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祥瑞之獸（三）

身為芳國的麒麟，峯麒是逃不了選王的命運，即便他多麼的不願意，抗拒，甚至想逃，但只要他還活著，就無法擺脫這個重擔，這種巨大的壓力會一直壓著他，直到身死。

峯麒自回到蓬山就聽過不少流言蜚語，海棠安慰他說只要跟隨自己的本心選出王就好，其他不用在意，可是峯麒知道，所有芳國的百姓有一大半都不希望自己選王，一小半則是希望他選的王是惠候。

惠候，他見過，是個身上血腥味很濃，殺氣很重的人，一想起前任王和麒麟都死在對方手中，峯麒就忍不住全身怕的發抖，於是更加的抵觸選王。

他怕選的是錯王怎麼辦？惠候會不會像之前那樣，殺了王再殺了他？

好可怕……

為什麼非要是我呢？

好可怕，我不要選王，怎麼辦……

看到夏目的那一瞬間，峯麒覺得，如果眼前這個人是他的王的話，那他非常願意向對方下跪表示忠誠，這樣溫柔的王肯定不會像前任那樣不聽勸，雖然不可能會是一個好王，但也不會輪到失道那一地步。

可在聽了夏目剛剛那句話后，峯麒的心，登時拔涼拔涼的。

夏目……不願意做他的王嗎？

他真的是沒人願意要的麒麟嗎？芳國不想要他，想殺他，惠候不願意信任他，連夏目大人都不肯……他回到蓬山，根本毫無用處！！

「夏目……不願意做芳國的王嗎？」峯麒不死心的問，在夏目剛要開口回答時連忙跪下，腦袋磕在緊貼著地面的手背上，聲音顫抖著說道：「遵奉天命，迎駕主上，從此以往，不違詔命，不離御前，誓約忠誠……請說『我寬恕』」

「蓬山公……」海棠緊握雙拳，瞪大眼看著峯麒，一臉的失望，卻又期待。

蓬山公居然真的選他為王，拜託，不要說我寬恕！

「我——」

「夏目君，你有做王的覺悟嗎？」

老實說，惠候並不希望夏目成為芳國的王，芳國的王位並不是只要有王氣就可以擔任，身為王，一定要有遠識，要有胸襟，要有野心，惠候並沒有在夏目身上看到哪怕一種，所以，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對方。

「沒有。」夏目搖頭，王？他只想平平淡淡的做一個普通人而已，王這種註定與平凡無緣的位置，真的不適合他。

「那就請您三思。」惠候微微低頭垂眸。

我寬恕……就是答應的意思？

「抱歉，峯麒，我做不到。」夏目彎腰，想要將峯麒扶起來，卻在未碰到對方肩膀時被甩開。

「騙人的！！！」峯麒後退幾步大喊，翠玉色的眸子滿是淚珠，「說什麼我是芳國的麒麟，百姓需要我，王需要我都是騙人的！沒有人需要我，你們都希望我死，不需要我為什麼當初要找我回來！你們這群騙子！！！！！」

峯麒喊的撕心裂肺，自回到蓬山起的怨氣不甘憤怒全在這時候發泄出來。

此刻狂風大作，峯麒的頭頂忽然出現一個類似於黑洞的通道。

那是蝕。

蝕有兩種，一種是天然的，另一種是麒麟在極度悲傷時才會出現。

大概是真的對這裡絕望，峯麒縱身一躍就往黑洞里跳，夏目見機不妙連忙抓住了他的手，奈何黑洞吸力太強，居然連著他一塊吸進去。

「夏目！」斑想也不想的直接跟了進去，女怪自然也不落下。

「蓬山公！！！！！」海棠連忙起身，只是她伸出的手什麼都抓不到。

「……我們走吧。」惠候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船到橋頭自然直，芳國註定了要多災多難，聽天由命吧。

蝕是蓬萊或者崑崙到常世的單行道，人可以從蓬萊或者崑崙去常世，但卻不能從常世來到蓬萊或者崑崙。

常世，也就是人間，民間的意思。

普通人進入蝕對身體危害非常大，而且蝕會引起颱風類似的災害，如果是王的話會更重一些。

蝕內的風就像利刃一樣將夏目割的遍體鱗傷，如果不是有斑及時護著，傷會更重，深到見骨。麒麟是天道使者，蝕自然是不會傷到他的，但看到夏目滿身是血，峯麒自然也不好受，不管是心靈上，還是身體上。蝕的另一頭他也不知道會是哪裡，也許是常世，也許是倭國。

不過幸好，他們降落的地方是無人區域。

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圍繞著四周的是不算茂密的樹林。

夏目在剛進蝕內沒多久就被傷的疼暈了過去，斑巨大的身軀為他擋了不少傷害，幸好妖怪皮糙肉厚的，所以斑看起來滿身是血，其實也沒受多大的傷。

斑在蝕內是獸型，跳出蝕的那一瞬間變成了人形，小心翼翼抱著夏目平穩落地，他左右看了看，他必須儘快找個村莊買點葯給夏目治傷。

銀色長發，額頭是鮮紅的符文，身著雪色長袍，衣角是紅色捲雲紋，金眸的光輝比太陽還要閃耀奪目，容貌更是俊美無雙，是個一眼看去就被驚艷到為之失神的大妖怪。

「好漂亮的大妖怪……」

峯麒讚歎，女怪認同的點頭，不管是獸型還是人形，斑的樣子都是她從未見過的盛世容顏。

斑嗅了嗅空中傳來的味道，速度不慢卻非常平穩的向前走，銀色長發和金眸變成了純黑色，毛茸茸的耳朵也變成了人類的形狀，將額頭的符文隱藏，此刻的他除了長相出眾外，完全一副人類模樣。

「你要去哪裡？」峯麒小跑跟上。

「夏目受傷了，我帶他去看醫生。」

「我也去！」

「可以，先偽裝一下自己，然後跟緊，我可沒空管你。」

「我知道了！！」

峯麒學著斑將自己的頭髮和眼睛全變成了黑色，女怪無法改變形態，只能隱藏在他的影子里。

樹林的盡頭有幾戶人家，房子都是矮小破舊的小茅屋，他們花了大概有三分鐘走出來，又花了五分鐘說服一家人收留他們。斑是個妖怪，平時有夏目在根本不會帶錢，峯麒自回到蓬山就沒出去過，女怪更不用說，都一分錢沒有，不過幸好斑身上有幾粒銀豆豆，一顆就足以讓他們在這裡住上一個月吧。

「你們在這裡守好，我出去一下。」這種小村莊應該沒什麼好藥材，他需要去野外或者城裡面找找。

「好！！！」峯麒身板挺得筆直，答應的聲音響亮。夏目是因為他受的傷，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對方！

斑毫不憐惜的扯下自己的一撮頭髮，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人形符紙，纏繞了一圈後向前一丟，嘭的一聲，紙人變成了他的樣子。

身為妖怪，見得人多了，自然也學會了幾手。

「小心點。」斑沖紙人點頭。

「明白。」

走出門，再在牆縫裡塞了幾道防禦符，斑這才安心的離開了。

峯麒搬來板凳，規規矩矩的坐在床頭邊看著昏迷中的夏目，就算淡淡的血腥味聞著非常不舒服，他依舊倔強的忍著。

他要保護好夏目，等妖怪先生回來！

女怪安靜的守在他身邊，淡藍色的眸子警惕的看著四周，一刻都不放鬆。

夏目在做夢。

他夢到自己身處一片幽暗竹林中，見到了以前歸還名字的一個妖怪。

那是一個小男孩，大約六歲的模樣，長相平凡，氣質卻非常有靈氣，尤其是那雙翠玉色的眼睛，滿滿的綠意快要溢出來一樣特別漂亮。

「玉竹。」

夏目喚他。

「夏目大人。」名為玉竹的男孩牽起他的手，引著他往前走。

夏目在歸還名字時，看到過對方的記憶，玉竹……他是一塊在泉眼深處深埋千年的美玉，因吸收了很多泉水中的靈氣而成精。遇到玲子時，他所在的泉眼已經乾枯很久了，那會他被埋在泥土中，如果不是玲子意外跌進來，估計他現在還在那裡埋著，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懶。

玲子發現他的時候，想要帶走他，他以為變得凶神惡煞可以嚇走她，結果她只是睜大了眼象徵性的啊了一聲，一點害怕的表情都沒有。

「你不怕我嗎？」玉竹問。

「不怕哦。」

「奇怪的人。」

「哈哈哈。」玲子滿身是會的笑的一臉燦爛，「要不要去外面看看？」

「不要！」

「不要這麼快就拒絕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漂亮呢。」

「說白了就是想讓我帶你出去而已。」玉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縮回了美玉中。

「嘿嘿，被發現了。」玲子蹲下/身，伸手戳戳溫潤圓滑的美玉表面，「拜託，幫幫忙，我一個人爬不上去。」

「你是怎麼掉下來的？」

「嗯……」玲子搔搔臉頰有點不好意思道：「一時無聊，逗弄了一下附近的小妖怪，結果玩笑開過了，被追殺時逃跑到這裡來了，沒注意就……」

「你很閑？」

「嗯，是有點閑。」玲子的笑的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