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舒芙蕾(五)
簡宓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昏黃的檯燈亮著,卧室里悄寂無聲。身上黏糊糊的,手腳沒什麼力氣,她閉著眼睛,腦子裡還有些迷糊,下意識地嬌嗔了一聲:「南邶……我餓了……」
手背上一陣痛意襲來,她渾身一凜,所有的事情走馬燈似地在她腦海中閃過,最後定格在雲黎姿和霍南邶那張親密無間的照片上。
心臟深處一絲刺痛襲來,簡宓看著天花板獃滯了半晌,抬手一看,才發現她的手背上粘著靜脈留置針頭,顯然有人給她掛點滴了。
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簡宓連忙閉上了眼睛。
身旁響起了「窸窣」的聲音,霍南邶壓低聲音講著電話:「就這樣□□去……水沒滴下來……好了……謝了……滾蛋!」
突如其來的咒罵讓簡宓的睫毛忍不住顫動了一下,她僵硬地睜開了眼睛,霍南邶高大的身體在她頭頂形成了一道陰影,將她籠罩其中。
「醒了?」霍南邶瞟了她一眼,隨口道,「出去一個晚上就能整出個發燒來,真厲害。」
這語氣,如果放在以前,簡宓會認為這是帶著關切的戲謔,而現在,她卻明白,這是實打實的譏嘲。
拍了拍掛在架子上的鹽水瓶,霍南邶看上去有些煩躁,不過裡面的液體卻無法體諒他的心情,依然不緊不慢地滴落。白皙的手腕上有明顯的烏青,是他剛才用力過度的結果;臉上的潮紅稍稍褪去了些,只是原本紅潤飽滿的嘴唇上有皸裂的痕迹,可能是發燒過的後遺症。
他強迫自己轉過頭去,忽略了心裡想要替她喂水的念頭,大步走到床的另一邊,脫去外套躺了下來。
簡宓瑟縮了一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把自己往床邊挪了挪。
霍南邶忽然轉過身面對著她:「放心,你這病怏怏的模樣我沒興趣,你自己看著點,大概半個小時就好了,到時候把針拔掉,床頭有水,自己喝。」
沒一會兒,霍南邶均勻的呼吸聲傳了過來,他差不多快兩個晚上沒合眼了,倒頭就睡著了。
簡宓繃緊了身子屏息著,聽到聲音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撐了起來,怔怔地看著熟睡的霍南邶。
他的鼻樑高挺,嘴角緊抿,一看就是一個意志堅毅、果敢決斷的男人,然而此時的燈光柔和,將他深邃的輪廓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讓人產生了一種溫柔多情的錯覺,而閉著的眼睛里沒有那道犀利冷漠的光芒,讓這種錯覺更甚。
他的額角貼了個創可貼,旁邊有几絲頭髮沒洗乾淨,被殘留的血絲黏在了創可貼內,看起來有點可笑,簡宓下意識地抬起手來,剛想替他把頭髮拽出來,只是手還沒碰到便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她咬緊牙關,從床上下來,拎起了藥瓶,躡手躡腳地打開了房門。
「你幹什麼?」霍南邶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簡宓在原地僵立了片刻,輕聲說:「我去睡客房。」
「你閑瘋了吧?」霍南邶強忍著怒意。
簡宓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平靜著陳述事實:「你和雲黎姿一起睡了。」
「哐啷」一聲,檯燈翻了,霍南邶冷冷地開口:「行,隨你。」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簡宓掛完水后一直睜著眼睛,眼睛乾澀得都有些痛意了,可她害怕合眼,害怕一合眼就會流出淚來。
好不容易撐到了天亮,外面傳來了細微的聲音,陳阿姨從另一道門進來在廚房弄早餐了。
她匆匆在客房的衛生間里洗漱了一番,剛拉開門就看見霍南邶從裡面走了出來,連忙叫住了他:「你有空嗎?我們談談。」
「談什麼?」霍南邶漫不經心地問,「哦對了,你爸昨天來過了,不過我沒讓他進來。」
簡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南邶你怎麼能這樣?那是我爸,又不是你仇人,你爸媽連最起碼的尊老愛幼都沒教過你嗎?」
霍南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爸這麼風流倜儻,不在尊老愛幼的範疇之內。」
「行,」簡宓氣極,「我不和你吵,你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什麼和我結婚的?我上輩子掘了你們家祖墳嗎?」
霍南邶一臉的訝然:「宓宓你怎麼這麼說,我當然是因為愛你才和你結婚的啊,那些緋聞你不要在意,你老公太好了,有女人倒貼很正常。」
簡宓被這無恥的話給震驚到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上前一步懇求道:「霍南邶,死刑犯臨死也要知道個緣由吧?到底為什麼要這樣處心積慮地騙我?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霍南邶笑了笑:「能有什麼誤會,你別耍小孩子脾氣,好了,我去公司了,你好好歇著,別胡思亂想了。」
霍南邶揚長而去,簡宓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她的病其實並沒有好全,全靠點滴壓下去的,兩人的這一番對話,簡直堪比一場刑罰,她的手心和後背都是虛汗。
陳阿姨一聽他們吵架,躲在廚房裡沒出來,聽到霍南邶走了才一臉擔憂地出來:「小宓怎麼了?你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沒什麼。」簡宓擠出了一絲笑容。
「吃點東西吧,」陳阿姨看著她帶著泛紅的眼睛,嘆了一口氣,「夫妻嘛,吵架難免的,上下牙齒還有打架的時候呢,別傷心了。」
這兩天簡宓都沒有正經吃過飯,肚子的確餓了,接過一碗紅棗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陳阿姨不會上網,不知道這麼一場出軌風波,不過從剛才吵架的言語中聽出了幾分端倪,便絮叨著勸說:「男人嘛,都是這個德行,外面的小妖精都不要臉著呢,你可千萬別被她們嚇跑了,你是正室,要拿出點手段來,我看霍先生心裡肯定是喜歡你的,你不要同他鬧,鬧了反而讓他反感,還是要以柔克剛,只要霍先生心裡向著你,小三就討不了好處去……」
早餐在陳阿姨的絮叨聲中結束了,簡宓並不想去反駁陳阿姨的話,但她明白,她是絕不可能像陳阿姨一樣,為了家庭的延續而忍氣吞聲接受霍南邶的這種出軌,更何況,以霍南邶的說法,這將會是他眾多逢場作戲中的一次。
也不知道簡沉安昨天這樣被霍南邶氣了之後,現在怎麼樣了,當務之急,她得回家看看。
今天周六,馬路上不太堵,簡宓打了一輛車直接去了父母家,一推開門就聽見簡沉安在打電話:「……謝謝掛心了,讓你們見笑了,事情還沒完全弄清楚……」
秦蘊坐在他身旁,一見簡宓立刻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簡宓的手,眼圈都紅了:「小宓……你可別想不開啊……」
簡宓慌了慌:「媽,你想到哪裡去了,不就是霍南邶出了個軌嗎,天又不會塌下來,我用得著想不開嗎?」
「那你怎麼前天不見了人影?昨晚還病得那麼重,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秦蘊緊緊地抓著她的手,眼裡湧上淚來。
簡宓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為了遮蓋手腕上的烏青,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長袖襯衫,被秦蘊這麼一抓,差點痛呼出聲。她撒嬌著晃了晃,不著痕迹地抽出了手:「媽,你捏到我打針的傷口了。」
簡沉安幾步就到了她跟前,仔細地打量著她,見她只是形容憔悴了些,其餘還算正常,這才放下心來。他轉頭吩咐秦蘊:「好了,別埋怨了,小宓來了就先別回去了,就在家裡住下來,省得我們提心弔膽的。」
秦蘊猶豫了一下,柔聲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啊?我看南邶不像是那種亂來的人,昨晚你的態度也太差了,再說,後來他不是開了視頻讓我們看了,女兒的確病了,那會兒不能動地方。」
「你這是沒聽到他說話的語氣,」簡沉安怒不可遏,他對秦蘊向來溫柔,很少有這種動怒的時候,「以後他敢來我家,打斷他的狗腿!」
秦蘊蹙起眉頭來:「霍南邶先是小宓的丈夫,才是你的女婿,你這樣會影響小宓的判斷,能冷靜一下嗎?彆氣著自己,倒讓人看笑話了。」
秦蘊的聲音溫柔,簡沉安深吸了一口氣,漸漸冷靜了下來:「我這是氣的,這兩天都不知道接了多少電話了,都是來問這件事情的,唉,以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丟臉。」
「爸……對不起……」簡宓有點難過。
簡沉安心疼了:「我們倒是沒事,可是你打算怎麼辦?他看上去真不是什麼善茬,小宓,爸擔心你要吃大虧啊。」
簡宓猶豫了片刻,遲疑著問:「爸,如果我想離婚……」
「離什麼婚,小宓你是傻的啊!」門口傳來簡鐸安的聲音,他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這樣離了不是便宜那個小三了,找個私家偵探,他如果真的和那個明星勾三搭四,拿到證據,就算離婚也要扒下霍南邶一層皮來,分他的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