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肆意恩仇(十)
魏長澤忽然將邵日宛大氅的帽子給他帶了上去,遮住了大半張臉,一把推開他道:「快走。」
劍氣剛剛逼過來,帶著排山倒海一般的氣勢,壓得邵日宛頓時汗毛立起,一種被本能的恐懼霎時出現。
魏長澤一把推開他,右腿蹬地飛至半空,懷裡掏出一張符紙掐了個訣道:「破!」
符紙抖動片刻,忽然分成了數張飛向男人,將他團團圍住。
魏長澤和邵日宛二話不說,直接輕功飛走。
半空中符紙包裹成了一個圓,卻忽然從裡面閃出了幾道劍光,符紙越來越不穩,最後隨著一聲暴喝忽然破開,男人提劍沖了出來!
這分明已經是元嬰期的劍修!
魏長澤一邊跑一邊轉過身來跟不要錢一般亂扔符紙,在半空中炸開亂七八糟的閃電雷鳴。
邵日宛道:「你沒有厲害一點的么?!」
「沒了,」魏長澤道,「剛那張還是問李舒求的。」
邵日宛:「那你想想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吧。」
魏長澤:「你是不是想聽我說甜言蜜語?」
邵日宛:???
魏長澤忽然停下腳步一下子回過身去道:「現在說這些有點早,大師兄。」
他張開胳膊飛快地擺了個式,雙臂交錯間陣陣紅光從背後出現,錯落成一道圓圈,他用拇指鮮血畫了張符,咬牙道:「威嚴大道,斥惡如敝,金門凜凜,日月失光,順吾咒者,速來伏降,達吾咒者,傾死滅亡,急急如律令!」①
一聲呼嘯忽然從他的背後傳來——一隻黑色猛虎憑空跳了出來!
魏長澤的臉隨著這隻猛虎的出現頓時褪了血色,向後退了一步,喝道:「去!」
隨著他這一聲令下,猛虎驟然撲了上去,生生嘶吼攝人心魄!
這男人瞬間愣住,他早已憑藉著這些符咒術士確定了魏長澤方位,卻被這忽然衝出來的猛虎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光是他,就連邵日宛懵了一瞬,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被魏長澤拉住道:「快走。」他氣力已有不足,低低地喘息了一聲。
兩人方位徹底暴露,越來越多的人沖著這個方向跑來,猛虎立於眾人面前,涎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一群劍修少見這種塞外的旁門左道,握著劍有片刻的猶豫。
邵日宛扶住他的胳膊,魏長澤馬上又在兩人身上加了兩道隱身符咒,往旁邊邊跑邊道:「天極門上下定以為我們逃了,肯定在各個出口抓緊盤查,現在不宜出去。」
邵日宛本也是這樣想的,卻又有些憂心,問道:「你感覺如何?」
魏長澤玩笑道:「我這血條掉了起碼一半。」
邵日宛悄聲道:「這樣正好,不要運功,掩住氣息,我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進去!」
「英雄所見略同,」魏長澤道,「真是想到一塊去了。」
外面紛紛攘攘,一個個道士提著劍來回跑動,背後的猛虎嘶吼不斷,一隻惡鬼的亡魂帶了凶煞之氣,震懾人心。
那男人提劍便向著猛虎而去,吼道:「守住瓷樓!守住出口!」
紅木閣樓外的守衛頓時湊在一起,擺了一個方陣,劍法整齊劃一,一個結界霎時劃了出來。
就在這之前,二層紅木閣樓被人用硃筆黃符封印,一張穿牆符憑空出現又很快的消失在了空氣中,只在一瞬間,兩人早已溜了進去。
閣樓里一片黑暗,只有幾束陽光順著窗欞投進來,把空氣中的灰塵照亮。
「就是這了,」魏長澤輕聲道,「你看。」
這裡空氣陳腐,彷彿壓在了他們的頭上,就連聲音也吞了進去,顯得低沉暗啞。
一個棺槨懸於空中,就在橫在他們的頭頂。
魏長澤幾步飛上,上前看了兩眼,在伸手扒開惠靜腹部的衣服時,忽然道:「唉你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
「??」邵日宛莫名其妙,「你怎麼不迴避?」
魏長澤:「那算了。」
傷口橫亘在上半身,幾乎聲聲地將她劈開。
邵日宛有些不忍,皺了皺眉。
魏長澤道:「你看吧,我就說你迴避一下。」
話沒個正經,手上倒也沒落下,探了探傷口上的黑污。
邵日宛道:「這傷口確實只有長刀才能做到。」
「未必,」魏長澤道,「先走,此地不宜久留。」
外面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明月當空,並無星辰,這雪一直紛紛揚揚的落下,好像總也沒個盡頭,方勝將窗子大敞,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
隔壁忽然傳來了動靜,方勝霎時清醒過來,打開門跑了出去。
邵日宛正好走出,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讓他進來。
方勝低聲道:「大師兄!」
邵日宛左右看了一眼,關上門道:「不是叫你不要等著嗎?」
方勝只是道:「你們可有受傷?」
「自然有。」魏長澤道。
方勝:「哪裡?!」
魏長澤畫符時咬破的大拇指伸給他看,道:「你看看,都出血了。」
方勝:……
「別逗他了,」邵日宛道,「我們都沒事,今日太晚了,趕緊回去睡覺。」
方勝有心聽他們講講今天的經歷,卻也不好說出來,有些猶豫。
邵日宛道:「你要是不早睡就長不高了,快回去。」
方勝倒是一向聽話,見他二人無事,也放心了些,應了聲回了自己的房間。
屋裡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魏長澤將衣袖解開,胳膊上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邵日宛狠狠地皺了下眉,取出了一小瓶金創葯,輕輕地抖了上去。
魏長澤無甚表情,只是沉默的看著。
邵日宛道:「以後少用這樣的功法。」
魏長澤笑道:「若有辦法自然不用。」
招惡鬼為己用,惡鬼所受之傷道道反噬,都在飼主身上。
當時情況緊急,怕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邵日宛道:「你若總在這個時候拚命,乾脆別叫我,眼不見心不煩。」
魏長澤只笑不語。
兩人一時都是沉默。
最終還是魏長澤先開了口,道:「惠靜那傷口非常人所為,且不說通身泛了污黑,那是帶了多重的殺孽的人才能做到,就是她身上現在還帶著戾氣。」
邵日宛淡淡道:「傳言藏名山掌門人不是殺手出身么?」
「他若真有這樣的本事,也不至於被凌遲至死。」
邵日宛道:「殺孽之人如何修道?這人莫不是個魔修?」
魏長澤笑道:「你可知,偽善的真人仙君,並不比魔修差了什麼。」
邵日宛:「你可有什麼人選了?」
「並未,」魏長澤道,「就覺得奇怪。」
邵日宛瞭然:「惠靜元嬰三層,死前衣冠不亂顯然連掙扎也無,東勝神州能如此輕易將她擊殺的人又能有幾人?」
魏長澤道:「這事我們怕是管不了。」
邵日宛:「恐怕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此事有異……」
魏長澤簡單道:「且行且看。」
邵日宛道:「今日這一趟,你怕是藏也藏不住了。」
魏長澤已步入了金丹期二層,怕是在交手時早已顯露了出來,在秦安城中步入金丹期的修士,怕是一隻手也能數出來。
更何況他劍符兩修,必須要守住一個緊緊藏住,不然他一個金丹期的符劍兩修,簡直是自己往槍口上撞。
魏長澤卻笑道:「別擔心。」
這一趟,徹底把天極門惹怒,第二天一大早便來了一大群人堵在門口盤查詢問。
只因魏長澤始終都沒露出身形,用的全是符修的本事,所有商館客棧但凡住了道士的都被闖進了人。
邵日宛一步一步地從樓上走了下來,淡淡地看了一眼,道:「所謂何事?」
帳房道:「這幾位仙君有話想問您。」
其中一個道士道:「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邵日宛道:「他正入定,你有事便說吧。」
那道士上下掃了一眼他道:「你是哪門哪派師出何門?可受了天極門邀請?」
邵日宛早已打好了腹稿,正打算胡扯一番,卻聽李舒的聲音從上面傳來:「符修十二塢,鬼手鄭千秋之徒,已收了請柬。」
他撐在欄杆上,渾然不羈地睥著下面的人,道:「怎麼,道友想看一看么。」
那道士道:「昨日天極門被符修和劍修擅闖,那符修用的正是陰陽術招鬼,您可有什麼高見?」
李舒輕笑道:「我能有什麼高見,你劍修自詡正派之流,不待見我們這些旁門左道,自然是不知道了,招鬼術哪個符修不略知一二,難道有人用了招鬼術便要懷疑到我的頭上?」
「自然不是,」那道士道,「只是那人怕是已步入了金丹期,中原人士實不知還有那位人才能到如此地步。」
李舒漠然道:「你待要如何?」
道士道:「敢問您坐化到哪層?」
李舒看了他一眼,忽然間真氣運走全身,灌注在整個客棧之中,壓在了眾人的頭頂,遒勁萬分!
邵日宛無語凝咽,只覺得這世上的人除了他都像是加了buff一樣。
李舒道:「您可滿意了?」
那道士躬身道:「只聽說,這家客棧里不止您一個符修。」
邵日宛適時道:「如此,便讓您安安心。」
說著轉身上了樓梯。
這群人趕緊跟上。
邵日宛一下推開房門,道:「請吧。」
屋裡光線微暗,檀香味充斥鼻間,床上坐著一個黑衣男人閉著眼打坐。
幾個道士屏住呼吸慢慢地走了過去。
邵日宛也不理他們,自顧自地坐到桌前斟了一杯茶。
不知是哪個人因警戒輕輕地拔了劍,就這微弱的一聲劍出鞘的聲音傳入了魏長澤的耳中,他霍然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