,她感覺到,他的眼睛也在說相信她。
她抿了抿唇:「那你早點休息,我先上去了。」
陳紹祁沒作聲。
南姣轉了身,她低著頭往門口走,纖長的身影就像是一顆豆芽,在燈光下顯得有點無力,有點脆弱。
陳紹祁上前了幾步,將她攬進懷裡,緊緊地抱住。
「這件事情,與你無關。需要內疚,需要自責的人應該是我。你好好睡覺,不用擔心。」
「嗯。」
「晚安。」
「晚安。」
?
隔天,南姣起得很早。可她起床的時候,陳紹祁已經不在家裡了。宋明柯說,王佩珊的父母到了,所以陳紹祁天還沒亮就去醫院了。
南姣熬了粥,馮素九從街上買了些包子回來,正好搭配出一頓簡單的早餐。
南鋼吃完早餐就出門了,馮素九說,露水灣那個工程明天就要正式動工了。王政和投資方那些人今天要在露水灣那裡辦個大規模的開工儀式,南鋼他們一群人是去找王政他們當面談判的。
「會不會鬧起來?」南姣擔心。
「誰知道呢。」馮素九蹙著眉,「你爸那個暴脾氣,我也怕他和人鬧起來,這樣吧,你留在家裡,我去跟去看看,有事給你打電話好吧。」
「好,那你也小心點。」
「好。」
馮素九跟著去,南姣多少放心了些,她在家裡洗衣服打掃衛生,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不去想那麼多。
手機她很少隨身帶著,可今天,她一刻都不敢落下。她總覺得,陳紹祁會找她。但醫院那邊,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消息。
天陰沉沉一早上,臨中午,南姣接到馮素九的電話。
馮素九在電話那裡哭著說,南鋼進警察局了。
「什麼?」南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爸……你爸他們和投資方那邊的人談不攏,就鬧起來了。你爸脾氣大,三兩下就把人桌子都掀了。對方報了警,警察來了人,王政惡意報復說是你爸帶的頭,所以警察誰都沒抓,就把你爸帶走了。」
「素九姨那你現在在哪兒呢?」南姣一邊問,一邊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我就在警察局外面等著呢,他們人多,都不讓我進去,我見不著你爸,我快擔心死了,他那身體,可經不起他們惡意折騰啊。」馮素九一邊哭一邊說。
「你別著急,我馬上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