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自我封閉

古亮在醫院裡似乎有些門路，鍾競渝從急診室出來之後，直接被推進了高級單人病房。

李昕嵐給躺在床上的鐘競渝拉好被子，示意孫佑羨跟著她出去說話。

兩人逛到醫院的小花園，孫佑羨給李昕嵐買了杯熱飲，自己也弄了罐咖啡——鍾競渝這麼突然進醫院，他們都需要好好壓壓驚。

坐在小花園的休閑長椅上，李昕嵐捧著手裡熱乎乎的飲料，一直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里：「競渝是我表弟，這事你應該知道了吧。」

孫佑羨點點頭。

李昕嵐才接著說：「大概兩年前，競渝談了一個的女朋友，可惜好景不長，這個女人和他的好兄弟劈腿出國了，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脾氣開始變得古怪。那是他第一次戀愛，投入很多，所以受的傷害也更深。

他變得暴躁易怒、不相信人、抽煙酗酒，古亮看不下去，罵了他一頓之後，他有所收斂。但是……這之後，他開始封閉自我，起初癥狀並不嚴重，除了不愛出門，還能夠正常與人溝通，我只當他需要時間調整，也就縱容著他。

但是沒想到，他的自我封閉情況越來越嚴重，等我意識到必須帶他就醫的時候，他已經對離開別墅這件事情產生了非常強烈的恐懼，對於要把他帶出別墅的我和古亮，也非常害怕和抗拒，甚至一度因此暈倒。即使後來我們直接把醫生請去別墅給他看診，他對我們也表現出非常強烈的漠視。

最後，經過專家的建議，我們決定保持他的生活習慣，盡量多和他交流，重新建立我們和他的信任，然後再想辦法讓他進行治療。

這一年來，我已經重新取得了競渝的信任，對於我帶去給他看診的專家，他也已經不再排斥和抗拒，但是他還是不願意和外界交流，每天都保持同樣的生活，作息顛倒，不言不語，只知道悶在書房創作。」

知道這一切的孫佑羨真不曉得該同情鍾競渝還是該埋怨他。

就因為一個把他綠了的碧池，而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值得嗎？他不知道他有萬千書迷，每天都對他抱有期待嗎？他不知道，他的書每天鼓勵著多少人勇敢面對生活嗎？

我的男神是個玻璃心，怎麼破？非常急，在線等！

「小羨，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請你當競渝的工作助理，是在坑你？」李昕嵐不知道孫佑羨豐富的內心戲，看到他一臉凝重，以為他在後悔成為鍾競渝的助理。

孫佑羨倒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李昕嵐提起，他也有幾分好奇：「嵐姐，說真的，我的簡歷其實不怎麼樣吧？你……面試當場就決定錄取我，是不是因為請我比較便宜啊？」他一個沒工作經驗也沒畢業太久的大學生，開給他的工資確實高不到哪裡去。

李昕嵐笑了一笑，認真地看著孫佑羨回答他：「說真話，是，你的工資不高，競渝現在的情況，真的出不起高薪請助理，但我請你的理由並不是這個，而是因為……你是他的書迷。」

「可鍾少的書迷那麼多，想做他助理的也一定不少吧？」

「的確，我從招聘開始，面試到不少競渝的書迷，但願意看著競渝的，只有你一個。」

看著？

面試時李昕嵐問過他的話在孫佑羨腦子裡響起：既然你是競渝的書迷，那假設他無視你、忽視你、漠視你、俯視你，你怎麼辦？

當時他怎麼回答地來著？好像是說……我看著他啊……

難道就是因為這短短的五個字？

此時，李昕嵐又繼續道：「比你工作能力強的助理可能有很多，但是有多少人願意把自己的目光傾注到競渝身上？競渝的情況又有些特殊，如果不能找到一個能與他建立起信任和聯繫的人，我又怎麼能夠放心把他的事業全都交給對方？

競渝他很簡單，寫作幾乎就是他的全部，所以小羨，你打理的不只是競渝的作品，而是他的人生，你懂嗎？」

李昕嵐的話一字一句落到孫佑羨心上，像投入池塘的石頭，在他心裡激起一波又一波水花。

「嵐……嵐姐，我的工作……真……真這麼重要？」

李昕嵐用力地點頭。

孫佑羨的肩頭莫名一重，不知怎麼，一下就熱血了起來，男神的人生，被男神的表姐交到了他的手裡，這真值得干一杯咖啡慶祝一下。

放下手裡空掉的易拉罐，孫佑羨鄭重向李昕嵐保證：「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鍾少的！」

李昕嵐看著孫佑羨，露出欣慰的笑容：啊，忽悠這麼單純善良的孩子，感覺真是好啊。競渝的身邊能有這麼熱血上進的好孩子，對他的病情……應該會有幫助吧。

兩人回到病房裡的時候，古亮已經請來了長期給鍾競渝治療自我封閉的專家宋醫生。雖然李昕嵐的一些話略有跑火車的嫌疑，但是對於鍾競渝病情的那部分，全都是真話。

宋醫生看過鍾競渝的病例，沉重地對李昕嵐說：「小李，關於鍾少的情況，我不再多說，他的自我封閉情況確實有好轉，但是他長期顛倒的生活作息，以及不健康、不規律的飲食習慣，讓他的身體非常虛弱，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在他的自我封閉治療好以前，很有可能，他的身體器官已經衰竭而亡。」

孫佑羨倒吸一口涼氣，比李昕嵐更加著急：「那那那……那可怎麼辦？醫生你一定要救救鍾少啊。」

宋醫生沒有因為孫佑羨的冒失而生氣，反而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還是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鍾少這樣的情況，最好有人能夠二十四小時陪在他身邊，通過他能夠接受的方式，取得他的信任，然後找到他的心結，儘力化解。如果能夠解開他的心結，應該就能夠讓他敞開心扉，重新接受這個社會，恢復和外界的交流。

以鍾少眼下的情況，除了要化解他的心結之外，還要幫助他建立正常的生活作息和飲食規律，如果可以的話，再增加一些身體鍛煉，而且最好是室外鍛煉，比如散步或者慢跑，這樣也是為了讓他增加和外界的接觸，儘早讓他恢復。」

孫佑羨不僅聽得認真，還記得認真，看到這樣受教的家屬，宋醫生也甚至欣慰，又和他多說了不少注意事項，孫佑羨也都一一記錄下來。

折騰了一番，天漸漸黑了下來，李昕嵐夫妻去送醫生，孫佑羨自告奮勇留在醫院陪夜。

而等到他一個人坐在病房裡，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時，才想起自己連午飯都還沒吃。

匆匆跑去便利店買了份便當端回病房，就見已經醒來的鐘競渝睜著眼睛躺在病床上，不聲不響地對著天花板看。

「鍾少，你感覺怎麼樣？」孫佑羨坐在鍾競渝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他。

然而如預想中的一樣，他並沒有得到男神半個字的回應。

嘆了口氣，孫佑羨找來值班醫生。再次檢查的結果和之前還是一樣，除了身體虛弱並沒有其他問題，而且依照醫生的意思，鍾競渝這情況，在醫院睡一晚妥妥可以回家養著。

孫佑羨禮貌地送走值班醫生，關上病房的門，正準備拆開便當填飽他可憐的胃，卻聽躺在床上的鐘競渝悠悠出聲：「你的咖啡，煮得很好。」

孫佑羨拆便當的動作瞬間僵住，如果不是鍾競渝醒著，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餓出幻聽了。

然而當他再次熱情高漲地坐在鍾競渝身邊，和他說話的時候，鍾競渝直接閉上了眼睡覺。

「戰敗而歸」的孫佑羨認命地坐到沙發上吃便當。

第二天上午，李昕嵐來醫院把他們接回了家。鄭重地把鍾競渝託付給孫佑羨之後，開著車子走了。

回到家的鐘競渝第一時間就拖著步子要回自己的房間，孫佑羨送完李昕嵐回屋，看到正在龜速爬樓梯的鐘競渝，快步走過去，擋到他的前面，也不管鍾競渝是不是會理他，說：「咖啡，我給你煮咖啡好不好？」

「咖啡」兩個字似乎真的契合到了鍾競渝某個開關，讓孫佑羨成功阻止了鍾競渝上樓的意願，並且跟著他進到了廚房。

孫佑羨像安頓孩子一樣，讓鍾競渝在吧台邊坐好，自己打開柜子，取出咖啡豆，開始煮咖啡的準備工作，一邊做還一邊說：「鍾少，你家的咖啡機真的太好用了，這是家用咖啡機里配置最高端的了吧？我以前在咖啡店打工的時候就一直想，以後等我有錢了，也一定在家裡弄一台咖啡機，每天都煮一次，讓屋子裡飄滿咖啡的香味。

我對咖啡倒說不上多喜歡，在店裡打工的時候，每天都聞到，聞久了居然變得越來越喜歡這股香味了。對了，鍾少，你喜歡喝什麼咖啡啊？美式？拿鐵？卡布奇諾還是焦糖瑪奇朵？」

孫佑羨說了一大筐話得不到半點回應，雖然心裡知道這是正常結果，仍不免喪氣，傻笑兩聲，專註於咖啡上。

他在咖啡店打工的時候，不僅學會了煮咖啡，還學會了拉花，時隔許久，拉花的技術雖然有點生疏，但好歹沒有丟掉，慢慢晃動著奶泡，在咖啡里做出了一個愛心的形狀，然後把杯子放在托盤上，端到鍾競渝面前，獻寶一樣：「孫氏獨家愛心咖啡，鍾少你嘗嘗。」

鍾競渝本來雙手垂在大腿上，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吧台的桌面，等到咖啡放在他的面前，他也呆愣了一會兒，才慢慢端起杯子喝起來。

鍾競渝喝咖啡的動作也有點機械，一般人喝了第一口咖啡，嘴唇上都會沾一圈奶泡，有人會擦掉，也有人直接舔掉，但鍾競渝沒有，他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沾上了奶泡，繼續保持著和上一次一樣的姿勢，直接就喝第二口咖啡。

眼見著鍾競渝除了嘴唇，連鼻子都沾上了白泡泡，孫佑羨攔下了他端杯子的動作：「鍾少，你等會兒。」

抽了張紙巾，擦乾淨他沾上的奶泡，孫佑羨才放開鍾競渝的手，讓他接著喝。

一杯咖啡的容量本來也沒多少，鍾競渝保持著相同的頻率一口接一口，沒多久就見了底。

放下咖啡杯，站起身，鍾競渝面對著孫佑羨，沒有馬上離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出聲：「咖啡，太甜。」

「不可能，我沒放糖。」孫佑羨下反駁，等到鍾競渝轉身離開，他才意識到——剛才男神對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