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海岸線的那一端10
第九十章海岸線的那一端10
接下來幾天,陳紹祁與南姣絕口不提樊黎西的事情,可南姣知道,這個名字就像是一根刺,插在他們的中間,雖然不碰不會疼,但不提起並不代表不存在。
她也想好好找樊黎西聊一聊,之前碰面時太過慌張,但其實,她恐懼的並不是他,而是撲面而來的過往。
電影殺青的日子越來越近,陳紹祁每天都忙得像個陀螺,但是再忙,他收工回家的時候,也會帶回一束鮮花。
一個忙碌晚歸的男人,懷抱鮮花進門,這樣的畫面,是女人都難以抗拒。
南姣沒有那麼多玻璃瓶來插花,他又開始往家裡帶花瓶,周到至極。
這樣老土又張揚的架勢,讓宋明柯都看出端倪來了。
「我說,你和姣姣妹妹,真在一起了?」
「這不在努力么。」
宋明柯盤腿坐在陳紹祁的床上,反應了幾秒之後冷笑:「你終於也遇到對手了。」
陳紹祁不語,他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
忽然,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
「誒,你電話。」宋明柯看了屏幕一眼,扔過來:「是醫院的電話。」
陳紹祁接住了手機。
果然,是醫院的電話。
他把衣服扔回床上,拿著手機去了走廊。走廊暗乎乎的,但大廳亮著燈,南姣正坐在大廳里插花。
這幾天晚上,她每天從廚房忙完,就會安靜地坐在那裡擺弄他帶回來的花,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樣的狀態。
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麼,陳紹祁聽著,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南姣身上,她低著頭,時不時撥弄一下頭髮,真正人比花嬌……
忽然,南鋼從門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小姣,出事了。」
陳紹祁隱約聽到這一句,就看到桌前的南姣猛地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她手邊的花瓶「嘭」的一聲被她撞落在了地上。
花瓶碎了,花瓣落了一地。
父女兩一同跑了出去。
宋明柯聽到聲響探出頭來:「發生什麼事了?」
陳紹祁搖搖頭,他掛上了電話,隨著南姣父女消失的方向跟出去。
「誒,等等我啊。」宋明柯也追出來。
外面很多街坊鄰居,大家都披了衣服出來,往一個方向趕過去。
「怎麼了?」
「露水灣那裡出事了。」
「什麼事兒啊?」
「聽說是推土的機子把工程的領導撞進海里了。」
「哦喲,現世報這麼快!讓他們搞這麼沒良心的工程!」
「先去看看吧,快點快點!」
「……」
?
南姣穿梭在黑暗裡,地上都是滑腳的碎石,可是她仍然跑的很快。
身後的南鋼在喊她:「小姣,你跑慢點!當心摔跤啊!」
她聽到了,可是,慢不下來。
越往海邊,風越大。
狂風攬著回憶,讓她想起當年。
「書語!樊老師被打了!」室友成敏衝進寢室,對著她大喊。
她跳起來:「被誰打了?」
「聽說是樊老師那女朋友派來的人。大概是他女朋友知道你倆的事情,生氣了!」
寢室里的其他人都回過頭來看著她,表情或精彩或鄙夷。
她漲紅了臉:「我倆什麼事?我和樊老師沒事!」
「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啊?還不快去看看!」成敏指著門口,「樊老師都暈倒了。」
她趕緊拿了外套跑出去。
學校門口看熱鬧的人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她一出現,就引得大家唏噓不已。人群里有人輕輕地說她是介入別人感情的小三,有人說她不要臉,有人說她給學校蒙羞……說什麼的都有,能多惡毒,就多惡毒。
救護車呼嘯著來,她被擠在人堆里,還沒靠近,就看到樊黎西被抬上了救護車,他滿頭的鮮血,狼狽,蒼涼,虛弱……完全與初見時那意氣風發的帥氣模樣不再搭邊。
他家屬不在身邊,這個時候,也沒有人敢自稱是他朋友,只有她,義無反顧地上了救護車。
在那樣的風口浪尖上,她其實不應該再和他的事情攪和在一起。可是,她覺得自己不能丟下他。
樊黎西昏迷了一路,到醫院搶救之後,也沒醒。
醫生說,他傷到了腦袋,隨時會有危險。
她坐在走廊里,被一種無名的絕望席捲、吞噬。走廊里人來人往,沒有人知道,她在痛苦什麼。
沒過多久,樊黎西的父母和親戚來了。
兩位老人,滿頭白髮,聽到醫生說的話,雙雙撅了過去。
她嚇到了,這對她來說,是更慘烈的衝擊。
樊黎西的親戚說,樊家是農村人家,兩老用盡畢生心血供兒子讀書,現在兒子好不容易畢業可以賺錢孝敬父母,卻出了這檔子事,賠了名聲不說,還有可能會丟了工作丟了性命,換誰誰也受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當時,她滿腦子都是,不能讓樊黎西有事,不能讓樊黎西因為她丟掉工作。可是,對於這樣被傳得繪聲繪色的緋聞,她根本有口難辯。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腦袋一熱,做了一件至今想來都是瘋狂的事情……
「小姣!」
南鋼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她的手腕被攥住了。
南姣回神。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跑到了露水灣這裡。
露水灣這裡燈火明亮,肇事的推土機橫在那裡,在燈光下像個怪物。
出了事,整個無暇鎮的人都趕來看熱鬧,大家竊竊私語,表情豐富,但就是沒有人幫忙。這場景,和當年多像。
王政撓著頭,火急火燎地在一旁打電話。
南姣找了一圈,沒在人群里看到樊黎西。
那麼,出事的人,真的是他嗎?
「人呢?」她隨手拉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問:「掉下去的人呢?」
那個男人滿頭細汗。
「還沒救上來。」
「為什麼不救!」
「我們不會游泳,王鎮長已經在調救援了。」
南姣看了一眼圍觀的人。
無暇鎮的男人,幾乎個個都會游泳,但此時,沒有人願意救人。
她甩手,飛快地去脫自己身上的厚外套。
「小姣!」南鋼一把把她拖到邊上,「你別亂來。」
「爸爸,他在裡面,再不救,他會死的!」
「那也不用你來!」南姣瞪著她:「你給我待著,我來!」
南鋼脫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旁邊的鄉親看出南鋼的意圖,趕緊上來勸:「鋼哥,咱就別插手這件事了,王政那畜生,也該給他點苦頭吃了。」
「就是啊,他平時欺負我們還少嗎?這次,是報應啊!」
「來這裡搞化工廠的都是黑良心,反正掉進去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他!」
「就是就是!鋼哥你別管!」
南鋼往海邊走:「不管裡面是誰,好人也好壞人也罷,這都是一條人命,得救!」
清皎的月色下,南鋼的身影高大,像座燈塔。
「爸爸!不行!你不行!」
南姣大叫,想要把南鋼拉回來,但他已經跳進了海里。
「誒!鋼哥!」
「鋼哥!」
「媽的!這不是找事嘛!」
岸上的男人都罵罵咧咧的,但是卻一個個都跟著跳進了海里。
初秋的風是涼的,海水也是涼的,但人心,是暖的。
南姣「衣衫不整」的站在海岸上,焦急地望著海面上一顆顆撲騰的腦袋。
遠方救援車呼嘯,聽著好像馬上就會到了,但其實還要很久。
南姣在心裡不停地祈禱,大家都要平安上來。
王政打完了電話折回來,看到眼前的景象,竟然還不滿意,大罵:「你們這群狗東西,剛才都看熱鬧,現在著急起來了!要是救不上來,都他媽別給我上來了。」
南姣狠狠地瞪了王政一眼。
王政不理他,對邊上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諂媚賠笑:「放心放心,這些人都是老漁民,很會游泳的,人一定能救上來的。」
沒人出聲。
岸上有個小孩,趁著天黑,撿了塊小石頭,朝王政砸了過去,正中王政身上。
王政捂著肩膀「誒喲」一聲,轉身正要發火,就聽到有人大喊:「救上來了!救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