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阿韞。」
眼前的男人醉眼迷離,柔聲低喚。
她動了動唇,卻發不出聲音,想掙扎著起身,發現渾身無力。
「先別急,藥力才剛剛散去,很快就好。」他彎腰,湊到她耳畔,酒味撲鼻而來,「你想說什麼?」
她直直地看向他,無聲地說出幾個字:「你想做什麼?」
他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他站起身,解下腰帶,隨手往地上一扔。然後,不慌不忙開始寬衣,很快身上便只剩下了裡衣。他重新坐在她身側,抬起手,輕撫她側臉,沿著她側臉的輪廓緩緩下移,撥開對襟,勾起衿帶,輕輕一扯。
「唐樓!」一聲喑啞的呵斥,她終於能出聲了。
「叫唐二哥哥。」他手下繼續動作,補充道,「像以前那樣」。
「下流!我是你大嫂!」
「你還算不上我大嫂。」他仍是笑眯眯的,本來就狹長的雙眸被拉得更長,顯盡欲態,「我只對你下流,好不好?」
少頃,她便以最為一覽無餘的樣子呈現在了他面前,身上所著皆被除盡,只餘下右手臂上的那隻銀色手環。
那手環泛著幽幽冷光,在她的手臂上繞了七圈,末端之處是一隻口吐紅信的蛇首,與她的一身皓雪凝脂形成鮮明的對比,禁忌而美好,如巨浪排山倒海,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的眼眸。
「原來,阿韞平素正經清冷的殼子下是此等好顏色!」他倒吸一口涼氣,再也無法維持先前的淡定,眼中溢出驚艷的異彩,眸光幾度流轉,與他的雙手一道,一寸寸溫柔體貼、認真細緻地膜拜。
這下流胚已然瘋魔,她斥道:「唐樓!你就毫不顧念手足之情?!」
他終於停了下來,從她身上抬起頭,不屑道:「我與唐肅,從來便不曾有過手足之情。今日之後,或許還要不共戴天。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最後關頭,箭在弦上的那一刻,她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道,「唐樓,你敢?!我會殺了你!」
他輕笑,無所畏懼,毫不退縮,「好,我等著。」話音甫一落下,便沉身挺入。
……
她嫁給唐肅,堂都還沒拜完,便被他擄來天墉城。
他將她困在天墉城的這間內室之中,每隔一個對時,便用唇哺喂她一顆藥丸,讓她使不出氣力來,如俎上魚肉,軟綿綿地任他翻來覆去地折騰,用盡萬般花樣和手段。
唐家二少自來風流不落他人後,這下流胚不知閱盡人間多少春-色才修得這般段數。
每次事後,他總會問她一句:「還想不想殺我?」
她的答案也總是一成不變:「無時無刻。」
她已被他困了整整六日。
第六日夜,他突然修身養性,再沒有其它動作,只是將她攏在懷中。
他將她散落在頸側的烏髮悉數撥到耳後,動作輕柔地在她脖子上掛上一根精緻細巧的鏈子,鏈子上吊著一顆梅花形的墜子。
他捏起梅花墜子,在兩側輕輕一按,花蕊便張了開來,裡面躺著小小的一粒黑色藥丸。
「這顆是九竅丸,可解百毒,萬金難求,好好收著。」他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骨,「你總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你這樣,很容易便著了別人的道。我是有心護你一世……」他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唐樓此生有兩愛,一愛杯中之物,二愛奇珍異物。前者是為口腹之慾,後者則是為了謝成韞。唐樓愛喝酒,更愛廣搜天下奇珍,送給謝成韞,不管她願不願意。
他把墜子重新合好。
「唐肅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他明日,就會到了。」他下巴抵在她頭頂,蹭了蹭,「我不會讓你嫁給他。」
她眸光微微閃動,沉默不語。
他親了親她頭頂的發,自顧自說道:「我知道,你心裡誰都不愛。但我一直以為你會選我,以為我這麼努力總會讓你另眼相看。你可還記得,自己曾答應過我什麼?」
她不答,閉目養神。
他突然低頭,在她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她猝不及防,悶哼一聲。
「明明是你親口所言,會嫁給我。」他語氣中添了些幽怨,「怎麼嘴上答應得好好的,最後卻要嫁給別人?言而無信,我真想好好教訓你……」
她在腦中搜腸刮肚,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答應嫁他之事。
她這幾日累極,大部分時候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他還在她頭頂絮絮叨叨,她卻覺得頭越來越重,慢慢在他低沉的嗓音中睡去……
清晨,她醒來時天已大亮,光亮透過紗帳滲入,床榻的另半邊空空蕩蕩。
她微微動了動手腳,驀地意識到,他昨夜忘了喂她葯!她又捏了捏拳,雖然仍有些綿軟,已是比前幾日好上許多。能感覺到,體力正在一點一點流回身體。
她試了試起身,還是無法辦到。
這時,有人輕輕叩了叩門,隨後推門而入。
來人徑直走到床前,將紗帳撥開,分別掛在兩側的銅鉤上。
一張秀麗的臉映入眼帘,是唐樓的背箭侍女青竹。
唐樓不喜刀劍,於刀劍上沒有建樹,卻射得一手好箭,弦下從無虛發。此外,據傳,他的輕功也已入蹬萍渡水、走鼓沾棉之境。
這幾日,謝成韞的飲食起居皆是唐樓親力親為。今日,是她自被困后首次見到青竹。
青竹朝她福了福,道:「公子命奴婢伺候姑娘洗漱。」
她淡淡應道:「嗯。」
青竹將她扶起,伺候她穿衣洗漱,用完早膳之後,才對她道:「奴婢帶姑娘去城樓。」
近幾年,江湖上一直不十分太平。
自二十年前那場正邪大戰之後,魔教遭受重創,一直小心翼翼蟄伏於南疆之地。然而五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個妖月宮,在其帶領之下,魔教竟然隱隱有冒頭之勢。
魔教雖未有什麼大的動作,但正道諸家豈能坐視魔教日復一日的壯大?自古以來,但凡惡的苗頭總是要被扼殺在萌芽之中的。
何為正?何為邪?一般都是贏了的才有資格自詡正義。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於是,包括謝、唐兩家在內的武林正派便以雷霆之勢開始了魔教清剿,江湖上頓時重現血雨腥風。
魔教本就是一幫烏合之眾,也就妖月宮有那麼點靠譜。清剿進行得甚如人意,勢如破竹,很快魔教便大勢已去,只除了天墉城仍負隅頑抗,令正派人士頭痛不已。
天墉城乃是妖月宮的地盤,天墉城主陸不降是唐樓的師父。唐樓的一身輕功與箭術,正是師承陸不降。
只是,這唐家二少為何會拜了一個邪教頭目為師,此中也是有些隱情的。
唐樓與唐肅雖同為唐家家主唐穩之子,在唐家的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皆因,唐肅乃是正房所出,而唐樓則是唐穩行走江湖時酒醉之後的一筆糊塗賬。
唐穩的夫人丁媃視唐樓為眼中釘、肉中刺,明裡暗裡全是為難,唐穩又是個相當懼內之人,不敢阻攔,生怕惹惱了這頭兇悍的母獅而不得太平。
唐樓小時候,便過得十分艱難。從小飽受兄弟和惡仆欺凌不說,唐家的凌霜劍法,自然也與他無緣。
好在,小唐樓八歲那年遇到了陸不降。陸不降生性風流,於情場之中飄蕩大半生,惹了一身胭脂債。當時正四處躲避其中的一筆風流債。被女人追得走投無路的他闖進了一戶宅院,隨便揀了一間房便躲了進去。
這一躲,便躲出來個徒弟。
「根骨上乘,是個奇才。」這是陸不降要帶唐樓走之時,對唐穩的說辭。
唐穩並不知曉眼前這位笑得略顯輕浮的男子是何人,但看得出是真有些本事在身的,讓唐樓隨著這人學藝,確實是個兩全之策,既能讓家中母獅落個眼不見心不煩,也能全了自己那顆間或內疚的心。
於是,唐穩爽快地一揮手,允了。彼時,唐穩並不知,自己這一心軟一揮手,竟能揮出個他日令自己頭痛的邪教頭目來。
謝成韞在青竹的攙扶下,走上天墉城樓。
唐樓今日穿的是一身淺粉色的袍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風騷。真是應了那句話,什麼樣的師父帶出什麼樣的徒弟,十足下流胚。
唐樓轉過身,對她綻開一個輕佻的笑,一雙桃花眼斜斜飛起,風情萬種。他從青竹手中接過她,攬著她的肩膀,讓她倚靠在自己懷中。
他伸出手,往前一指。
「看到了么?他就在那群人之中。」
「他」指的自然是她的夫君唐肅。
謝成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城樓下的廝殺正酣暢。
她一眼便瞧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長身玉立,那是她點頭應下的夫君,將與她攜手走完一生的人,與情愛無關。
唐肅的劍下透著狠絕,白衣染血。成婚當日,新娘被擄,擄人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此等奇恥大辱怎能不令人怒火攻心。
城樓下的廝殺勢均力敵,一時難解難分。
唐樓搖了搖頭,「這樣纏鬥下去,何時才是盡頭。」
他把她重新交給青竹扶好,自己取了弓和箭,搭箭上弓,眯眼瞄準。
謝成韞知道,他瞄準的是唐肅。拋開少時恩怨不談,從各為其主的那一刻起,兄弟倆便已撕破臉。
她運了運氣,大概已恢復了半成。左手悄悄摸向纏繞在右手臂上的那個手環,觸動蛇首上的機關,手環瞬間綳直,變成一柄細長的軟劍。
她毫不猶豫地向他的後背刺去,用盡全力!
她聽到劍身穿透**的聲音,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
唐樓今日必死無疑,因為她用的正是江湖上聞之色變的宵光劍。
刺入人體之後,劍身瞬間裂成七股,七股細絲在人體之內扭轉,將五臟六腑絞碎。
宵光劍下無活口。
她將劍抽回。
「公子!」青竹驚叫一聲,疾步衝過去,抱住搖搖欲墜的唐樓。
唐樓慢慢轉過身。
傷口其實並不大,只在胸口有一個手指粗的小孔,看起來並沒有觸目驚心的效果,但謝成韞知道,他的內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了。
不斷有鮮血順著他胸口的傷口流出,漸漸染濕了大半身衣袍。
青竹哭著想要幫他按住傷口,他搖搖頭,輕輕拂開她的手。
他艱難地朝她擠出一個笑來,「這樣,還是沒能得到阿韞的心么?宵光劍,果然名不虛傳。」
謝成韞毫不動容:「我說過,我會殺了你。」
他大笑出聲,卻牽動了傷口,忍不住重重地咳了幾聲,「我知道,隨你高興罷。」
他目光開始渙散,終於再也擠不出笑容來,眉心擰成一個川字,聲音斷斷續續。
「阿韞的心……我真是……真是看不透……也得不到了。你要……要小心唐肅……」
他慢慢閉上眼睛,緩緩從青竹懷中滑了下去。
天墉城隨著唐樓的死而告破,魔教自此一瀉千里,一蹶不振。
謝成韞回到了謝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