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尾聲2(選看章)
62關於景林
春日。
燕京,皇宮。
皇后江炤寧走進御書房,將關於方鑫一案的卷宗送到皇帝手邊。
師庭逸看了她一眼,「你先後看過三次,為何?」
「想看到隨附的簡讓的信件。」江炤寧如實道,「一直沒看到。」
「我也想看到,可他連隻言片語也沒有。」師庭逸有些悵然,「兵書也是一樣,只讓人送來而已。」
「他一向與我們無話可說。」
「嗯,他一向看我不順眼。」師庭逸笑了笑,「他並不是為帝王做這些事。」
江炤寧隨之笑起來,岔開話題:「蕭錯將去南巡,去多久?」
「少則數月,多則一年。是暗中前去,看看各地軍務、民情,明面上是他稱病,妻兒陪他去尋訪名醫醫治舊疾。」
「我要去江南。」
師庭逸整理手邊的奏摺,「景林、簡讓要回來了吧?」
「對。」江炤寧道,「我應該向簡讓當面道一聲謝。」
師庭逸牽了牽唇,「也應該見一見景林。」
「沒錯。」江炤寧坦然道,「自他離開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只看到過幾個字條。」
上次景林來到大周,只去了蕭錯家中一趟,停留兩日便離開。
孤傲如他,如今對她和師庭逸,隻言片語也無,更不打算再相見。
師庭逸起身攜了她的手,「要不要我陪你?」
她搖了搖頭,「不要。一同出門,孩子豈不是也要跟著奔波?」
「好。那你自己去。」師庭逸柔聲道,「只是,不準每日酒不離手。」
想當初,她去江南的時候,過的是醉生夢死的日子。
「嗯。」江炤寧笑起來,「記住了。」
「盡量讓簡讓那廝帶著妻兒回一趟京城吧?」他說。
「只讓他回來?」
「這話說的就不講理了。」師庭逸笑道,「景林是你我能左右的人?」
江炤寧語氣悵惘,「不是。從來不是。」
師庭逸柔聲叮囑,「你們之間,不需言謝。到時候,替我向他道一聲謝。」
「……」江炤寧抬眼凝視著他。
師庭逸不再多說,只是再次叮囑:「照顧好自己,不準淘氣。」
他需要做的,只是讓枕邊妻過得如意,只是給予景林尊重。
那是父皇在世時最信任、倚重的人。
有些事不需多說,更不需看透。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
一個月後,江南。
自離開西夏,步入大周疆域,景林便做起了閑雲野鶴,帶著兩名隨從去了別處。
阿洛與西和為此好幾日鬱鬱寡歡,簡讓和鍾離嫵每日變著法子地哄,這才逐日高興起來。
抵達江南,行程更為順遂。
景林、簡讓在此處都有產業,更有忠心耿耿的人一直悉心打理。
簡讓帶著妻兒住進以前置辦的別院,一眾下人俱是盡心儘力地服侍,並不像是久別未回,彷彿他從未離開。
春日的江南,與無人島的氛圍相仿。
西和曾天真地問:「娘親,我們是回家了嗎?」
不等鍾離嫵解釋,阿洛已道:「沒回家,是遊歷。」
西和不明白,「什麼叫遊歷?」
「……不知道。反正不是回家。」阿洛停了停,補充道,「爹爹說過的。」
「哦。」西和似懂非懂,但從來不會懷疑哥哥的話。
「娘親說,會帶我們吃很好吃的魚,坐小船。」阿洛生來就喜歡水,小臉兒上綻放出璀璨的笑容,仰著頭問母親,「是不是?」
「是啊。」鍾離嫵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得空就去。這兩日先稍事歇息。」
「好!」兄妹異口同聲。
阿洛忽閃著大眼睛問道:「娘親,爹爹呢?」這個問題,兄妹兩個一天能問八次。
「找他做什麼?」鍾離嫵故意問道。簡讓到了此地,少不得要見一見親信和以前交情不錯的人,便有了不著家的情形。
「嗯——妹妹想爹爹了。」
「爹爹是出去辦正事了,過幾日就能清閑下來。」鍾離嫵笑著摟了摟一雙兒女,「有娘親、雙福、四喜整日陪著你們,還不夠?」
在西夏的時候,她時不時地要單獨出門,偶爾一離開就是好幾日,他們跟景林、簡讓留在住處,沒事人一樣。後來景林或簡讓沒時間多陪他們了,便又是不高興又是惦記的。
她這做娘的人,以前是太省心了,現在便少不得有點兒失落。
阿洛只是笑。
西和則是老老實實地道:「伯父、爹爹在更好。」
鍾離嫵笑意更濃,「那我催催他們,讓他們趕緊忙完正事,回來陪著你們。」
兩個孩子歡喜地拍著小手說好。
**
蕭錯命人傳信給簡讓:已攜妻兒至江南,眼下著手公務,過些時日便可團聚。此外,皇后也來到江南,若見到她,不需意外。
簡讓問過留在大周的親信,得知景林上次回到大周至離開,只去了燕京一趟,見了見蕭錯及其妻兒而已。
怪不得,皇後會不遠千里來到江南。
她是知道,若她不來,此生再也不會見到景林。
除了蕭錯——或者說除了友情,景林已經放下一切。最起碼,明面上是這樣。
她來相見,是要看看景林過得好不好,讓景林看到她過得隨心自在。
如此,才可心安。
與景林相關的事情,簡讓大多不會有情緒,是了解景林的性情、手段。與景林、皇后相關的事情,總是讓他心緒起伏。在完全明白、釋然之後,不該如此,卻還是如此。
因為這裡是江南。
昔年皇后曾有過輾轉漂泊的時日,來江南的時候,景林奉先帝之命隨行,當時作為景林最得力的手下,他也一路在明處或暗處相隨。
他親眼看過那女子昔年的笑、淚、無辜、脆弱、哀傷、倔強、鋒芒盡顯或是情緒崩潰。那是她過得最不易的時候,亦是他是眼睜睜看著景林戀上那女子的時候。
那個活生生的妖孽,有人一生痛恨,有人一生認可,也有人並不明白她讓人痛恨或認可的地方在何處,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接受,予以欣賞、尊重——就如他。
但他也最明白,她若入了哪個男子的眼,便是哪個男子一生的劫。
這晚,他與親信在酒樓暢談、暢飲,帶著一身酒氣回到住處的時候,夜色已深。
阿洛、西和早就睡了。
鍾離嫵還在倚著床頭看書。
他不管身上的酒味,摟著她一通親,「想我沒有?」
「比不得你的兒女。」鍾離嫵笑道,「每日都要跟我絮叨好幾回。」
「這好說。明日起我帶著他們,你也出去轉轉。」
鍾離嫵欣然點頭,「好啊。」又問,「你與蕭侯爺幾時相見?」
簡讓便將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她,也提了提皇後下江南的事情。因為,皇后與阿嫵一定會見面。
鍾離嫵思忖片刻,問道:「皇后是為先生來的吧?」
「嗯。」
「先生一直孑然一身,我想我知道原由了。」以前不曾提到過,便只是私心裡有些猜測。人如景林,若是對一個女子傾情,只能是大周方方面面最出色的女子。
有些女子是樣貌出眾,如蕭夫人,絕美的樣貌與皇后齊名,真正的過人之處,只有親近的人才了解;
有些女子是才藝出眾,如南北兩地陸續揚名的女子,但這種女子的才華放到皇後面前,只能望其項背。
因著前世的一切,她認為的最出色的女子,是樣貌、才華、城府、手段都具備,能擔得起這般出色二字的,在大周,只一個皇后。
能讓景林傾情而又瀟然放手的女子,只能是那一個人。
如今已成過去。
他是最孤傲的男子,愛過、放手、無悔。
皇後知曉餘生相見時少,不見一面,不能心安。
她明白那種心緒,最明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