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恨意
「安兒!」良沁聲音凄厲,眼見著顧美華抱著孩子從頂樓落下,傅良瀾與一眾僕婦俱是發出了慘叫,謝承東面色如紙,瞬間鬆開了良沁的身子,向著樓下飛奔過去,顧美華下墜的速度極快,謝承東跑的也飛快,他伸出胳膊,竟是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接住了顧美華的身子。
就聽「咔嚓」一聲的響,謝承東的胳膊脫臼,巨大的衝擊力只讓他無法抱住顧美華,顧美華臉龐向下,懷中抱著安兒,狠狠的壓在了他身上,三人一道倒了下去。
「司令!」傅良瀾大駭,只慌忙奔到謝承東面前,謝承東顧不得自己的傷,他的身子無法動彈,只與傅良瀾開口;「快去看孩子。」
安兒讓顧美華壓著,傅良瀾顫抖著手,不等她碰上顧美華的身子,良沁已是撲了過來,她推開了顧美華的身子,將安兒抱在了懷裡。
「安兒.....」良沁雙眸空洞洞的,她看著安兒唇角沁著血絲,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又黑又翹,人都說,他的眉眼最像自己。
「好孩子,你醒醒,你別嚇媽媽。」良沁壓根沒有淚水,她只是輕輕搖著孩子的小手,一聲聲喊著兒子的名字。
「安兒。」謝承東強撐著支起身子,挪到良沁面前,他看著孩子面色發紫,已是沒了氣息。
軍醫匆匆趕來,翻了翻孩子的眼皮,摸了摸孩子的脈搏,繼而與謝承東搖了搖頭。
謝承東頓覺眼前一黑,胸腔那裡撕扯般的疼,他剛欲喊一聲兒子的乳名,豈料剛張嘴,便是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看著良沁不斷的喊著孩子的名字,那是他和她的骨肉,是他們的掌心至寶。
良沁似是瘋了般,緊緊抱著孩子不願撒手,不論是誰來勸,她都是不聽,直到最後,她人事不知的暈了過去。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後院,夢裡,全是顧美華抱著孩子,從樓頂上掉下來的一幕。
她嗓音沙啞,不住的大喊大叫,一次次的想要從夢中醒來,可那夢卻是魘住了她,一遍又一遍的讓她看著孩子眼睜睜的摔下來。
「啊!」良沁在睡夢中又是發出了一聲驚叫,這一次,她終是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做起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沁兒,」謝承東守在一旁,他的胳膊已是纏上了繃帶,掛在胸口,他的臉色看起來比良沁還要蒼白,顧美華墜下時,因著徒手去接,顧美華的下墜之勢落在他身上,只讓他受了十分嚴重的內傷,軍醫為他處理好胳膊,並囑咐他卧床歇息,謝承東並未理會,只來到後院,一直守在那裡。
此時見良沁醒來,謝承東微微鬆了口氣,他看著良沁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剛放下的心又是懸了起來。
「沁兒?」謝承東生怕她傷心過度,以至精神失常,他又一次喊了句她的名字,良沁仍是那般看著他,直到有淚水從她的眼眶裡滾滾而下。
她多麼希望,這只是她的一場噩夢,可謝承東傷重的胳膊,告訴了她,這一切全都是真的!她的兒子沒了!她的孩子死了!
「謝承東!」良沁聲音暗啞,幾乎從齒間吐出了這三個字。
不等謝承東出聲,良沁已是撲在了他身上,她張開口,狠狠的沖著他的肩膀咬了下去,她用了那樣大的力氣,那樣多的恨意,綿綿不斷的恨意,甚至恨不得將眼前人的皮肉全都咬下!
肩頭傳來的劇痛,謝承東二話沒說,任由額前沁出了汗珠,仍是咬牙忍耐了下去,他由著良沁發泄,只覺一顆心,痛的幾近麻木。
傅良瀾進來時,剛好看見這一幕,她心下大震,立時奔過來拉開了良沁的身子,謝承東的肩頭已是被咬的鮮血淋漓。
「良沁,司令也受了傷,他不比你好受啊!」傅良沁眼圈通紅,剛才也是哭了一場,此時看著謝承東與良沁的情形,只覺淚水又要決堤。
良沁渾身都是顫抖的,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謝承東,淚水迷濛的眼睛里,全是刻骨的痛楚與恨意。
「良瀾,」謝承東終是開了腔,他的聲音低啞,每一個字都是艱澀的:「別攔著她。」
傅良瀾仍是緊緊扣著良沁的胳膊,她看著妹妹如今的樣子,她知道安兒對良沁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樣小的一個孩子,他是良沁的心肝,是她的命。如今說沒就沒了,這是在剮她的心肝,要她的命啊!
「良沁,你冷靜一下,姐姐知道你難過,可難過的不是你一個,司令他也和你一樣難過吶!」傅良瀾搖著妹妹的身子,也是撲簌撲簌的掉下淚來。
「姐姐,是他,是他害死了安兒,是他害死了我的安兒。」良沁聲音很輕,她一臉的淚水,剛說完,便是痛苦的近乎發狂。
「良沁!」傅良瀾扣住她的手,不讓她抓傷自己。
「若不是他陷害了顧家,我的安兒.....我的安兒.....」良沁沒有說完,便是從嗓子中發出一聲凄切的呼喊,她發瘋般的從床上跑了下去,鞋子也不及穿,傅良瀾看著大驚,連忙喚來幾個嬤嬤,眾人一道用力,才將良沁按回了床上,護士匆忙過來,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良沁哭喊了許久,終是慢慢沒了力氣,昏睡了過去。
傅良瀾被折騰的一身汗,她安頓好良沁,便是走出了卧室,一問,才知謝承東去了南廳,她沒讓人跟著,獨自走了過去,到了南廳門口,她輕輕扣了扣門,也沒等裡面答應,便是走了進去。
謝承東背對著她坐在那裡,他低著頭,背影蒼涼而寂寥。
「司令....」傅良瀾喊了一聲。
謝承東沒有動彈。
傅良瀾放心不下,走到了他面前,才驚覺謝承東竟是一臉的淚水。
「司令!」傅良瀾心中大慟,她蹲下了身子,也是陪著他掉下淚來。
謝承東無法抬起雙手,他依舊是耷拉著腦袋坐在那裡,聽到傅良瀾的聲音,他微微抬起頭,問了句;「她睡著了?」
「護士剛才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眼下已經睡著了。」傅良瀾忍著淚水,瞧著謝承東蒼白的臉色,晦暗的眼睛,便是哽咽著勸道;「司令,您也受了傷,軍醫讓您卧床歇息,要不我服侍您躺下,您先寐一會,等良沁醒了,我再過來喊您。」
聞言,謝承東搖了搖頭,他看著傅良瀾的眼睛,只言了一句;「良瀾,安兒是她的命根子。」
「我知道,」傅良瀾握住了謝承東的手,啞著嗓子勸道;「司令,良沁還年輕,您和她還會再有孩子的。」
謝承東便是笑了,他這抹笑意卻是苦澀的,悲戚的,「不會了,她再不會給我生孩子了。」
謝承東說完,便是深吸了口氣,他緩緩站起了身子,剛站起來,便是一陣頭暈目眩,他邁開步子,離開了南廳。
傅良瀾看著他的背影,終是用手捂住了嘴巴,無聲的落下淚來。
南苑。
「夫人,大夫人來了。」秋霞匆匆而來,附在齊自貞耳旁低聲說了一句話來。
這幾日,良沁日日夜夜滴米不進,每日里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只是落淚,糊塗時便是一聲聲喚著孩子的乳名,在官邸里不住的尋找著孩子,謝承東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倒是將所有的軍務全都荒廢了下去。
世人都說他獨愛幼子,然而自謝振瑋夭亡后,所有的後事全都是傅良瀾在打理,身為父親,謝承東竟沒為早逝的幼子花丁點心思,就連孩子下葬那日,他也不曾出席,只因他將自己的全部心思,全是放在良沁身上。
他命人去了江南,將六姨太接回了江北,又命人將孩子用過的東西,穿過的衣裳,睡過的搖籃,連同那些小被子,小玩具,全是收了起來,整個南院再瞧不到孩子的痕迹,似乎那小小的一個孩子,從不曾來過。
聽到傅良瀾造訪,齊自貞眼底微微一變,她不動聲色的示意秋霞去將傅良瀾請了進來。
她如今已快五個月的身孕,身形已是盡顯,待傅良瀾進屋后,她也沒有起身行禮,只微微欠了欠身子,喚了句;「大夫人。」
傅良瀾向著秋霞看了一眼,秋霞會意,立時離開了卧室,並未主子將門掩上。
傅良瀾雙眸血紅,她二話不說,直接上前,就聽「啪」的一聲,她揚起手,狠狠的打了齊自貞一巴掌。
齊自貞捂住自己的臉,卻也不見氣惱,只與傅良瀾道;「夫人何必發這麼大的火,若是傷著孩子.....」
「你還有臉和我提孩子?」傅良瀾冷笑,「你當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兒,能瞞得了司令?」
齊自貞仍是慢條斯理的開口;「夫人再說什麼,自貞可聽不懂。」
「你還在與我裝傻?顧美華如何潛進的官邸,你要不要我將人一個個給你帶上來!」
齊自貞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說到顧美華,倒不得不提一個人兒,若不是她,我也想不起來這世上還有顧美華這一號人物。」
「誰?」傅良瀾聲音冰冷。
「還能有誰,自然是夫人您的母親,傅老夫人了。」齊自貞說完,眼底有譏笑閃過,迎上傅良瀾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