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天有不測(六)

50.天有不測(六)

邵日宛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現在不是要逞能的時候,魏長澤身上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這個時候最好便是蟄伏。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魏長澤道,「我一直沒有顯露是怕日後不好收手,要是想以後離開這個圈子,不好太過招搖。」

他從有了這個計劃,就開始做著這樣的準備。

邵日宛道:「那就裝到底。」

「之前是之前,」魏長澤笑道,「這不是改主意了嗎。」

邵日宛躺回去,看著房頂道:「我今天其實就是找了個茬,江必信一日不除我心裡就難安,不過還是本事不到家。」

魏長澤卻道:「還想多厲害?已經很好了。」

他倒是一直要求不高。

邵日宛懶得對於這個標準問題和他爭辯,魏長澤一直用行業最低標準來度己度人,最大的優點可以算是安於現狀了。

說到底,這個人已經懶得沒邊了。

邵日宛傷情不重,若是當時及時止住橫衝的血脈估計一點事都不會有,但他當時執意裝著,用力過猛有些反噬,筋脈受損,這算是修仙者最常見的傷勢了,養兩天便好。

第二天擂鼓站響,方墨抽了第三個上場。

江必信昨日重傷,看上去精神倒是還不錯,他抽了第五個上場,排在了倒數,對手是那個姓劉的劍修,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邵日宛坐在觀戰席上坐定,他這次挑了個角落裡的位置,一時懶得與人搭訕,另一個就是也聽不見旁人聒噪地分析戰局。

一個瘦老頭撐著一支桃木拐杖慢慢悠悠地往這邊走來,坐在了他的身旁,與他隔了一個椅子。

邵日宛無意的掃了一眼,見是那日那個山羊鬍老頭,便直起身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老頭也回了個禮,神色倒是頗為慈祥的樣子。

正在此時,台上戰鼓鳴,道童報雙方名諱,聲明點到為止,但死生不論。

老頭轉過頭去,專心看向了站台。

今日剩下的這十幾人已算是這一輩的年輕人中的個中翹楚,戰局自然是好看的,邵日宛在台下也頗覺得感嘆,觀此一戰恐怕比他自己鑽研半年都有用處的多。

站台上是一個武修與一個葯修,這兩種路子都是十分極端的,一般給人的印象也十分的刻板,武修五大三粗,葯修每天背著個瘦弱無力,每日背著個藥罐子,不過站台之上這兩人卻並不這樣。

若不是各自亮出了武器,座下的人甚至難以分出哪個是葯修,哪個是武修,兩人的精神面貌都極好,看上去頗為自信。

戰鼓響,果敢出手,一招一式毫不遲疑,動作行雲流水令人眼前一亮。

看這樣的比試,總讓人莫名的精神振奮。

身旁的老頭捋了捋鬍子。

世人總會對繼承大業之人抱有偏見,這大概就像是班主任對每一屆的學生說的都是『你們是最差的一屆』一樣,他們被賦予了過高的期望,也就被迫的被扣上了『差』的帽子。

東勝神州千百餘年,往來仙名數之不盡,人們總是憂心著,像是杞人憂天一般,覺著仙途沒落了,世道不如從前了,年輕修仙者的實力也大不如前了之類種種。

但真得坐在這裡,看到這些佼佼者們的比試,你才能切身感受到,這都是扯淡的,仙途從未沒落,大道不死,只會蒸蒸日上。

說沒落的都算是坐井觀天,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前人用血肉開闢路途,後人沒道理越走越差,在無數的天才和勤懇的人的踐行下,這條路會慢慢地變得門檻更高,越來越多人會被關在門外,叫嚷著世道沒落,只有極少的人能打開那扇門,站在巔峰。

邵日宛只有這樣一種感受,就是他還差得太遠了。

台上武修名叫石敢,已經金丹三層,可以看出和魏長澤的境界有一拼,都卡在了化神期,武修的最高境界是肉身成聖,這條路和修旁的道的都不一樣,是最兇狠的一條路。

邵日宛之前在藏名山接觸過很多的武修,從未體會到這樣的氣場。

石敢只站在了台上,莫不敢犯。

他眉眼尚未完全張開,就像是一個鄰家年輕開朗的小夥子,濃眉大眼身材高大,穿著一身灰色短褐,兩手腕處圍了一圈玄鐵雕成的老鷹圖騰,震出的流星錘已經將站台砸出了數個大坑。

只見他雙手驟然合十,二指併攏,流星錘旋轉數圈帶出陣陣氣流漩渦,卷得那葯修憑空往前摔了個跟頭。

葯修名喚李靈,周身散出熒紫色的毒氣,就連石敢也不能近身,然而若是旁人也還好,可這石敢的武器恰好是流星錘,最適合的就是遠攻,此戰勝負其實已有定數。

這一戰打了快有兩個時辰,兩人真氣也耗得只剩一二分,石敢手中的流星錘已經被毒氣腐蝕地斑駁不堪,李靈雙臂震出,紫氣凜然撲了一面,將他團團圍住,石敢咬下牙關,再耗不下去,不顧死活地屏氣直衝進毒氣之中,右臂狠狠的一輪,全部真氣匯於錘中,盪盡了全力打破屏障,大吼了一聲擊中在李靈胸口。

兩人同時倒地,李靈被打得飛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牆上,滑了下去。

石敢毒氣入體,臉上迅速褪去血色,嘴唇泛黑,微微顫抖著身體倒在地上。

台下趕緊衝出了一群人將二人抬了出去。

邵日宛暗自出了一口氣,看得有些心驚,換了個姿勢,卻見魏長澤過來了,正坐在他和那老頭中間空著的椅子上。

邵日宛道:「你怎麼過來了。」

「還輪不著我,」魏長澤道,「這都是肉啊,不好打。」

邵日宛正好有事要說,便趕緊道:「我看還是算了吧。」

魏長澤笑了,「沒事,你放心吧。」

本來邵日宛還是有些信心的,現在看了上一場的慘烈情況確實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魏長澤暗暗地握住了他放在下面的手,笑著轉移話題道:「我在那邊實在待不下去了,方墨拉著我說個沒完,腦袋都要炸了。」

「說什麼?」

「道義、功法、劍譜、魂器,」魏長澤道,「想到什麼說什麼,我哪懂這些啊,實在招架不住了。」

邵日宛便嘲道:「大概是你裝的太像了,他以為你多深的道行呢。」

恐怕世人誰也不知道不忌和尚人後的那一副模樣。

魏長澤笑了笑,坐了回去看著台上。

石敢已經將站台毀了個七七八八,這也算是常事了,場中備著數塊鐵板,就等著備不時之需,此時正讓人鋪在站台上搶修。

那老頭轉過頭來道:「小友第幾個出場?」

魏長澤道:「第三個。」

那老頭笑得一臉褶子,眉眼不見,「第三個好,也不算熬人。」

「確是,」魏長澤隨意道,「挺好。」

「由此,」老頭道,「在下便預祝小友拔得頭籌了。」

魏長澤挑眉看了他一眼,「不敢,您說笑了。」

老頭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魏長澤在這裡做了不到半個時辰,第二場便開始了,由一個天極門的弟子好聲好氣的請回了備戰席。

他也實在太過不守規矩,讓邵日宛趕了回去。

第二場是魂修勝,也戰了足有一個時辰,其中那魂修的魂器真氣溢出,將台下的幾個修士都給傷到了,前面再不敢坐人,空出了一大片,只剩下那些等著上場的修士們。

邵日宛從這個時候開始有些心慌,袖口下面的手幾度攥緊,手心和腳心都有些微微發涼。

他想上前面告訴魏長澤別鬧了,但又想到這人怕是會不樂意,也可能會折損了他的自尊,男人都好面子,或許不該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說。

魏長澤在這種事上從來都有自己的主張,邵日宛之前從不會插手,此時真的猶豫慌張了。

就這樣一直熬著,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魏長澤已經上場了。

戰鼓鳴三聲,震得人心間都顫了一顫。

那道童道:「化德門魂修方墨對戰,十二塢符修魏長澤,此戰非殺,點到為止,死生不論。」

邵日宛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又將它呼出。

那老頭笑著捋了捋鬍子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邵日宛笑道,「他還受著傷呢。」

老頭道:「戰事之中,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三點缺一不可,只要把握好了便勝券在握。」

「巧了,」邵日宛道,「若是按這三點來說,他一點也不佔。」

老頭卻搖頭道:「他已佔齊了。」

邵日宛一愣,皺眉看向了他,老頭卻不再說了,故作高深一般的笑了笑,轉過了頭。

站台之上,方墨頗為恭敬的行了個禮,「還請魏道友指正。」

魏長澤回禮道:「方道友指正。」

此戰正式開始。

方墨這次並未率先祭出白狼,他就地打坐,展臂慢慢騰空而起,周圍一陣虛虛地透明氣體漫步站台之上,將站台內的情景變得朦朦朧朧,看不大清楚。

夢魂術!

魂修修魂,練的是三魂七魄,心性氣海,算得上是最沉穩的修士,在識海中千錘百鍊,將自己折磨的遍體鱗傷,直至再無一人能將其打倒。

夢魂術可是將對方拉入自己的識海之中,用對方最為恐懼之事去恐嚇、蹂躪、能看透一個人的內心。

站台在那氣蘊之下顯得模糊不清,邵日宛只能看到站台之上那個黑色的身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魏長澤最恐懼的事情能有什麼呢?

若是不刻意去想,他只會覺得那人什麼也不怕,但是恐懼是人的本能,沒有人是什麼都不怕的。

他想不出魏長澤會怕什麼,因此連擔心也無從擔心的起。

但這樣反而感覺心裡更加虛了。

足有一個時辰,魏長澤都沒有破開夢魂術,站台之上一片平靜。

不會是死在裡頭了吧。

身旁那老頭忽然道:「不知小友師從何處?」

「清明山,」邵日宛心不在焉道,「劍修。」

那老頭笑道:「原來是劍修,清明山一事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當真惋惜。」

邵日宛對這種事已經輕車熟路,隨意道:「人各有命,大概天意如此吧。」

「小友倒是看的開,」老頭道,「還不知你名姓?」

「邵日宛。」

「好名字,」老頭道,「日宛是一個晼字,白日晼晼,將其入兮,你爹娘大概求你平淡一聲,無波無瀾罷。」

邵日宛頓了一下,「多謝,敢問您……?」

「一個不知趣的老頭子,」他道,「你切莫辜負父母期望啊。」

邵日宛微微皺眉。

老頭卻指了指戰台之上,「快了。」

話音剛落,只感到一股強大的真氣撲面而來,石陣場內生氣一陣颶風一般橫掃過境,無人落座的椅子紛紛被卷了起來,拍在了各處,狂風起時,衣角翻飛,站立不穩。

邵日宛霍然起身,迎著這排山倒海一般的真氣看向了站台之上,只見台上那水霧一般的迷陣已被打散,方墨跌落在在了地上。

魏長澤微微站立不穩向後退了一步,又馬上站了回去。

方墨馬上起身,二話不說祭出魂器,白狼引出,真真切切擺在眾人面前的這一戰這才開始。

白狼呼嘯而出,魏長澤飛快地咬破拇指以血畫符,道:「威嚴大道,斥惡如敝,金門凜凜,日月失光,順吾咒者,速來伏降,達吾咒者,傾死滅亡,急急如律令!」

一隻黑色的猛虎呼嘯撕裂長空。

這一狼一虎其實是完全不同的,白狼是魂修祭出三魂七魄中的一魂練就,人狼合一,而魏長澤只是召出了一隻猛虎的冤魂,借力而已。

但是無論是誰,兩走獸廝殺至死,折磨的都是施咒的人。

戰台已經面無全非,掀起的鐵皮被猛虎一口吊住,扔在了白狼的身上,讓白狼猛然後爪蓄力騰空躲避,再落地時地面都劇烈的顫了一顫。

不少人已經退到了最後,這顯然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比試,台上的二人誰也保證不了下面的人的安危。

邵日宛一直站在原地,此時前面已經沒人擋在他的面前。

魂器作戰,方墨也沒閑著,只見他周身泛起一道藍光,慢慢地形成了護盾一般的模樣,抬起雙手便是半透明的利爪,他腳下生風只取魏長澤心臟而去。

魏長澤急退兩步,一張隱身符咒驟然生效,消失在了原地,隨之連氣場也消失了。

方墨頓時警戒四顧,忽然轉過身去伸手前傾,魏長澤的身影在半空中出現,一腳將他的手踢開,穩穩地落在地上。

白狼一個猛撲踏在了黑虎的身上,尖銳的牙齒狠狠的咬在它的脖頸處,魏長澤頓時一個悶哼半跪在了地上,脖子上三道血痕。

邵日宛猛地轉過身去,不再看了。

身後異動頻響,好似戰事激烈不已,邵日宛穩了穩,又轉回了身。

白狼和猛虎互相撕咬,撲來撲去,血腥氣遍布全場,讓人心生膽寒。

方墨渾身如包裹了堅硬的護盾,他的魂就是他的盾,保他無虞,魏長澤近身不得,終於拿出了桃木劍,上貼血符殺陣,劍劍帶著凌厲血光。

他待符修出戰,不能用劍修的功法,只有一把桃木劍是可以通用的。

兩人分居兩側,眼裡一時都只有這場戰鬥,忽然大喝一聲,向著對方撲去——!

魏長澤已經不能在熬下去了,這一次必須分出勝負。

就在此時,魂器卻忽然分出了勝負,猛虎哀嚎一聲,『撲通』一聲被撕咬至死,消失在了原地。

魏長澤作為宿主一個步伐不穩,身形晃了兩下。

邵日宛心驚了一下,翻身便要上前,身體卻好似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就在瞬間,戰場之上風雲突起,那頭白狼好似忽然瘋魔了一般,巨大的爪子忽然揮向了方墨!

方墨縱是如何也沒想到會被魂器攻擊,直到被擊倒在地仍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這巨大的反轉讓眾人均是一愣。

魏長澤勉力站起身來,走到方墨面前遞給了他一隻手。

方墨卻獃獃地看著白狼,問道:「為什麼。」

白狼一擊便好似失去了全部的氣力,扶趴在地,喉嚨中發出警告一般的低吼聲,看著方墨。

於魂修而言,魂器就是他身體中的一部分,自入道那日起便朝夕相伴,自己靈魂絕不會背叛自己,他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

方墨抬頭道:「我輸了……你做了什麼?」

魏長澤愣了,「我什麼都沒做。」

道童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那……方道長可是認輸了……?」

方墨看向了自己的白狼,抿唇點了點頭,喉結上下吞咽了一下,好似隱忍著什麼巨大的痛苦。

邵日宛本好似定在原地,在此時忽然可以動彈,他瞬間四顧望了一望,卻發現身邊那個老頭已經不見了。

在這之後,今日封場了,由於場面實在不可控,接下來的比試都順延至了明天。

兩人回去之後,邵日宛說了他碰上的異事。

魏長澤沉默了片刻,道:「我今天應該是輸了的,到最後不知道為什麼方墨的魂器忽然開始噬主了。」

邵日宛忽然間就想起了那個老頭的那句話,『他都占齊了。』

可兩人誰也不知這個老頭的來歷。

魏長澤受傷很重,但還不至於卧床,下午的時候去找了方墨。

他平時裝的渾然不羈的樣子,卻最難欠下別人的恩情,此時有異,邵日宛知道,他於心難安。

開春的時節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外面有些料峭的冷意,邵日宛煨著手爐坐在桌前拆開了信。

剛剛送來的家信,一連兩封。

近來事情太多,他都不知道該先發愁哪件。

信是由他娘寫的,第一封還很含蓄,說了一串的家長里短,說前些日子家裡遇上了些小事,後來有幸得了貴人相助已經無礙了,讓他安心,只在最後提到了魏長澤,問他倆是否還在一起。

第二封的語氣明顯就急切了起來,讓邵日宛馬上歸家,離魏長澤遠一些。

這事很莫名其妙。

邵日宛慣常一樣,又看了一遍沒什麼遺漏便走到火爐處,將蓋子打開,把信扔了進去。

就在這個瞬間,他忽然臉色一沉,長劍驟然引出——!

房門被一腳踢開,數個黑衣人沖了進來!

邵日宛正抬手提劍,恍然間上午時那被定住身體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頓時心驚,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

上來四五個人將他圍住,直接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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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的男人厲害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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