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否極泰來(五)

59.否極泰來(五)

出了門魏長澤便好像將所有情緒都已留在了屋中,又像沒事一樣,將胳膊環在邵日宛的脖頸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睡前,魏長澤對魏廣延一事隻字未提。

這也並不是什麼好事,邵日宛自己心裡掂量地清楚,但面上一句不問。

後來的幾日都還算消停,他身上的傷好得快了起來,終於不困在屋中,他月余后試著握了劍,手腕抖得幾乎抓不住劍柄。

也就姑且放棄了。

魏長澤這些日倒是正常,只是若太過正常反而是因為反常。

大約過了有兩個月,天已經全然暖了起來,冰雪消融,寒風不知盾向了何處,日頭打在身上也有了熱意。

魏廣延再一次登門造訪。

這一次邵日宛真是有心想把他關門外不開門算了。

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多沒有眼力見的人。

魏廣延三顧茅廬,這要是無事相求真是打死他也不信。

邵日宛直接擋在他的身前道:「我們談談。」

魏廣延看了他一眼,眼神深沉。

兩人坐在桌邊兩側,邵日宛開口道:「直說吧,你找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魏廣延道:「父子相見,也需什麼理由?」

「尋常父子不需,」邵日宛抬眼直視這人眼睛,「你卻需要。」

魏廣延卻忽然拂了下袖,轉而道:「你也是富家子弟,吃穿用度不愁,前途坦蕩,何苦非要糾纏著一個男人,斷送了大好前程?」

邵日宛卻含沙射影道:「我倒不怎麼汲汲於所謂前程權勢。」

魏廣延從鼻腔里輕嗤了一聲,彷彿是笑也彷彿是自嘲,「你受的罪,倒是給邵府添了福。」

邵日宛卻並不被他牽著鼻子走,直接道:「我只想知道,你找魏長澤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老了,」魏廣延道,「人老之後總是容易患得患失,這萬里江山看上去盡數在我手中,而我卻並未真的抓住,處處有螻蟻餓狼想要咬上我一口。」

邵日宛道:「在其位謀其政,你已經求仁得仁,不該貪求太多。」

「何為貪求,」魏廣延卻笑了,帶著世故與成熟,彷彿看不起邵日宛的年輕浮躁,「他是我的兒子。」

傍晚。

魏長澤帶著一身的血腥氣回來,手中拎著一隻花雕雞,用沒有血的那隻手仔細的拎著細繩。

一進門看見了魏廣延,頓了一下。

邵日宛起身接過了他手裡的油紙袋,看了他一眼,轉身錯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他二人在屋中。

所有的情緒,都在那臨走的一眼裡。

魏長澤的衣角還在往下滴著血,不是他的血,他也不知道是誰的血。

魏廣延道:「你殺了不少人。」

「我也得活著,」魏長澤道,「有家室要養。」

魏廣延看著他道:「既然這樣,我雇你如何?」

兩人視線交匯,兩道火光直直對上。

樓烈將花雕雞撕成碎塊,拿起一塊扔進了嘴裡。

邵日宛坐在桌前視線低垂,手中慢慢地把玩著腰間的墨玉麒麟。

樓烈至今不太相信坐在隔壁屋中的那個男人是當今聖上,但就算隔壁坐著的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會有什麼反應。

他隨意舔了舔手指頭上的油,「『袖口藏龍』這一式,若是已經近在咫尺,下盤受制,如何絕境逢生?」

「彈軟劍,」邵日宛隨口道,「割臂求生,損一條胳膊和你的命相比不算什麼。」

樓烈皺眉道:「非得如此?」

邵日宛道:「所以平日不要用,這非什麼正經招式,暗箭傷人罷了。」

樓烈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隔壁的門被推開了,裡面的人走了出來,邵日宛頓了一頓身形。

樓烈道:「你不暗箭傷人,卻總會有人過來傷你。」

邵日宛卻抬眼看了他道:「善惡有時,報應不爽。」

魏廣延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伐穩健。

邵日宛心裡大抵已經知道了結果。

魏長澤有許久未從屋中走出,一直到了晚上才回了房中。

邵日宛只穿著一身白色裡衣坐在床上,此時抬起了頭。

魏長澤走過去,坐在床邊握住了他的手。

邵日宛沖他笑了笑,「吃晚飯了嗎?」

「沒有,」魏長澤道,「你呢。」

邵日宛道:「嗯。」

魏長澤:「葯呢。」

「中午喝了。」邵日宛答道。

兩人簡單的說了兩句,便是短暫的沉默。

魏長澤片刻后開口道:「我這兩年是借著恨才強撐,也想讓你性命無憂不受侵擾,一直不敢回頭看來時路,覺得觸目驚心。」

邵日宛只是靜靜地聽著,眼睛溫柔地放在他的身上。

魏長澤道:「我來此地有十多年了,自認除了邵日宛誰也不欠,所以只恨蒼天,也自以為坦坦蕩蕩。」

「魏廣延與我毫無親情可言,所謂生母也很模糊,我心裡這口氣憋了數年,面上不說心裡也會暗自去掂量著和旁人比較,若是忽然說都是我的小人之心,這些年都像是個笑話。」

邵日宛輕聲開口道:「他就是並非仁父,你幹什麼非要攬在自己的身上?」

魏長澤笑了:「因為我懶得去管他們,只怕於心難安。」

「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頭,」邵日宛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無論你如何選擇,我都支持你的決定。」

魏長澤笑了聲,傾身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好。」

邵日宛無疑是不願讓魏長澤再捲入任何糾葛的,但是他手裡就握著把控魏長澤的按鈕,他卻還是會選擇讓魏長澤自己去走。

他從未想過利用兩人的感情把控魏長澤,是因為珍惜,也是因為看得清楚。

魏長澤若是但凡有一點不順心,那都不會是他所願意,他將這人捧於心口,溫言軟語只想將一切交與這人,若是違背了魏長澤的心,他也不會好受。

實在太過深愛了,他只能縱容。

魏長澤道:「我要把這件事徹底了了,從今往後再也不管了。」

「隨你吧。」邵日宛道。

天黑了,他隨手將床幔拉下,解了最後的一層單衣,微微偏過頭笑著看向了魏長澤。

再一次見到封丘是因為李舒。

中原今日法會很多,李舒一身筋骨懶得要命,最後還是得挪了挪,回來了一趟。

方勝顛顛兒的也跟著湊了過去,臨了還折了路想把邵日宛也帶上,一起去看他哥。

本來邵日宛是不太想走,魏長澤近日行蹤飄忽很可能是在幫他爹在做事,他出去總有些不放心,但一想到方勝和李舒他們總是難見的,而且這倆人也有些心結梗著,怕是方勝也是覺得尷尬,才拉上了他。

因此也就跟上了。

這是場挺隆重的法會,幾乎半個東勝神州的修士都在活動,往這裡派了人,主要是傳經論道交流學習,裡面倒是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方墨看見邵日宛的時候幾乎是呆立在了原地,手中一個白瓷碗差點脫手。

邵日宛沖他笑了點了點頭。

方墨嘴唇上下動了動,指著他半天沒說出話。

邵日宛道:「好久不見。」

方墨道:「啊啊啊,啊啊啊?」

在三年前,方墨親眼看見著邵日宛慢慢涼透的。

也親眼見證了魏長澤入魔,廝殺無忌好似混世修羅。

邵日宛噓聲道:「不是什麼值得招搖的事情。」

方墨道:「……好,那……那魏道長呢?」

「他很好,」邵日宛道,「也時常挂念你。」

方墨眼神一亮,「當真。」

自然是假的。

邵日宛卻眼也不眨地道:「當真。」

方墨也不知該如何措辭不至於失禮,只好道:「安康便好,安康便好。」

兩人當真不熟,說到底也就一面之緣,因此便沒了話說,方墨顯然還惦記著一起論道,裝逼裝得非常成功的魏道友,但也實在不好多留,便躬身道了別。

邵日宛也點頭笑說『慢走』,然後一轉身便看見了封丘。

那人自圓拱門走來,長袍廣袖,手中龍頭手杖,頭上六個戒疤,一派優雅風韻渾然天成。

他見了邵日宛後點了點頭。

邵日宛道:「您往何處去?」

話一出口卻恍然想起,這話倒是容易引起歧義,撞了那個佛家的經典問題。

所幸封丘並未答他『往去處去』,只是道:「去尋十二塢掌門人李舒。」

正好順路,兩人同行了。

還未進屋,方勝便迎了出來,「大師兄,你去了哪……這位是?」

「封道長,」邵日宛隨意地介紹了一聲,「我四處轉轉,練練腿腳。」

方勝便規規矩矩地問好,「封道長。」

封丘沖他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邵日宛當真不知,李舒竟然也認識這人,不過再一想,很可能是因為他是鄭千秋的弟子的緣故。

他本看這兩人有事要談,就要帶著方勝避開,誰知李舒卻在裡面揚聲道:「進來吧,在外面幹什麼。」

李舒還是和當年一副模樣,雅痞風流,好像個世家公子也像個紈絝子弟,這兩種極端的氣質在他身上倒是融合的很好。

方勝坐到他身邊略有些拘束,卻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許是也多少浸淫了官權的氣息,穩重了不少。

封丘將懷中一封信交與李舒道:「日前偶遇了你師父鄭千秋,他委我將此信交於你手中。」

「勞煩您,」李舒隨意接過來道,「今日請務必留下,在我院中用飯,十二塢帶了廚子過來,權當嘗個新鮮。」

封丘竟然應了。

李舒問道:「魏不忌近來如何?」

「好,」邵日宛道,「一切都好。」

方勝插了一嘴道:「他前些日子突破,已然到了離識期。」

李舒便輕嘆道:「挺好,下次見打不過他了。」

方勝沖他笑了笑。

李舒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的頭上呼嚕了兩下子。

邵日宛道:「方勝已盼了你不知多久,總算是見了一面。」

李舒卻笑道:「見我幹什麼,往後註定聚少離多,見面徒增傷悲,不如一開始便忍著,年紀小忘性大,過兩年便忘了。」

這話直接當著方勝面說,他只低著頭當沒聽見。

「說起來,」李舒嘆道,「你二人倒是熬出了頭。」

邵日宛道:「相互扶持,慢慢走過來了。」

李舒只道:「如此便好。」

邵日宛隱約有些感應,一轉頭正見封丘的視線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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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的男人厲害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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