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天有不測(二)

46.天有不測(二)

進門時,邵日宛正在練劍,白衣獵獵作響,身形翻飛劍意瀟洒,見他回來忽然收了劍勢,走過來問道:「如何?」

魏長澤道:「好了。」

邵日宛便笑了,看著非常開心的樣子,「那就好,不如我們今天出去逛逛?」

大概是他心裡也惦記著什麼,大石放下,當真覺得舒坦了些。

魏長澤自然沒話說,「好,走吧。」

這樣的日子過得是很快的,兩人各自都還算得上勤勉,邵日宛日日練功,魏長澤日日被邵日宛拉著練功療傷,偶然得了空,或兩人都有些閑情,便去街上轉上兩圈,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交一些亂七八糟的朋友,都不提姓名出身,只是一通胡侃,也算是很好的日子了。

一晃便開春了,李舒再怎麼拖也拖不下去了,收拾了行李帶了些人手,還是去了秦安。

當日邵日宛也跟著十二塢的弟子一起去送行,見李舒一腳踹在魏長澤的身上,被魏長澤順勢抓住了腳踝,單腿蹦了數十米哭笑不得的罵了他的娘。

李舒:「要數見色忘義我真是誰都不服,你第一。」

魏長澤混笑道:「誰也別說誰,等輪到你的時候還不如我呢。」

李舒的腿腳還被他拉著,趁他不備忽然凌空一轉,踢在了魏長澤的胸口,大爺似得推了推鼻尖,「放你奶奶的狗屁。」

魏長澤抱臂看著他道:「一路順風啊李道長。」

邵日宛也道:「一路順風,盼凱旋而歸。」

李舒回頭望了一眼,出了鄭千秋外,十二塢數百的內外旁門弟子均已趕至,不論是懷了怎樣的心情,到最後走出去的卻是他。

若是這樣想,還莫名有些燃。

他信步走至石陣正前方,轉頭面對眾人,朗聲道:「十二塢第十代掌門人鄭千秋弟子,李舒,逢百年秦安法會,蒙掌門人親授,今日應戰!」

眾師兄弟振臂齊聲高呼:「十二塢!十二塢!」

邵日宛嚇了一跳,卻見魏長澤也大笑著跟著應和著喊著:「十二塢!李舒!十二塢!李舒!」

任誰在這種氛圍之中也會生出些激動,李舒面色鄭重地望了一眼眾人,駕馬而去。

秦安法會定在了三月十五日,東勝神州大地上所有的青年才俊都已經盡數提前趕往,只靜待著法會開幕。

與秦安法會一起來的,是方勝的音信。

最近的一封家信,說在箜虹附近找到了方勝,箜虹距離秦安足有一千餘里,日夜不停沒有七日也是到不了的,卻不知為何在那裡得了消息,邵府的人派出人去探了一次,確是方勝無疑,只是好像情況很是複雜。

信中說的很籠統,只說還望邵日宛親自過去解決這件事。

魏長澤洗了澡,敞著懷走了過來,自然地把手放到了邵日宛的肩膀上,「怎麼了?」

邵日宛抬頭看了他一眼,皺著眉道:「方勝在箜虹,好像惹上了當地的什麼人,一時還脫不了身。」

聽到了這個名字,魏長澤頓了一下,「箜虹?」

邵日宛嗯了一聲,「你知道?」

魏長澤道:「李舒家在箜虹。」

邵日宛想了想,道:「估計和他沒什麼關係,不過方勝能惹什麼事?邵家都解決不了?」

「去看看,」魏長澤當即下了決斷,「明日就去。」

邵日宛也當即否了,「不行,你要留在這裡。」

魏長澤笑了聲,「不差這一天兩天。」

邵日宛卻想也不想,他腦袋裡有三五條解決的出路,唯獨沒有一條是帶著魏長澤的,這個時候就是天塌下來了這人也不能離開十二塢。

魏長澤的手又有些不老實的順著他的肩膀往衣服里伸,簡直自然無比輕車熟路。

邵日宛也懶怠去管了,放下通道:「我明天早上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走這幾天你自己長點心。」

魏長澤的氣息遊走在他的脖頸間,低笑一般的道:「那是自然。」

他心裡也是清楚的,邵日宛如今有些敏感,他跟著去了恐怕幫不上忙,只能讓邵日宛這一路上擔驚受怕如驚弓之鳥。

再說,箜虹從未聽說過出什麼有出息的人物,那地方算是鍾靈俊秀,算是凡人的天下,因此兩人都沒怎麼放在心上。

邵日宛似乎對他難得的好說話十分滿意,笑著順勢吻上了他的嘴角。

趙老伯已然老了禁不起奔波,指派了些人直接在箜虹接應,邵日宛第二日一大早披著星光便已經牽出馬匹,準備動身。

魏長澤看著他笑道:「行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這話不是這麼用的,」邵日宛指正道,「你還不如直接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魏長澤笑了,「一路順風,等你回來。」

邵日宛不願顯得唧唧歪歪,沖他點了點頭,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在地平線冒起了一個頭,日光瞬間撒滿了整片大地,天地間只剩下一人一馬,一路馳騁。

魏長澤站在原地看了看,直到望不見了才轉身回去。

當日正是三月二十一日,距離秦安法會還有四天。

誰也沒想過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會那麼讓人措手不及。

城中一角建著一座高閣,瓦片漆紅,樑柱塗翠,木雕精細遍布樓宇,算得上頂富貴華麗。

屋裡坐著一個少年,穿著白色錦袍綴著藍色邊,上面用錦線綉著雲紋,他是背對著門的,聞言轉過了身來。

窗子忽然響了一下,少年身子頓了頓。

這房子里不知有多少門衛眼線,他垂下眼睛,微微側身不著痕迹地又聽了聽。

又沒有動靜了。

少年在心裡嘆了口氣。

幾乎就是瞬間,忽然窗子從外面被大力震開,一個白衣身影隨之而至!

方勝瞬間轉身,又驚又喜地看著那男人。

邵日宛一把上前抓住他的手,「走。」

方勝二話不說直接跟上,外面是三層樓高,兩人眼都不眨便跳了下去,衣角翻飛起來,等落到地上的時候,忽然從四面趕來了一大群人將二人圍了起來。

一個男人站在中央,他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面色沉靜道:「少爺,你要去哪?」

方勝似乎對這人有些恐懼,避開了他的視線往邵日宛的身邊躲了躲。

刀疤男道:「回去。」

邵日宛開口道:「讓開。」

刀疤男終於看向了他,「你是何人?」

「這孩子的師兄,」邵日宛道,「你擄走方勝數日欲意何為?」

刀疤男平淡道:「你手中拉著的,是我府的小少爺,年幼時因故失散了,多虧道長無心插柳,這才得以尋回。」

邵日宛自然不信他這鬼話,低頭看了一眼方勝,見他也是一副不願留下的樣子,便道:「如此,這孩子似乎不大樂意。」

刀疤男看著方勝道:「少爺。」

他不見得臉色有多難看,那如死水一般的沉寂氣質,就連邵日宛都覺得詭異難受。

方勝又往他的身上靠了靠,沒有說話。

邵日宛冷然道:「讓開。」

談判失敗,刀疤男沖周圍人使了個顏色,眾人頓時一哄而上。

這其中頗有些懂道行的,邵日宛一試便知,他一手拉著方勝一手握劍,身形上下翻飛,帶著方勝橫衝直撞,忽然一衝至半空中,腳踩在了數個刀背之上,直接飛了出去!

刀疤男見此,忽然伸出雙手似爪牙,腳下快跑兩步,竟也一衝而上追到了半空之中!

只見他渾身上下並無兵器,卻帶著凜冽的鐵氣,殺意只衝進眾人的骨頭裡。

這竟是一個金丹期的體修!

邵日宛心道不好,體修簡直太克劍修,再凌厲複雜的劍式都刺不破體修的皮膚,便直接拉著方勝御劍往南邊逃去。

方勝道:「算了,大師兄。」

邵日宛趁此機會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勝往後看了一眼,卻嚇了一跳,那男人已經眼見追上了二人,頓時道:「師兄,你放我下來吧。」

邵日宛只是道:「抓緊我。」說著腳下長劍忽然轉了個彎直衝著男人而去!

男人只有一瞬的措手不及,然後更加狠戾的硬是沖了過來。

一個劍修一個體修,帶出兩股截然不同的真氣,兩個金丹期的真氣在天空中交匯碰撞在了一起,兩人均是咬牙強撐。

一時間震蕩出來片片的波動,掃遍了大地。

方勝哪能受得了這樣強烈的衝撞,忽然突出一口鮮血。

這是邵日宛所始料未及的,忽然心裡一驚,兩方對峙,他忽然鬆了氣力,自然露出了大破綻,那刀疤男人抓緊時機震蕩出全部功力,直接將二人拍打到了地上!

邵日宛一手護住方勝的身體,狠狠地皺了皺眉頭。

方勝道:「師兄?師兄你怎麼樣。」

邵日宛擺了擺手,撐著劍站了起來。

刀疤男人站在他面前道:「將人交出,今日便可饒你不死。」

邵日宛輕笑了一聲,「你倒是借你個膽子。」

刀疤男背過手去,瞭然道:「你是廣林邵家長子,那又如何?」

邵日宛握劍的手忽然緊了緊。

對方竟然連他的身份已經調查好了,更重要的是看上去完全沒在怕的。

刀疤男道:「你爹若是知道你在做什麼,恐怕能直接將你逐出家門。」

邵日宛正要說話,方勝卻自己站了出來,「師兄……」

刀疤男順勢對他道:「這就對了,少爺。」

「你該顧全大局。」

邵日宛一把將他拉回來道:「閉嘴。」

刀疤男耐心告罄,「我最討厭不識時務的人。」

邵日宛此行帶來的人基本都是些沒用的,他闖進來也實屬不易,只是既然來了,那就是勢必抱了要帶走方勝的心的。

方勝卻掙開了邵日宛的手,「師兄,我要回去了。」

邵日宛愣了一下。

方勝道:「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日後有機會我們再見好了。」

刀疤男似笑非笑道:「是了,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回來才是對的。」

方勝道:「我……你快走吧。」

他是背對著男人的,口中是這樣說著的,眼神卻在向邵日宛大聲呼救。

邵日宛定在原地,久久沒動。

刀疤男牽過方勝的手,足下輕點飛出了視線之內。

草叢之中忽有異動,邵日宛眼都沒帶眨,長劍錚然引出,兩道劍光飛速閃過好似幻影一般,只聽得幾聲悶哼,血光灑滿了枯草。

之前出了破綻,他卻被看輕了,只派了這點嘍啰來滅口實在有些瞧不起人。

邵日宛將劍入鞘,轉身走了。

長街上稀稀落落地人往來不絕,這是座還算繁榮的城池,天子腳下,諸神庇佑,寧靜而安詳,一切都慢悠悠的,晃晃蕩盪的。

三月二十五日,箜虹一片太平。

這裡既沒有人關注修仙之事,更沒人知道秦安大會,在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有一群年輕的修鍊者正在以命相搏。

今日難得是個極好的天氣,出門甚至不需大氅,這裡不怎麼下雪,比起塞外來,簡直像是夏天一般。

雕刻精細,塗漆光滑的門被輕敲了兩下,並未等著屋內人的反應便直接推開了門。

刀疤男人走了進來,「少爺,您要見個人。」

方勝始終坐在那個蒲團上,似乎自打邵日宛來之後便沒有動過,他頭也不回道:「好。」

男人道:「這人是你舊時故友。」

方勝停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男人似乎走出去引了一個人進來,對那人道:「請。」

屋內走進了一個人,刀疤男人道:「少爺,這是你的兄長。」

方勝實在配合著這些人擺什麼姿態,只是背坐在原地,沒有動彈。

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笑聲,「怎麼不轉過來?」

這個聲音!

方勝忽然猛地轉過身來,果真看見李舒坐在桌前!

李舒擺了擺手道:「吳敝,不如讓我哥倆好好談談?」

刀疤男人道:「這恐怕不好。」

李舒似輕嘆一般道:「僅是不同往日了,你已然做大了。」

「不過人可不能忘本,」李舒笑道,「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狗就是狗,這是骨子裡的東西,永遠不會變的。」

刀疤男人面色陰沉,片刻後轉身而去,臨出門的時候道:「只有半個時辰。」

李舒笑道:「自然。」

男人走了,方勝獃獃地上前一步,看著李舒有些說不上話來。

李舒沖他擺了擺手,始終笑著道:「過來。」

方勝自然是聽他的話,走到了他的面前。

李舒揉了揉他的臉頰,頗有些柔情的滋味,「不是說回家了嗎?」

方勝低沉極了,垂下眼睛道:「就咱們分別的當晚,大師兄他們遇了難,那個魔修來尋仇了,師兄叫我先跑,我便想去追你,讓你幫忙,誰知半路便……」

李舒道:「嗯,辛苦了。」

方勝忽然抬眼看著他,「你是誰?你能救我嗎?他們擄走了我的父母,我根本不敢逃的。」

李舒卻沉默了一瞬,「你的父母……並非親生,那只是些小人,你不需在意。」

「我救不了你。」

「我是你哥,也算你的……敵人。」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李舒轉過了視線,抿了一口茶才順下來。

其實這麼多天來,方勝又怎麼可能還沒有想通呢,只不過他還是個孩子,無論如何都難以讓自己去接受。

他退後了一步,微微搖頭道:「你弄錯了。」

李舒道:「大概吧,如果這樣想你能舒服點的話,就當我弄錯了。」

方勝又說:「我不想與你爭什麼……我們不是敵人。」

李舒忽然笑了,「巧了,我也不想來著,咱們說了不算。」

方勝死死地憋住眼眶裡的淚,不讓它掉下來,就這樣看著李舒。

「你早就知道了嗎?那日你叫我回家的時候,就是已經知道了嗎?」

李舒停了一下,道:「我見你第一面時就知道了,你小時候我常去看你,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從你尚在襁褓,一隻手還握不住我的一個指頭的時候,我便看著你了,如何能認不出來。」

方勝:「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身份尊貴著呢,」李舒道,「是獻伏王嫡子,我都要給你讓道,你母親是監國之女,獻伏王正妻,你三歲那年,後院的女人生事,讓你母親蒙受了大冤,我將你送了出去,用的是三片金葉子和她頭上的一支珠簪。」

李舒道:「你母親已經死了,你若是想日後尋仇我便告訴你,她的死後院里誰也脫不了干係,包括我母親和我。」

方勝恍然、無措地、毫無意識地、流下了一行淚。

李舒道:「我是長子,你是嫡子,世人都覺得咱倆該是仇敵,所以咱們便是。」

方勝搖頭道:「不。」

也不知道是在否定什麼。

李舒笑道:「你叫李真,字皓然,你爹已然快不行了,就是這兩天了,誰也想來分一杯羹,我自身難保,不過這樣,你若叫我一聲哥,我便拚死也保你一條命如何?」

方勝獃獃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喃喃道:「哥。」

李舒綻了一個燦爛的笑,揉著他的臉道:「好孩子。」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吳敝推開門道:「你該出來了。」

李舒站起來呼嚕了一下方勝的腦袋,「好好吃飯,我先走了。」

吳敝眼神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視,讓人覺得粘膩噁心。

外面的陽光正好,絲毫不見屋裡的陰冷。

李舒還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

在最深的衚衕里,前兩天有人租下了一個好幾年都沒人住過的宅子,李舒就在那裡找到了邵日宛。

邵日宛看見他的時候,臉色幾乎瞬間變色。

今日是三月二十五日,李舒本該在秦安法會。

李舒今日兩次難以啟齒,幾乎用完了一輩子的份額。

邵日宛直接問道:「是……魏長澤嗎?」

李舒點頭道:「我家中……出了事,對不住。」

就是這樣,李舒若是去不了,只能由魏長澤頂上,確實是這樣的,邵日宛怎麼也沒料到會出這樣的問題,可是在看見李舒的一瞬間,他霍然有了這樣的預感。

魏長澤去了。

邵日宛冷靜下來,「他什麼時候去的?」

「該是昨日出發,」李舒道,「我也是才……聽聞家信。」

邵日宛道:「如此,你當真與挾持方勝的那些人也有瓜葛了是嗎?」

李舒道:「是。」

邵日宛看了他一眼,「我已查到了些消息。」

「你大可放心,」李舒笑了笑,「我不會害他。」

邵日宛道:「你可保方勝無虞?」

他已經顧不上太多權衡和底牌,直接這樣問了李舒。

「可以。」李舒道。

邵日宛便二話不說,直接引出長劍拋向半空之中,身形隨之跟上,御劍居高臨下地看著李舒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李舒再次道:「對不住。」

邵日宛沒有說話,直接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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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的男人厲害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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