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風雪連天
已是寒冬臘月,鵝毛飛雪落個不停,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地,天地之間似乎沒有了界限。
在這邊陲小鎮上,只有那零零疏疏的兩三小屋,而其中的冒著黑煙的酒館似乎顯得格外顯眼。
「真是倒霉,剛要出關便碰上了這樣的天氣。」一個鬍子拉碴的大漢埋怨道,聲音倒是和他那粗壯的腰板一樣,在不大的酒館里,顯得分外的震耳,屋頂上的雪都落了幾分。
「這位客官你可有所不知,這天降瑞雪,在我們小鎮可也是稀罕事了,何不在這小憩幾天。雪落梅山山映雪,花飛白月月照人!這等佳景豈不賞心悅目。」店小二把那位大漢的酒滿了起來。
「別和我扯這些沒用的,等雪小了點,老子立刻就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再給我來一壺酒!」大漢把碗里的酒一飲而盡,拍著桌子道。
屋外,風隨雪遊走在這天地之間,不時傳來低抑叫聲,酒館里,火爐內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燒著。
「店家快開門,我是來投宿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被風拉的很近。
「來嘍來嘍,客官稍等!」店小二小跑著去打開了門。
風雪呼的一聲,猛地灌進了酒館,火爐里的火晃悠悠的,即將熄滅。
「快關上門,老子的酒都要被凍成冰了。」鬍子大漢怒喝道。
「馬上關,馬上關,客官快請進。」店小二領著剛進門的客人,到一無人桌子處坐下「客官,您要點什麼嗎,本店好酒好菜樣樣俱全!」
「你們這有什麼好肉嗎?」來者話音剛落,便引來酒館里的人注視,那銀鈴般的聲音告訴大家,來者是一名妙齡少女。少女摘下擋雪的斗笠,那一個瞬間,酒館眾人似乎回到了春天時節,溫婉俏臉,一身鵝黃色的冬裝上灑落著細雪,如絲黑髮粘著雪飛舞著,略顯俏皮的笑顏給眾人帶來一股暖流,似是廣闊森林深處的小鹿,走到了樹蔭交錯的陽光下。
「客官,實在抱歉啊,本店小本生意,又遇大雪封路,所存的肉也就剩了點精肉,不知您可否有興趣?」
「算了,給我來一壺茶就好,不過還好我早有準備。」少女嘟囔著嘴,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手帕,放在桌子上,手帕鼓鼓的,像是裝了不少東西的樣子,一拉開手帕,一陣濃郁的肉香遊走於這小酒館內。
大漢嗅了嗅鼻子,不經自覺的咽了口水,那聲音之大,引得少女瞟了個白眼給他「絡腮鬍,你想吃嗎?」
大漢一臉的尷尬,剛想說有什麼好吃的,話還沒出嘴就被嘴裡的口水咽了下去,少女依舊不依不饒的看著他「京城祖傳老字號天香樓招牌名菜——醬牛肉,吃到嘴裡勁彈有力,齒頰留香,配上一杯烈酒,估計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吧!」說著還撕下一小片牛肉放入口中,故意吃的咂咂直響。
大漢雙腳借力,連踏地面,嗖的一聲飛撲向少女,那身影之快如雲間蒼鷹刺向水面之魚。少女依舊笑嘻嘻的坐在那,閉著眼吃著牛肉,似乎沉浸在口舌嚼動的享受之中,絲毫沒有理會外界的事情。
大漢的手指停留在桌上的醬牛肉上方,想要抓起這牛肉塞進口中,吃個痛快,卻又沒有遲遲沒有動手,就那麼在懸在空中顫抖著。
「絡腮鬍,難不成你想搶我一個弱女子的吃的」少女睜開眼睛笑眯眯的說道。
「這荒郊野嶺的,別說搶你吃的,就算把你先奸后殺也沒人知道,小女娃,今天算是讓你知道這江湖的險惡,這牛肉我就收下了。」說罷,大手怒向醬牛肉抓去。
「江湖流傳林豹乃是嫉惡如仇的性情中人,沒想到卻是愛欺負小姑娘的性情,別說搶我東西,就是奪我貞節,我一介弱女子,又怎能反抗呢。」
「這荒郊野嶺的小女娃,居然也知道我的大名,沒想到我林豹的名頭這麼大了。」林豹大聲的笑道,一臉的得意與傲然。
「林豹,原名林海,早年父母雙亡,流跡於京城滄浪亭街,加入滄浪亭街的黑虎幫,因其打架兇狠無比,猛勇如豹,被人稱作林豹,因黑虎幫幫主強暴其娘子,不甘羞辱的婦人當晚自盡身亡,故殺光幫主全家,卻也因此身受重傷,在滄浪亭街的黃員外家昏迷不醒,被一高人所救,多年後再次出現在江湖,並以其所稱的雷刀刀法斬殺江湖十惡之一的逍遙手段浪,一戰成名,從此孤身一人混跡江湖,不喜女色,不好財權,極貪口腹之慾,特別是天香樓的醬牛肉!」
林豹望著面前的女娃,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彷彿一生活在了她的眼皮底下,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被背後的眼睛所看到,過去就這樣一覽無餘的活下來的嗎,想到這林豹背後的冷汗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女娃,你到底是誰?」林豹不知自己說的語氣是威懾還是恐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這樣吧,你把這醬牛肉吃了我就告訴你,這醬牛肉再不吃,跑了味可就可惜了,我可是大老遠的帶過來的呢。」
林豹望著面前自己最愛吃的美食,卻沒有絲毫的食慾,在桌子上的,分明是一條美女蛇的毒液!少女看著林豹舉定無措的樣子,笑了笑,把牛肉放到了林豹的手中「難道你以為我會在這牛肉里下毒?」
自己被人觀察了這麼久,卻絲毫沒有發現對方的絲跡,真要做什麼手腳的話,自己早去閻王那裡報到了。林豹想來大口,把整塊牛肉塞入嘴中,稍嚼兩下,便吞入腹中,彷彿他吃的是蜜蠟一般,無味的很。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了吧!」
「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我偏不告訴你我是誰,但我可以告訴你,這牛肉里有毒,劇毒!黃泉毒藥聽過沒,這就是了,最重要的是此毒無葯可解哦,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到腹痛了,接下來,你會內臟俱融,七竅流血,皮膚皸裂,痛不欲生的死去!」
林豹冷汗直冒,看著眼前笑眯眯的美女蛇,正要提刀把她劈成兩半,共赴黃泉,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從心底冒出,真氣似乎沉入大海般,根本沒有一丁點反應,並且腹部開始出現絞痛了!
要死了嗎,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個陌生女子手上了嗎,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啊,活著也沒人記住,死了估計也只是個孤魂野鬼吧!林豹抬起頭,怒瞪著眼前的姑娘,卻絲毫無法反抗,只由得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娘子,讓你苦等了,我來了!
「客官還是早點去如廁吧,再不去你就要拉在褲子里了,到時候我可不想打掃。」就在林豹感慨江湖險惡,人生苦短的時候,店小二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豹那因腹痛而扭曲,顯得猙獰的胡茬大臉此時又添了幾分疑惑與不解。
「客官吃的只是普通的瀉藥加一丁點天樞閣的特製化功散罷了,是吧,天樞閣的少閣主唐柔小姐。」店小二挺直腰板,露出那俊美無比的臉龐,笑著對少女說道。這人扎一個髮髻,雖著一身店小二打扮,眼中卻精光閃爍,氣宇軒昂,完全沒有一副店小二的低落如塵,卻是一副人中之龍的神氣,當真是「灰衣卻有金袍貌,龍藏平湖不起濤。」
「哦,看樣子,你一點也不怕我啊,天樞閣飛燕堂林克。」
林豹腹部一陣痙攣。顧不上面前二人的談話,****個仙人板板,老子怎麼這麼倒霉,然後一陣風似的跑向了茅廁。
林克和唐柔二人笑眼相對著,「林克,你可知我為什麼大老遠的跑來這吧!」
「哦,恕屬下愚鈍,並不知唐少閣主所來何事,難道是為了一睹我的風容?」
「林香主可真會說笑,你可知道天樞閣的棠溪劍前些時候失竊了。」
「哦,是嗎,堂堂的天樞閣,也會被盜嗎?這天樞閣號稱江湖之事無所不知,江湖之人無所不識,竊天機,通古今,可就算被盜了,和我有什麼關係!。」林克大笑著,這笑聲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如荊軻獻圖裡的匕首,直刺咽喉。
「小賊,今天我讓你知道什麼是痛不欲生。」一名老者的聲音迴繞在這小酒館內,卻不見說話之人。
林克右後方唰的一聲,一個黑袍老者一掌拍向林克,掌風所過之處,桌椅盡毀,狼藉一片。林克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即將到來的殺機,笑眯眯的望著唐柔。
電光火石之間,一隻枯瘦的手穩穩的擋住了掌風,不知什麼時候,林克後方出現了一個人影,林克原本就是有些消瘦,但對比之下,那道人影彷彿就是披著衣服的骨架,一身灰衣,頭戴斗笠,似有弱不經風之勢。
「掌柜的,你終於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這老頭打死了,你就要重新招店小二了,現在像我這般任勞任怨的人可不多了。」掌柜的緩緩的收回枯瘦的手,縮回袖子里「打架可以,按價賠償,剛才打爛的桌椅一萬兩,黃金!」
「小輩,把林克交出來,不要以為你能接我一掌,就開始隨意說大話了。」黑袍老者退到唐嫣後面,陰沉沉的說道。
掌柜咳嗽一聲,轉身坐定,絲毫沒有理會面前的眾人。
怪,好怪的人!得知林克潛伏在這家酒館之後,原本打算自身吸引林克注意,再讓玄老暗中出手,擊傷林克,卻不想玄老這一掌居然被擋下來了,雖說不是十成功力,但也絕不是一般人能隨意擋下的,這下子麻煩了
「想必您就是酒館掌柜的了吧,剛才多有冒犯,還請您海涵,一萬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總不能帶在身上吧,容我回天樞閣籌措一番,定當隔日送到。」唐嫣話音剛落,黑袍老者似乎想出言勸阻,唐嫣撫了撫黑髮,搖了搖手,用眼神勸退了老者。
掌柜依舊坐在那,雙手縮在袖中,動也不動,如同雕像般,毫無生氣。林克跳到掌柜面前「這些錢我替我們掌柜收了,先前的帳就一筆勾銷了,你們可以走了。」
「哦,我和掌柜的賬是一筆勾銷了,但是你欠天樞閣的賬,我還沒收回來,你,必須和我走!」唐嫣怒指林克。
「小輩,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動起手來,拳腳無眼,死傷不究。」老者一掌拍碎一張木桌。
「兩萬兩黃金!」坐在那裡的掌柜,忽的冒出一句話來。
玄老怒不可息,一個無名小輩竟敢阻撓自己。玄老運起真氣,飄身出掌,直拍掌柜天靈蓋,大喝:「給我死來!」
掌柜絲毫不懼,袖口一甩,露出了雙手,這是怎樣的雙手,枯藤般的筋絡上滿布皺紋,沒有五六十歲的歲月摧殘,絕不可能造出這一雙手來。掌柜枯掌拍出,掌對掌。兩人一觸即退,分毫間對抗,掌風卻如刀般,將酒館內的桌椅砍成碎片。
「小姐,此人境界不在我之下,不可輕敵。」玄老退回唐柔身後。
「掌柜好武功!若掌柜可棄手此事,我可代表天機閣滿足掌柜一個合理的願望。武林秘訣,天兵利器,絕代佳人,黃金萬兩,稀世靈藥,任君挑選!還請三思!」唐柔微微拱手。
「掌柜的,你肯定不會把我賣給他們的吧,我以後肯定會努力幹活,不會偷懶的,一生一世跟著你的」林克拽著掌柜的衣袖,心裡不安的很,自己和掌柜才相識三天,非親非故的,他不會被這小魔女的條件誘惑,棄自己不顧吧!
「我想要什麼,我還能要什麼,你還能給我什麼,給不了,給不了!」掌柜的話語如同那殘花落地之音,透出著無邊傷感。
「聽到了,我們掌柜的有我就行了,你們還是快走吧!」林克暗暗的舒了口氣。
「掌柜,這事看樣子你是管定了?我唐柔從不敗兵而歸,那就讓你瞧瞧我的手段!即使你再有通天本事,人,我也一定要帶走!你以為我站在這大半天是為了和你談判?再過半柱香的工夫,天樞閣人馬一到,你們插翅也難飛!」
「唐閣主,為何這麼咄咄逼人呢,難道你認為一個外堂的成員能把天樞閣的至寶偷走嗎!」掌柜的站起身,伸出手拂了拂衣袖。
「自是有人親眼所見,若不是他所偷,他又何必畏罪潛逃!你說,你為什麼連夜逃離天機閣,遠至邊關。況且掌柜,你這身手非但不是尋常人,更是萬中無一的頂尖高手,像你這樣的人縮在這小酒館里,並且和林克在一起,我看不是所謂的巧合吧!」
「既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走!」掌柜衝上前摟住林克的腰,猛地蹬地,打破酒館屋頂,如九天雲龍之勢向外遁去。
「休走!」玄老見機隨之追去,雙手提氣,匯聚於右手拍出一掌,這一掌足足有八成功力,掌勁夾雜著風雪,直擊掌柜後背。
唐柔也是心中一驚,這一掌正是玄老的看家武技——玄冥掌。玄老正是靠著這掌法坐上了天樞閣長老之位!
「小心!」林克大呼一聲。
掌柜反手不疾不徐的打出一掌,如果說玄老的那一掌是剛猛迅疾,那掌柜的這一掌則是一陣徐風吹過,可是那剛猛的一掌就消失在那弱風裡了。
掌柜這一四兩撥千斤的精髓用的淋漓盡致。掌柜手腕一轉,吸入一片雪花,拈雪化冰,輕輕一彈,那雪花似綻目雪蓮飛向玄老。
玄老本能的一掌擊出,渾厚真氣瞬間將那雪蓮花擊碎,花碎的瞬間,玄老只覺得眼前似有無數雪花繚亂,迷住了玄老的眼睛。
就在那一霎那,掌柜和林克消失在了漫天風雪裡。
玄老回過神來,只發現滿天風雪,再也尋不見林克二人蹤影!
「少閣主息怒,都怪屬下,才讓這兩人逃脫!」玄老單膝跪下,臉上滿是愧疚之情。
「剛才我抖看見了,不關你的事,是那個掌柜的太狡猾了,竟是將武技與奇門遁甲術結合,真是個鬼才!。」
唐柔思索了一會說道:「此事回去后與爹爹定奪。」
「破軍八將參見小姐!」嗚的,八道身影從破開的屋頂落到唐嫣面前,單膝跪下,聲浪震的飛雪四竄。這八人七男一女,個個勁裝疾服,武器各異,面容悚魅,身後似有血海翻騰。後人有詩為:破軍笑,山河哭,八將一怒萬骨枯。
唐嫣雙手負於背後,信步走起「玄老,八將,我們回家!」
「還沒有人能從我的手裡跑掉,我已經把陰陽蟲的陰蟲放到了林克身上,哪怕他去了天涯海角,陽蟲也會找到他!先回去稟告爹爹。」
八將隨著唐嫣緩緩的走出酒館,大風大雪逐漸淹沒了他們的蹤影。看來這丫頭是真的長大了,玄老笑著感慨一下,提步追了過去。
飛雪從屋頂刷刷的灑落,天地之間寂靜無聲,像是剛謝幕的舞台,在等著觀眾們那雷鳴般掌聲。
吱呀,一聲響打破了寂靜,「這小子看來不需要我幫忙了,算了,還是去天香閣吃醬牛肉吧。」林豹慢悠悠的提刀出門,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酒館開著門,沒人進,沒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