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深冬的山林里枝葉零落,陽光穿過光凸的枝丫點綴在這條僻靜的山路上。
轉眼便是男人寬闊的胸膛,彷彿還能在這血腥味間嗅到那股好聞的松竹香,她雙手彆扭的擱在自己胸前,男人有力的大手穩穩噹噹地卡在她的腋下和腿后膝處,竟令她一時有些怔忡和心猿意馬。
這丞相大人真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人,一會是對她嫌棄至極,現又對她這般。宋綺羅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仰頭小聲道,「丞相大人的,下官應該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了。」
她試圖動一下身子,又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是被人橫抱著,抬眼見男人清俊的眉眼微蹙,也不好再亂動下去。
梁琰似乎沒有聽見她說的話,手下隔著衣服觸及的地方一片柔軟,他眸光微閃,腳步突然加快,在山路的出口處將她放了下來。
「自己走吧。」
他的聲音低沉,臉色也突然變得幽然,宋綺羅不懂這人的心情怎麼說變就變,難不成是自己太重,累到他了?可是她都說可以放她下來了。不過,眼看出了這路口便是往京城街市的方向了,穿過這條街市,就是丞相府。
彷彿之前被人追殺的情景不曾發生過,不過,這車夫是出相府時便安排好的,而且看方才那樣子似乎不是沖她來。
「丞相大人,這三天兩頭的總有人暗中對付您,依下官看,您明日讓陛下再派幾個宮裡的侍衛跟在您身邊。」
梁琰只幽幽說道,「對付這些個人本相還是不在話下的,要是身邊沒個礙事的會更好。」
「大人是在說下官嗎?」宋綺羅明知故問,「哎,下官方才怕丞相大人分心,可是尋著機會便立刻躲到了一邊。
她自覺自己表現的很不錯,說完之後臉上便寫滿了微笑,亦步亦趨地跟在梁琰旁邊,準備隨時準備開口說那剩下的碎銀子的事。
「宋主事表現確實積極,這一路也確實處處為本相著想。」
丞相大人您終於發現了,您知道下官的心意便好,下官可是一心為丞相大人效勞,事無巨細,面面俱到呀,宋綺羅一臉欣慰。
梁琰側頭垂眸,見這小女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覺得莫名其妙,「即是如此,待會記得去本相府上賬房那把今日剩下的碎銀登記報備上。」
這話一落,就見宋綺羅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了,秀眉扭動,「丞相大人,咱們明天出來還得用呢。」
「明日出來你自個待上銀兩。」梁琰鐵了心不想將那碎銀給她。
這可把她急的,平日里畏畏縮縮,一說到錢財便精神了好幾分,於是硬著頭皮道,「下官這個月的俸祿都沒著落。」
「既然宋主事手中如此拮据,這半年俸祿便不剋扣了,月底去戶部領吧。」
他話音一落,宋綺羅便是喜上眉梢,愈發覺得這趟沒白走,剛才的刀光劍影在這半年的俸祿的襯托下便是忘得一乾二淨了。「丞相大人,您真是通情達理,體恤下臣,宅心仁厚,寬宏大量!」
梁琰停下步子,回頭漫不經心道,「宋主事倒是生了一張巧嘴,那今後的茶水錢?」
「茶水錢自然是下官分內之事,分內之事。」
她低著頭回話,沒有發覺男人淺薄的唇角微抿,只是那抹微笑稍縱即逝,待她抬頭,男人臉色如常,清冷挺俊。
她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又好像沒什麼不對,哎,好歹那半年俸祿回來了,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她興奮。
他們沒有走多久便碰到了相府來接應的人。正是那管事駕著另外一輛馬車趕了過來,他見到他們當即跳下馬車,雙膝跪地,向梁琰請罪,「相爺,小人辦事不力,這車夫小人實在沒想到他——」
「沒事,人,本相已經處理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回相爺,今日準備將那舞姬押出相府,送去邊疆,不過臨出府時,她說有事要稟,於是便將這事和盤托出了,這車夫是上個月小人從販子那買回來的,沒成想是那邊的人,小人辦事不力。」
「此事確實粗心大意了,人本相已經處理了,下不為例。」梁琰揮袖繞過他上了馬車。
一臉茫然的宋綺羅對著管事笑笑,隨後跟了上去。
待她坐好,又偷偷拿眼看著梁琰,只不過,梁丞相目光如炬,很快便捕捉到她的眼神。
沒多久,管事便將馬車慢慢駕了出去,街市的叫賣聲隔著馬車傳入耳中。
一切都像剛開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宋綺羅不笨,雖然她不知道這兩次的刺殺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背後定是有人指使,可是在這大越朝誰還敢和丞相大人作對?她著實想不明白。
「這世上有些事情不知道可能會活的久一點。」
低沉的聲音響起,宋綺羅低下頭,心裡有些怨念,這丞相大人莫不是有什麼法力,怎麼她心裡想什麼他都能知道?
「丞相大人說的是,幸虧下官只對這世間一些俗物感興趣。」既然丞相大人不想讓她打探,那她便裝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說來聽聽,哪些俗物?」梁琰問道。
「回丞相大人,下官到底是一個女子,這歡喜著的東西莫過於錢財和——」宋綺羅頓住,眼前的丞相大人臉色清和,眸底一片淡然,她微微抿唇。
「和什麼?」
外面駕著馬車的管事臉色有點吃驚,他家相爺話可是向來比較少的,而且這種問題他家高貴又英挺的相爺竟然還一本正經的追問,反常,著實反常,莫不是因這兩日的刺殺受了刺激?
「和男色呀。」宋綺羅覺得自己今天膽子一定是被嚇大了,說完又十分懊悔,「丞相大人,下官是在開玩笑,開玩笑。」
「那宋主事覺得李侍郎這種男色與本相這種男色哪種更好?」馬車突然咯噔一下,梁琰不悅,「管事,這挑人你不會挑,這馬車也不會駕嗎?」
管事覺得冤枉,明明是相爺您一語嚇到小人好不好,您明明是那個少言寡語不問俗事的相爺好不好,若非您這句話小人也不會手一顫亂了韁繩的力度然後拌著石頭好不好,當然,管事是不敢明著這麼說,朝裡面回了句,「相爺,不小心碰到石頭了。」
宋綺羅心裡確是另外一番滋味,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叫你亂說話,現在該怎麼回答,說更歡喜丞相大人這般的,只怕丞相大人會大怒,原來你這小小女官竟存了肖想本相的心思,這若是說李侍郎吧,又怕丞相大人不悅,原本相這天人之姿竟是連那李侍郎都比不過,宋主事果真是有眼光呀。
梁琰沒理會他,見對面坐著的小女官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眉眼微挑,「宋主事,抬頭回話。」
宋綺羅一聽他命令猶如條件反射般立刻抬頭,圓潤的小臉白裡透紅,看著倒令人想一手掐上去,梁琰移開目光。
如此淺俗的話題,他竟用這般正經的語氣,果然是遊走官場多年的人,宋綺羅心裡又權衡了一般,這才開口道,「丞相大人這是妄自菲薄了,您可是能文會武,德才兼備,英姿過人——」
「行了。別說了。」梁琰出聲打斷她,這女官拍馬屁倒是會拍,只是他覺得自己是不想再聽了,也不知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綺羅立刻乖乖閉嘴,莫名其妙,讓說的也是您,不讓說的也是您。
馬車裡一時無話,好在時間不長,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相府門前。
腳一落地,梁琰便吩咐她隨管事去賬房那做登記。
管事領著她去了賬房,賬房先生不似其他做賬房的那般瘦弱書生模樣,而是有幾分高壯,說話語氣粗重,下筆有力,宋綺羅不禁感嘆,這丞相身邊的人,真是個個不一般。
走出賬房,管事又帶她去了正廳,這繞了半個丞相府,好像還沒有見到傳說中陛下賜給丞相大人的那幾個舞姬,這偌大的相府除了幾個丫鬟小廝管事便是沒多的人了,在正廳坐下,宋綺羅才感受到一股冷清,見丞相大人還未出現,她琢磨了一番,復又起身道,「管事,丞相大人?」
「宋大人,我家相爺這會估計在洗浴,您且再等會。」
「不不不,管事,眼下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就不再叨擾了,勞您回頭替我向丞相大人知會一聲。」
不待管事多說,她便準備離開。
只是這腳還沒踏出門便給人喊住了。
「宋主事,且別急著走,晚上還得和本相走一趟。」男人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過來,她轉過身,只見那梁琰不知何時出現在那左側的廊道里。
他換了一身藍色錦袍,白色刺著金絲的腰帶緊緊束在他精瘦的腰間,沒有佩戴任何腰飾,整個人站在那,高大挺拔,讓人看了倒真是容易心猿意馬。
「宋主事?」梁琰又叫了她一聲。
宋綺羅發覺自己差點失神,3忙定了定眼睛,「丞相大人,這晚上有什麼值得看的嗎?」
她還想現在就回家,這一到晚上,還不知道折騰多久。
沒讓人失望的是,一個小廝匆匆跑來傳話,「相爺,陛下宣您即刻進宮。」
梁琰吩咐他去準備轎子,當下也沒了時間再與這小女官多說什麼,只道,「本相既要進宮面聖,管事,你過會便派人送宋大人回府。」說完便大步離去。
管事辦事效率也倒高,沒了多久,相府的馬車便行至宋府,趕巧讓她正從藥鋪回來的爹看到,一聽是丞相府的,忙掏出身上的幾個碎銀打發打發駕馬車的小廝,待人走後,宋綺羅才對他爹說道,「爹,人家又不是宮裡來傳話的公公,您亂給什麼打賞。」
「羅兒呀,你爹我看如今這梁丞相對你也是器重有佳,他身邊那些個人,該打點的還是不能少。」
什麼器重有佳,就是帶個禮部的出去做做樣子。宋綺羅一番怨念之後又對宋老爺說道,「爹,我就丞相大人一臨時打下手的,什麼器重不器重的。」
二人一道邊朝府中走去邊說著話。
「你個沒上進心的,我告訴你,必須給我坐上郎中位置。」
「我去看看麒麟了,對了,爹,我有個想法,讓阿寶也去夫子那學習,如此對麒麟也有一個好的影響。」宋綺羅轉移話題,說完便往後院跑去。
宋老爺聽她這麼說,在後面喊到,「這還又得出錢供一個,所以你要好好爭取仕途,家裡條件好了,送多少書童去學堂都沒問題。」
宋綺羅步履匆匆,權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