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梁丞相昨夜遇刺了。
今日一上朝各大臣便對此議論紛紛。
「據說是丞相府舞姬動的手。」某大臣對自己掌握的小道消息頗為自信。
「這舞姬不去爭寵,反而去刺殺梁丞相,孫大人,莫不是又從哪聽來的閑言亂語?」
「這丞相大人的舞姬可都是皇上賞賜的,孫大人,您這這意思莫不是在懷疑皇上?」
那孫大人一聽這般言語,當下便是不再說話了,這朝中少不得那梁相的心腹,說多了倒恐禍從口出。
宋綺羅今日來的比往日遲,馬車在承天門前停下,她正了正衣冠,又將羽氅解下,她在綠色官袍下著了一件夾襖,幸得她體型偏瘦,如此穿著倒也看不出臃腫模樣。
下車匆匆往承天門內皇城裡趕。
「宋大人。」
她回頭,原是那侍郎李懷陽,她不解,最近這李懷陽怎麼隔三差五的找她聊上幾句,往些日子二人即使正面碰上也不曾交談言語的。
「李大人,今日來的倒是不早。」她轉身拱手行禮。
「宋大人謙虛了,咱們彼此彼此。」
「那既然時辰不早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說罷兩人並肩往裡面走去。
「丞相大人昨夜遇刺一事宋大人可有耳聞?」李懷陽似是無意,突然開口問道。
宋綺羅抬眼往周圍瞧了幾眼,見梁丞相那幾個心腹在金鑾殿前另一個位置站著,這才小聲道,「此事只怕全城人都知道了。」
「也是,據說陛下連夜下詔令大理寺卿徹查此事。」
宋綺羅搖搖頭,「陛下也是糊塗了,不是說這兇手是梁丞相府上的舞姬嘛,這舞姬不是陛下賞賜的嗎?怎可能真查,最多是做做樣子,想平息此事。」
李懷陽只覺得她說的有理,當下更加覺得此女子不同一般女子,清俊的眉眼不禁上揚,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那宋主事認為真相該是如何?」
一道低沉如水的聲音突然傳來,這宋綺羅正說在興頭上,聽有人問,也沒看是誰,只道,
「既然無人指示,那便是舞姬爭寵不成,因愛生恨了。這種事在高府貴院多的是。」只是好奇怪,這李懷陽幹嘛要拽她的衣袖,她蹙眉。
「宋大人,丞相大人在咱們後面。」李懷陽忙低聲道。
宋綺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只覺得自己十分需要尋個佳日,帶上幾兩香錢去應求寺里燒燒香,求求佛,拜拜菩薩,指不定能求來個好運氣,不然天天跟這幾天似的被這閻王嚇上幾嚇,能不能撐到除夕日還真不好說。
「下官見過丞相大人。」兩人轉身行禮。
「宋主事不去大理寺判案,留在禮部做小主事,本相竟又覺得屈才了。」梁琰垂眸睨了這兩人一眼,最後目光定在宋綺羅身上。
宋綺羅聽出他語氣里的譏諷,又想起昨日的情景,「不屈才不屈才,下官目光短淺,生性愚鈍,也就能打打下手,辦點小事。」
李懷陽一聽,皺眉,這宋綺羅到底是個女子,骨子裡還是膽小怕事的。
「不屈才便好,本相昨日看了你那摺子,現在看來裡面當真是有無稽之談,本相既沒有污衊良臣,也未曾浪費良才。」
宋綺羅欲哭無淚,丞相大人,那個摺子可真不是下官本意所擬,以您的才智應是猜得到的,再說下官不是為此罰了半年俸祿嗎?您為何糾結至此呢?
那司禮監的劉公公從金鑾殿里出來,抬高尖尖的嗓子,「上朝!」
宋綺羅這才鬆了一口氣,默默退到丞相大人後面,準備進殿。
梁琰卻沒有動,他慢悠悠轉過身,將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然後在眾臣驚詫的目光中將氅衣遞到宋綺羅面前道,「宋主事。替本相拿著吧,本相想,既然你能辦小事,那就不用上朝了,在外面候著吧。」
「下官定不辱使命。」宋綺羅接過那深色氅衣,然後高大挺拔的丞相大人闊步朝金鑾殿邁去,後面的大臣們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頗有一種,「宋大人,丞相大人對你器重有加呀,這丞相大人的衣服可不是誰都能拿的,任重道遠,任重道遠呀。」
「宋大人,那我就先進去了,回頭再聊。」李懷陽雖有心與宋綺羅套近乎,可也畏著梁琰,一時不再多話,隨著人流進了殿。
宋綺羅朝雙手哈了一口氣,幸虧自己今天多添了一件夾襖,不然在這清晨的冷氣中再待上幾個時辰,那估計真的要凍出病來。她雙手原是捧著那件衣服,後來大概是發覺這氅衣用的是貂皮做的,手指所及之處,暖3和至極,隨後便將它抱在手裡,把雙手全都裹進衣服裡面,然後走到漢白玉石雕欄杆旁,靠著欄杆,這一暖和起來就想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她一夢醒來,還未下朝,她想招人來問問,又見石階下金頂轎前那四個高大又面目冷淡的相府小廝,想想,還是罷了,且繼續等著。
她周圍的空氣中彷彿散發著一股松竹香,這味道很熟悉,她又仔細嗅了嗅,直到鼻子碰到手上的氅衣,才想起昨日丞相大人身上確實有這股松竹香,清淡好聞,她忍不住湊了過去,真是又暖又香,想來這差事倒也不壞,在金鑾殿里那真真是大氣不敢出一個,不過倘若她那老爹曉得她現在正為此差事而慶幸,估計又得說她不思進取,沒膽沒量了。
梁琰出來便見那個身著綠色官服的小女官正把臉湊到自己的大氅上,濃眉皺了起來,冷峻的臉上更添一份森然,後面的大臣亦是吸了一口氣,見丞相大人的這般臉色,存了看戲的心思也即刻消散了,一個個朝他拱手作揖,「相爺,下官告退。」
「宋主事,味道好聞嗎?」他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宋綺羅忙抬起頭。
「丞相大人,下官,下官就是困了,不小心貼了上去。」她辯解道,隨後又將衣服雙手捧好,遞給他。
梁琰唇邊勾起一抹笑,「那就勞煩宋主事替本相繫上吧。」
宋綺羅微微抬頭,又看了眼四周,朝臣們走的差不多了,除了那四個相府小廝,就是守衛在金鑾殿周圍的御林軍。
「丞相大人,影響怕是不大好吧。」她有氣無力的推辭著。
梁琰輕哼了一聲,嚇得宋綺羅又是一抖。
「怎麼,你還怕別人說閑話?誰敢說?」他的聲音突然壓低。
您是丞相,當然沒人敢說您的閑話呀,下官一個小小主事,那可就說不準了,她默默腹誹。
「宋主事,本相還要去處理公務。」言外之意就是你快點,耽誤了我的時間就是你的責任了。
宋綺羅無奈,抖開大氅,她白玉的手與深色的大氅形成對比,在這刺骨的冬日裡,顯得格外刺眼。
梁琰身形頎長高大,宋綺羅掂起腳尖,將大氅從他右側往後繞過去,然後用左手接住。
她離他很近,一抬頭便能對上他稜角分明的下顎,他的氣息很輕但她還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吐出的溫熱的氣息,那抹松竹香愈發濃郁,男人幽深的眸子緊緊鎖在她的頭頂。
宋綺羅覺得心裡有點慌亂,她系著那大氅上的帶子的小手微微發抖,怎麼系也系不好,最後索性打了一個死結,然後慌忙退到一邊。
只見那丞相大人低頭看了一眼那打的死死的結,倒也沒為難她重新系,只是道,「如今也不奇怪宋主事為何要十年寒窗苦讀,入朝為官,這女兒家的細膩到底是沒什麼天賦。」
宋綺羅臉上微熱,丞相大人,下官是被您的氣勢嚇得好吧,心裡是這般想的,說出的卻是另一番話。
「丞相大人說的在理,下官對於這些實在手拙。」
「宋主事,本相突然發現你也有一些優點,能及時知錯,不為自己狡辯,更有自知之明,」梁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個可塑之才。」
「多謝丞相大人誇讚,下官必當再接再厲,不負厚望。」要說她宋綺羅怕起事來,你指著白的說那是黑的,她絕對不會說那其實是白的,您說是黑就是黑。
「如今沈尚書被罰閉門思過,禮部事宜陛下又都交給本相,春試在即,本相也想為陛下為朝廷選出一些真正的可釀之才。」他說道真正時,語氣壓的很重,目光朝她掃了一眼,宋綺羅心虛的點頭附和。「本相聽聞許多舉人早早便進京做了準備。」
「丞相大人,確是如此,京城有許多客棧長期租賃給這些遠道而來的舉人。」
「本相打算這幾天私訪一下這些客棧,權當考察了,這考察吧,不帶幾個禮部的人,其他人知道了還以為本相有意架空禮部職權,你說,本相是這樣的人嗎?」
宋綺羅抬頭笑道,「丞相大人多慮了,大人這是為陛下為朝廷著想,怎可能有這種不軌的心思!」她覺得自從和丞相大人一起,她怎麼總在昧著良心說話呢?
「像宋主事這般有眼力勁的人可不多,禮部人本相接觸的不多,這麼多人中也就宋主事說話做事最得本相意,因此,這幾天恐怕就要勞煩宋主事隨本相走一趟了。」
「只要丞相大人吩咐,下官隨叫隨到。」這下可是甩都甩不掉了,只希望她這次能表現好點,丞相能把那半年的俸祿給了她,沒準修葺宅院的想法還能趕在年前實現,想到這,她的表情便是真有了幾分真情實意。「不過,大人,容下官斗膽問一句您昨晚沒被傷著嗎?」
說來奇怪,不是說遇刺了嗎,怎麼見他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
「怎麼,你希望本相受傷?」
「下官不敢,下官這不是關心大人您嘛。」
「一個女人還傷不到本相。」說完便大步下了石階,上了轎子,不多久,轎子便緩緩抬出來承天門。
果然是舞姬,這女人也是傻,為了個冷熱不通的男人斷送了自己的性命,著實不值。
她搖頭,以此為戒,以此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