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陌生的身體
鏡子里,女孩有著一頭亂糟糟的捲髮,長及后腰,被染成金色,可能染的時間比較長,貼著頭皮新長出來的新發卻是漆黑如墨,兩種顏色呈鮮明對此,很不協調,經過一晚上的折騰與摧殘,不和諧的金色捲髮就跟被晒乾的稻草似的,枯黃雜亂,不堪入目。
年輕的臉上還帶著殘妝,是一張標準的網紅臉,也不知道是怎麼化的妝,眼睛大得離譜。
顧以昕覺得此時的正常反應,應該是放聲尖叫,以表達對突變事故的拒絕與恐慌,但喉嚨里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似的,叫不出來。
心跳非常快,好像要沿著食道蹦出來似的,她忍不住抬手按壓住胸口,用手心感受著那劇烈的跳動,以及從身體里傳來的暖暖體溫。
真切的觸感讓她清楚地意識到,這絕對是現實,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
可如果是現實,她為什麼會在一覺醒來,變成一個陌生的人,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睡覺的時候,這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裡,她猛地轉身跨出浴室,匆忙間撞了一下浴室門,發出「嘭」的一聲,沉悶的響聲震碎了一室安靜,肩膀撞得隱隱發疼,但她無暇理會。
回到房間里,目光四處搜尋,然後在小沙發上看到一個手提包,她三兩步跑過去,打開包包掏出一個最新款的手機,幸好手機設的指紋鎖,她將手指放上去,屏幕立刻解鎖。
打開網頁,她直接搜索自己的名字,度娘馬上跳出一堆關於她的消息。
——5月20日,GT娛樂公司證實,著名影星顧以昕被發現死於家中,死亡原因是安眠藥過量……
——5月30日,顧以昕追悼會,顧以昕家人,友人,圈內朋友,以及無數影迷到場哀悼,顧母不堪打擊,幾度暈厥,影迷放聲痛哭……
——6月20日,顧以昕父母就顧以昕的遺產對簿公堂……
……
網上還有很多關於她的消息,但她已經看不進去。
她,死了?!
顧以昕像是在瞬間被抽干力氣,整個人癱坐在沙發旁的地上,腦子裡一片茫然。
安眠藥過量?她確實記得當時她吃了兩次安眠藥,具體吃了多少,卻沒有印象,但根本沒有效果,她還是沒睡著,後來又去喝了酒。
應該是酒吧,安眠藥還不至於要了她的命,但再加上酒精的話……
原來,她已經死了,難得安穩地睡一覺,然後就死了。
可是,她為什麼還會醒過來呢?還是在另一個人的身體里醒來的,那原來身體的主人呢?哪裡去了?
這實在太詭異了!
顧以昕撥開手機屏幕,看一眼時間,10月5日,距離她去世,已經好幾個月,她這一覺睡得可真久啊,一輩子都睡過去了。
獃獃地仰頭看著天花板,怎麼又活過來呢?還搶了別人的身體,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會不會等她再睡一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之前她還只是一腦袋的問號,現在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裝滿問號。
成成?是這兩個字嗎?她連這個身體的主人叫什麼都不知。
如此一想,她又回頭拿起手提包,在裡面翻來翻去,想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訊息。
包包里很雜亂,顧以昕乾脆將包里的東西全部倒出來,一個錢包,一個便攜化妝包,幾張名片,一盒口香糖,一包女士香煙跟一個打火機,一串鑰匙,外加幾個避孕套!
顧以昕拿起錢包翻了翻,幾百塊錢,□□,會員卡,積分卡……,就是沒有她想要的身份證,也沒有駕駛證。
又翻了一下暗格,仍是一無所獲。
她默默地將所有東西歸置回包里,連幾個避孕套也整齊地碼進去。
原來的家,應該是回不去了,她爸媽在她死後沒多久,就迫不及待地為她的遺產撕破臉,到這會,估計已經分得渣都沒剩了。
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身體,以及一個未知的未來。
顧以昕苦笑,死而復生或許是天大的喜事,但接下來呢,她又該何去何從?
總不能賴在這裡,這地方一看就知道是高級酒店或者會館,就她身上這幾百塊,應該是不夠付房費的。
臨離開房間時,她沒忘記把晏展南的名片也收進包里。
跟男人上床,也許是這副身體經常做的事,從她包包里隨身攜帶的避孕套就能證實這一點,可對顧以昕而言,卻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雖然回憶起來仍舊驚心動魄,但男人赤、裸的身體,結實有力的肌肉,卻在她腦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揮之不去。
走出會所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遠處高聳的地標性建築物,顧以昕暗暗鬆口氣,還好,這還是她所熟悉的城市。
雖然演員的身份讓她一年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全國各地到處飛的狀態,她的父母也不在這個城市裡,但每次沒有工作,她都會第一時間飛回來,這裡有她自己的家,是她最熟悉的棲息地。
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
還好,這場莫名其妙的變故,並沒將她送到一個遙遠莫名的地方,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對南方而言,10月份的天氣,就跟夏天沒區別,街上多的是短袖短褲短裙的裝扮,顧以昕雖然穿得前衛一點,倒也不至於太突兀,只是她自己覺得難受,一陣風吹來,她總是覺得整個屁股都涼颼颼的,跟穿著開襠褲似的。
腳上將近20公分的細跟高跟鞋也讓她難受,這是她第一次挑戰的高度,難度係數5.0。
天空泛著青煙色,有些沉悶,像是在醞釀著一場規模不小的雨水,街頭路人匆匆,專註地趕往自己的目的地,生怕走慢一步,就會遭遇大雨攔截。
顧以昕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
該怎麼辦呢?難道她就要就此流落街頭嗎?
也許她應該在電話通訊錄里找某個人,然後向對方求助。
她一邊思考,一邊無意識地隨著人流往前走,直到一個紅綠燈路口,大家都停下來等紅燈,她也跟著停下來。
人群里有個小姑娘,穿著一件碎花裙子,長長的黑髮被編成兩根麻花辮,小姑娘手裡拿著個氣球,興高采烈地回頭跟她奶奶說話。
一陣風吹來,小姑娘沒抓穩繩子,氣球瞬間飛了起來,她大喊一聲「我的氣球!」也不管現在是紅燈,猛地竄了出去。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站在最外邊的顧以昕想都沒想地跟著衝出去,伸手一把將小姑娘拽了回來。
顧以昕踩著高跟鞋,本就走得不穩,此時一個用力不當,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就這樣栽下去了。
車子呼嘯而至,到顧以昕身邊堪堪急剎車,但她還是被撞出兩米開外去。
人群瞬間爆出此起彼伏地尖叫聲。
……
顧以昕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夢裡的她,已經死了,然後又變成另一個女人,一個長相跟她無一點相似的女人。
夢裡的她很茫然,是該選擇跟父母坦白,然後繼續原來的人生,還是以一個新的身份,展開另一段新的人生。
她的父母在她10歲的時候就離婚了,然後很快有了各自的家庭,但他們並沒有棄她於不顧,反而是很努力地培養她,因為她從小就會賺錢,很能賺錢。
小時候,她以為爸媽很愛她,長大后才知道,爸媽很愛她的錢。
她的所有收入,都被父母平分掌握著。
她不想回去繼續當個無知的乖乖女,也不想回去繼續當父母的搖錢樹,更不想回去繼續被網路噴子黑。
可她又不知該怎樣去展開一個未知的人生。
正當她躊躇不前時,夢境消失,她醒了過來。
這是一間病房,三個床位的大病房,不過其他床位並沒有人,只有她安靜地躺在最裡邊的病床上。
很快想起之前那場小車禍,她應該是被撞暈了,然後被送到醫院。
也不知道傷得嚴不嚴重,但起碼她暫時有個地方可呆著。
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旁邊還有個人,一個男人,一個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
男人正在玩手機,不經意抬起頭,冷不丁跟她對上視線,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驚喜地喊道:「程澄!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等等,我去叫醫生來。」
說完也不等她回應,撒腿就往門口奔去。
顧以昕看著他慌張消失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告訴他有一種便捷,叫按鈴。
很快,醫生護士被叫來,對她進行一番檢查,最後結論是,只是有點輕微腦震蕩,基本沒大礙。
男人不太相信,追著醫生問個不停,「如果沒大礙,她為什麼會昏迷一天一夜?醫生,需不需要再仔細檢查一次?」
醫生不耐煩地拿眼角看他,「已經做過詳細的全身檢查,的確沒問題,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那就再留院兩天,觀察觀察吧。」
送走醫生,男人這才回到顧以昕床邊,一邊坐下來,一邊說道:「程澄,你可嚇死我了,接到醫院的電話,我都快嚇死了!怎麼就出車禍呢?還見義勇為,你是前一晚藥丸嗑多了,還是被男人干懵了?」
聽著男人口沒遮攔地說著粗俗的話,顧以昕有些反感,不過男人擔憂關切的神色,倒是真實的,想來他應該是身體原主的好朋友。
「怎麼不說話,難道被車子撞傻了?」男人親昵地俯身趴到她床頭邊,近距離跟她對眼。
一股香濃的香水味撲鼻而來,顧以昕忍不住側后挪開一點距離,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是誰?」
男人瞬間坐直身體,嘴巴張成O字型,瞪大眼睛,翹起蘭花指,抖著手指著她,「你你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演技太浮誇,蘭花指更是差評,顧以昕繼續無表情地問:「你是誰?叫什麼?」
男人忽然眠嘴一笑,「程澄你真愛演,失憶這麼爛的梗,現在電視劇都不愛用好吧,我才不會被你騙到。」
說完他突然又趴到她耳邊,小聲說道:「我是你老公呀,這都能忘記?」
顧以昕嚇了一跳:「老公?」
看到她茫然的表情,男人也嚇了一跳:「你信?」
顧以昕:「……」
男人:「……」
幾秒鐘之後,男人猛地又竄出去找醫生,他果然不知道有按鈴這種東西。
接下來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男人對醫生說了顧以昕失憶的情況,然後她又被折騰著去檢查一番,所有結果都顯示,她的身體狀況非常好,腦袋裡也沒有任何不該存在的東西。
顧以昕當然知道她很健康,但為了能順利展開一段新的人生,她不得不把用爛掉的梗,再拿出來用一用,反正她演技好,再說,又有誰能想到,此時這副身體,已經被換掉了靈魂!
至於原主還會不會回來,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