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珍寶接過丹陽派當初與她簽的契約紙看了看,點頭接納了管之瑤,請她稍等,冬瓜教還有另外兩位同行人要一起進去。
管之瑤娥眉旋緊,抱臂別開臉,頭抬得更高了一些,不悅之氣昭然。她身上環佩叮咚,琳琅華美,卻不見一件武器,大冬天穿著一身霧纏紗做的輕飄羅衣,絲毫不見冷,左臂上戴著一個三圈的玉臂釧,那玉臂釧上時不時飄出一絲流雲煙霞,在美人臂間繚繞,而後消散,引得珍寶都多看了幾眼。
眨眼功夫,又等來了天劍宗一位叫奚子錄的符修,簡簡單單帶著一把劍,還有那位為他們提供丹方和藥引信息的散修劉術,他倒是背了個藤箱,腰上還掛了三個像魚簍一樣的藤編小簍。
珍寶腳邊跟著活潑蹦噠、四處咬人腳後跟的汪汪,左邊賀永寧,右邊百曉生,身後是三個同路的外人。
走到結界入口,珍寶一把掏出長滿了綠芽的宗門蘿蔔章,燦爛地遞給結界口的看守,道:「給!我們冬瓜教的印信!」
看守默然看了看蘿蔔,對傳說中的冬瓜教掌門道:「您只要將大比獲勝的那塊玉牌給我即可。」
「哦!是了!」珍寶了悟,摸了半天將玉牌摸出來。
看守驗了身份,數數冬瓜教的人頭,道:「冬瓜教是靈台大比的首位,可以進十人,這裡只有九人,您確認么?」
管之瑤眉頭一動,高抬的下巴終於撇回來一些,她正想屈尊開口,為丹陽派再要一個名額,一旁的奚子錄顯然也有同樣的念頭,賀永寧見兩人意動便知他們的想法,因怕兩派起了口角麻煩,乾脆直接指著地上的汪汪道:「已經有十個了,這就是個妖修。」
看守無言地看著地上那隻撲咬他鞋底的小犬或小狼,說它是只剛出殼的幼崽都有人信,怎麼看也不像個有靈的修行者,猶豫道:「若是這樣說,那這位修士的藤箱里,應當還有一位修士。」他指向劉術。
珍寶訝然往劉術看。
劉術立刻局促起來,緊張地撓撓頭,將背後的藤箱拿下來打開,取出裡面一樽兩掌大的黑色金質鼎器,羞赧道:「這個,不是修士,裡面有一隻我捕捉的野外妖物之魂,我……我較擅長馭魂縛靈以及蟲蠱,將捉來的妖魂收在這鼎中,再煉化使用,所以,所以這並不是修士,只是我獵來的妖魂……」
眾人聞言皆是側目,頭一回認真地打量他,馭魂一道,並不為主流正道所取,畢竟將活物的靈魂捉來為己所用,有些難以界定是非,只有某些煉器之人偶爾為之,但也有流派是專門斬妖除魔的,會獵取作惡的妖物和為禍的鬼怪之魂,因而,乍一聽說劉術竟然馭魂,諸君便有些奇異。
劉術此時更為局促了,彷彿並不習慣被人矚目。
珍寶為他解圍道:「沒關係,是不是都成,反正汪汪只是一隻靈獸而已,不算數。」她彎腰將汪汪抱起來,摸摸它的肉爪爪。
看守:……變得真快。
冬瓜教順利進入結界,甫一走入,眾人耳邊便響起「咕固嗚——」的一聲斑鳩鳥叫,前方蔥蘢茂密的莽浮之林霍然開朗,一片開闊地上,有兩隊人馬壁壘分明的分左右兩列站著,前面各豎著一桿醒目的宗門大旗,正是天劍宗和靈谷派的人。
聽到結界示意有人進入的鳥鳴聲,兩派齊齊回頭,看向冬瓜教,視線中有直白的刺探。
珍寶抱著汪汪,一邊朝他們和睦笑,一邊走向特地被留出來的中央位置,等冬瓜教這九人稀稀拉拉站好后,入遺迹的三大門派便各就其位了。
靈谷派五人居左,領頭人是一位眉眼平淡的男子,他只在賀永寧身上逡巡幾眼,便收回了目光,繼續閉目養神,他身後有兩男兩女,其中有靈谷派本代首徒巫馬蘭悠,還有那天在桃花塢為珍寶做登記的一男一女,說話噼里啪啦、性情跳脫的那位女子朝珍寶與賀永寧揮了許久的手,原地起蹦都快要蹦上天了,才終於叫珍寶注意到她。
她嘿嘿一笑,指著自己道:「記得我吧,我叫閭湫秋!」
珍寶展顏,笑眯眯地點頭:「記得。」
閭湫秋又拍一拍她旁邊高大硬朗的男子,道:「還有他,我師兄梁歌。」
梁歌朝賀永寧與珍寶淺淺點一點頭。
珍寶於是禮尚往來道:「我是尋珍寶,」指著賀永寧:「他是武高大,」又指卻興生道:「他是百曉生。」再看一眼身後互不熱絡的三個外人,名字有點對不上人臉,只好含糊地指一指道:「還有……他,他,她。」
奚子錄:「……」
劉術:「……」
管之瑤:「……」她不悅地看一眼珍寶,乾脆走到靈谷派那邊與表妹扶采萱說話。
天劍宗那邊傳來一陣笑聲,樂仲辛對奚子錄道:「『他』,你快過來吧,名兒都沒有了。」見珍寶不好意思地看向他,便對珍寶眨眨眼,瀟洒倜儻地一笑道:「別人不記得,總該記得我吧?」
珍寶一瞬間有些慌張。
樂仲辛:「……」
奚子錄的弟弟奚子融笑著對尋珍寶道:「尋掌門,我阿兄乃是本門的天才符修哦,姓奚名子錄是也。」
尋珍寶紅起一張臉,慌忙朝奚子錄拱手道:「對不住,我忘性大,你,你也是符修啊,我我我也是。」
「噗,」賀永寧莫名笑一下,小聲道:「你也是什麼?磕頭天尊?磕符高手?」
珍寶用力白他一眼。
奚子錄眼前一亮道:「哦?尋掌門原來也是符修,那子錄有幸了,一會兒進了遺迹,請尋掌門不吝指教。」
珍寶趕緊擺手:「不不不,不敢,我只是自己隨意學一學。」
奚子錄只當她是謙虛。
賀永寧小聲:「你那磕頭畫符法揚名立萬的機會來了……」
珍寶揚眉怒瞪他。
賀永寧:「……磕頭磕得好,金丹來得早。」
珍寶恨不能咬他一口,嘟起嘴別開臉,卻正好與天劍宗的宗正視線相對。
作為天劍宗的領頭人,他本該代替宗門感謝一番冬瓜教的挈帶之情,只是方才他們鬧鬧騰騰他不擅插話,如今珍寶終於看向這邊了,他便不動聲色地拱一拱手,擺不出溫和模樣,只好努力放鬆聲音,故作和煦道:「因規則所限,鄙派的奚子錄須作為貴派的一份子,與貴派一同進入遺迹,勞煩貴派照顧一二,等入了遺迹后,我們會在同一個地點聚集,屆時他自會來尋天劍宗,不會過多打擾,貴派若願與天劍宗一道,屆時也歡迎一併同行。」
樂仲辛拆台道:「師兄,你說這話的時候,應當帶上笑容,不然你這副其實並不歡迎的模樣叫人如何應答你。」
宗正頓了一下,終究拉開嘴角,補上了一個比哭還嚇人的假笑。
樂仲辛又啰嗦道:「尋掌門又不記得你的名字,我們天劍宗在她那裡恐怕全是『他』、『他』、『他』、『她』、『他』、『他、『她』。」
宗正見珍寶被他那一笑嚇得肩膀都縮起來了,只好乾巴巴補一句:「我是宗正。」然後對著多嘴欠抽的樂仲辛膝蓋彎就是一腳,踹得他撲到地上嗷嗷叫。
天劍宗弟子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笑。
珍寶轉回頭,只覺得他們真是活潑。
賀永寧冷眼瞄著她,見她對「宗正」這名字全無反應,不得不搖頭嘆服。
幾句話的功夫,莽浮之林中走出來一位身材魁梧的白髯老者,他清咳一聲,請眾人安靜,拿出一片玉玦,彈指拋起來,捻訣將玉玦中的內容投在空中,道:「三大門派的諸位高修名士,你們,有些不是第一回入遺迹,有些,是頭回來此,不論何種情況,請諸位仔細看玉玦里的要求,進了遺迹,務必要遵守規矩。
「三大門派會分三批進去,時間不同,入遺迹的地點也會有所不同,三派之間一般很難落在同一處地方,或近或遠,請各位進去后,於三日之內趕赴到天空中有紅楓標記之處,謹記,要在三日之內,過後絕不等待。靈台遺迹的危險程度非同小可,萬萬不得隨意走動,我們每年走的路線皆是一眾前輩已經開拓好了的安全境域,只有最後一段路視情況探與不探,總之,我們必須同進同出。」
眾人拱手領命。
賀永寧仔細看著那玉玦上的嚴厲規矩,聽說這麼多人必須同進同出,於是伸手將脖子上的豬龍玉佩解下來。
珍寶好奇側目:「做什麼?」
賀永寧看她:「收起來,不戴了。路上同行人多,又是野外,耳目眾多,萬一你睡覺的時候跑玉佩裡面來了,叫人看到不好。」
珍寶又想起昨晚,臉上一熱,垂下頭。
賀永寧笑了,學著元寶的話揶揄她道:「『阿姊,你怎麼是從武凶凶的房裡出來的』……『阿姊你昨天沒有陪元寶睡覺』……」
珍寶用力擰他的手臂不許他說了,可惜硬硬的擰不動。
賀永寧將玉佩收回順天葫蘆之前,特地給珍寶看一眼,道:「你看,以往沒注意,最近兩回我才發現,只要你睡我一次,這玉佩上就會留一絲印記,要過個半天一天才消失。」
珍寶紅著臉,驚慌地小聲爭辯:「什麼睡你……我是,是……是……不是……」
「好好好,是是是不是不是。」賀永寧打斷珍寶的害羞支吾,指著玉豕龍的底部讓珍寶仔細瞧,那裡有一小片粉紅色的印記,像晶瑩絲縷的八瓣小花,又像冰裂的裂紋,出現在玉石之上分外的美麗與和諧,如果不是每回她躥進玉佩后都會有這樣的印記出現,這種玉石紋路其實並不容易讓他注意到。
珍寶小聲驚嘆。
前方的白髯老者停下敘說,不悅地看著嘀咕不停的二人,道:「再是有重要的事情,也先聽我說罷,可否。」
珍寶大窘,非常歉疚地向老者鞠躬致歉。
老者點頭,道:「罷,我再重申一遍。靈台,即是遠古上仙神佛所居的三十六層天界。曾有一場三界大戰,導致天界傾毀,因為遠古神魔的力量太強大,打通了須彌,以致他們誤入了他方,從此之後銷聲匿跡,而缺少了神力的加護,三十六天無法長久地維持在天上,最終只有天塌落地,上百年來,便成為了我們所說的靈台遺迹。靈台之內,雖然早已沒有了神,也沒有了魔,但並不缺少當年為神仙看門守爐的那些曾經的神獸、妖靈,也不缺少許多曾被神仙們收藏、封印的危險傢伙,修真界的先代前輩們,也是花了極為漫長而細緻的時間與功夫,才齊心協力開闢出一段可供修士們探索、歷練的遺迹界域,但凡事無絕對,所以必須要謹慎小心。
「入遺迹后,你們同門之人有可能在一處,也有可能會分散開,莫怕,遺迹開門的地點大體都在安全境域之中,應當不會遇到難以應付的事情,等眾人都抵達了標記地點后,我和乾坤門的一位道長便會帶著你們走,我不拘你們進遺迹是要做什麼,總之,我只有三個要求:第一,按我們指引的路線走,在安全境域之內,隨你們做什麼,隨你們帶走什麼。第二,同門守望相助,不可單人獨行,三大門派之間也請有些同道情誼,遇到危難幫一把,不要傾軋不和。第三,每一次進遺迹的人,都還肩負著一個使命,便是,開拓遺迹,每一批先於諸君進去的修士,都曾為此或多或少做過貢獻。目前遺迹的路線,是從楓葉林,到狼牙渡,當我帶你們走到狼牙渡后,你們自己可酌情選擇,要不要繼續探索,將安全路線的終點再推進一些。還有,」他鄭重地看一眼前方的諸位天之驕子,道:「進遺迹,有身死道消之可能,保進,不保出,你們是知道的。」
珍寶心頭一顫,朝賀永寧靠了靠,也不說害怕了,就只抬頭眼巴巴地看他,賀永寧雖還冷著一張面,卻伸指彈彈她的臉,道:「我保你進,保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