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綿羊的午覺（四）

菱垣等了玲子很久，妖怪很長壽，習慣了孤獨了無牽挂的日子，本來可以就這麼過下去，直到遇到了玲子，有了念想。

口頭承諾是最不可信的，單純的菱垣卻信了，無趣的日子裡忽然有了一個可以等待的人，有了目標，自然就覺得活得不寂寞了，但是……

她等過了春夏秋冬，等過了無數個四季輪迴，終究沒有等到那個人的召喚。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以為以後會有個朋友常常陪自己說話，結果等來的只是比寂寞孤單還要萬分的絕望。

為什麼，要拿走我的名字？不是說好了會召喚我的嗎？

為什麼，過了這麼就還沒有召喚我？

為什麼，玲子？你是不是已經把我忘記了？

好寂寞，好孤單，好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尖銳的指甲刺進了夏目的脖子，殷紅的血絲順著蜿蜒而下，看到了這張日思夜想的熟悉面孔，菱垣再也忍不住，爆發了。

「為什麼沒有召喚我，為什麼說話不算話，為什麼讓我一個人等了這麼久，為什麼？！！！」

「菱垣……」忍著劇痛和窒息感，夏目沒有掙扎，反而一手撫上了菱垣的臉，喘著氣道：「抱歉，玲子外婆已經去世了。」

「什麼？」菱垣鬆開了手，一臉茫然：「玲子……去世了？」

「夏目君，沒事吧？」芥川趕緊上去扶，夏目的脖子在妖怪手上感覺稍微一用力就跟樹枝似得給掰斷了，嚇得他一直提心弔膽生怕出事。

「咳咳咳……沒事，芥川君。」夏目擺擺手表示無恙，菱垣的手勁可不小，在他脖子戳了好幾個血窟窿，不過幸好這是芥川的夢裡，在對方的擔憂中，傷勢很快癒合了。

「為什麼，怎麼可能，玲子那麼強大，怎麼可能會去世？」菱垣還是不敢相信，像玲子那麼強大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如果玲子真的死的話，那麼……「你又是誰？為什麼長得和玲子一模一樣？」氣味也相同，妖怪對性別看的不重，所以一時半刻她真沒發現面前的這位……是個男的。

「我叫夏目貴志，玲子是我外婆。」

「外婆？」是啊，他剛剛有說過，她給忽略過去了。「玲子的外孫？」

「嗯。」

「這樣啊……玲子，有了喜歡的人啊。」菱垣整個精神都開始放鬆了，忽然就沒那麼恨了，她作為妖怪，但一直都是平淡的過著，不像玲子，因為能看到「他們」被很多人欺負很多人誤解很多人排擠孤立，那個能讓玲子喜歡的人一定是個非常好的人，能接受玲子的一切，不讓玲子感到寂寞孤獨，她很開心，玲子，終於不在一個人了嗎。

「玲子她幸福嗎？」

「嗯，她很幸福。」

「太好了……」這樣就夠了，玲子幸福，這樣就足夠了。

菱垣笑的很欣慰，像是解脫了似得，芥川的夢境開始逐漸崩塌，她也開始消失。

「我們改出去了，芥川君。」

「怎麼出去？」

「貓咪老師會有辦法的。」

「哦。」

芥川握緊了夏目的右手，就算是夢裡也能感覺到暖暖的，他看著對方好看的側顏，明明看起來柔弱不堪，比他還需要人保護，但實際上比他還堅強還要厲害。

夏目君……是生長在怎樣的環境中呢？那麼溫柔，那麼乾淨，聞到也很好聞，像香草味道的蛋糕一樣，甜甜的，軟軟的。

察覺到芥川身上的妖力似乎開始慢慢消散，斑立馬抬腳破壞了陣法。

夏目深吸口氣睜開了眼，芥川也是。

「夏目，快點，她要消失了！」

芥川身上散發著淡淡光點，夏目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但聽斑的語氣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我該怎麼做，貓咪老師。」

「和你找出名字時的咒語一樣。」

「一樣？」

「繼續往他體內輸出靈力，然後念出來。」

「守護吾者，顯汝之名。」夏目趕忙照做，四散的星光像是聽到了指令，漸漸聚集在一起，變成了寫著菱垣名字的紙。

「這是妖怪小姐的名字？」好奇怪的字，一個都看不懂，芥川默默吐槽，歪七扭八的真像鬼畫符，妖怪的名字就是這個樣子？

「嗯。」夏目將名字折好，放在背包內的夾層里，拉上拉鏈。

名字已回收，安靜了幾個小時的輪再次有了動靜，變大旋轉至夏目頭頂，屋內狂風肆意，擺好的陣法符紙吹得到處都是，意識到夏目這是要離開，芥川忽然喊道：「夏目君，你要走了嗎？」

「嗯。」

「那以後還會不會回來？」

「不清楚。」如果這世界還有名字的話，興許會，但夏目不敢作保證。

「那如果你以後回來的話，我們還能見面嗎？」

「如果我還能過來，會。」

「夏目君，我們是朋友吧？」

「嗯。」

「下次見面，我可以叫你貴志嗎？你也可以叫我慈郎！」

「好！」

「那我們約定好哦。」

「約定好了。」

雖然雙方只認識了幾個小時，但是芥川覺得，夏目這個人看起來很溫和親切，對誰都溫柔以待，但實際上，那雙淺咖色的眸子里，最深的還是淡淡的疏離，換做以前他不懂，但現在他知道了，夏目之所以會拒絕，是因為害怕傷到別人吧，畢竟他見到妖怪得第一眼也差點沒嚇暈過去。

下次見面后，他一定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夏目，他會是個很好的朋友，他不怕妖怪，他很強的，他也能幫的上忙的。

目送夏目和斑離開后，芥川和忍足盯著屋內一片狼藉，前者搔搔臉頰一臉不好意思，後者則推推眼鏡一閃寒光，該慶幸他記憶力還算可以，這些紙拿回去慢慢拼湊吧，至於其他的，交給跡部去處理好了。

夏目和斑被輪送回了自己的世界后發現，在那邊的幾個小時，在這裡好像僅僅過去了幾分鐘，離開是什麼樣子，回來還是這樣，太陽的角度沒變，被破壞的結節麻繩也僅僅只是被風吹歪了一些，這裡依舊是這麼安靜，空無一人。

「走吧，夏目。」

「嗯。」

這裡離神社有點近，他召喚菱垣不太方便。

斑變回原形載著夏目來到了一處草地上，夏目撿了一根樹枝開始畫陣召喚出了菱垣，然後將名字還給了她。拿回名字的菱垣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看著夏目，問他：「玲子的外孫，你寂寞嗎？」

「不，我有朋友，有貓咪老師，不會感到寂寞。」

「你開心嗎？」

「我很開心，能認識貓咪老師，還有其他朋友，還有你。」

「我？」

「你是外婆的友人，不是嗎。」

「……那，我們是友人嗎？」

「是，我很高興能認識你，菱垣。」

「啊，友人……」菱垣很開心，整個人感覺都輕飄飄的要飛起來。

玲子的外孫，和她一樣啊溫柔，但也和她不一樣的堅強，真好，能認識這兩個人，真好，能成為他們的友人，真好。

一切搞定后，夏目偷偷回了家，換掉一身沾了些灰的衣服，再洗了個澡，夏目像跑了八千米長跑一樣累的直接爬在了榻榻米上，一直手看著輪，另一隻手拿著吹風機給斑吹毛。

「貓咪老師，這是什麼？」

回來時沒注意，現在放鬆下來才看到，輪上面居然出現了細細的一道紅圈。

什麼東西？

「我並沒有見過輪本尊，所以不是很清楚。」斑眯著眼仔細看了一會道。

「有危險嗎？」

「應該不會，輪不會攻擊人類。」

「哦……」

不過放任的話還是不放心，夏目覺得有必要去找其他妖怪問問清楚了，只不過友人帳被分散到了異世界，目前是沒有辦法了。

「夏目，我發現了一個問題。」甩了甩被吹得蓬鬆宛如棉花糖似得毛髮，斑舔了舔爪子道：「我去那個世界探查后發現，那裡很乾凈。」

「乾淨？不好嗎？」

「那裡有妖怪，但是乾淨的不像話，像是有什麼大妖怪坐鎮一樣，讓其他小妖怪不敢過來。」

「咦？那應該很安全吧。」

「我倒覺得不可能。」

「為什麼。」

「水至清則無魚，一個地方太乾淨了，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芥川君他們不會有危險吧？」夏目連忙坐起身，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去幫忙。

「你應該先擔憂自己吧。」

「我？」夏目轉眸想了想，他們都離開那裡了，為什麼要擔憂自己？難道那邊的妖怪能穿越過來找自己麻煩？

「擅自闖入別人的地盤沒有打招呼，搞出了事情又沒有說一下就離開，你很沒有禮貌啊。」

「貓咪老師沒資格說我吧。」

「算了，但願我們以後沒有機會再去那裡了。」

夏目：「……」

沒有機會的話，就無法在見到芥川君了吧……

夏目一手托腮，手指戳著輪讓它在手腕上自轉。

稍微，有點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