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大隱隱於市
前一晚在池駿那受到沉重打擊的顧以昕,一早就被陽陽的一泡尿整得哭笑不得,對著被窩裡的尿漬發了會呆,然後揉揉臉嘆著氣下床,先幫陽陽沖個澡,再自己沖澡,接下來就是整理床褥。
因為有事情忙,她根本沒時間傷春悲秋,池駿這個名字,很自然就被拋到腦後。
其實有個小孩也不賴,特別容易轉移注意力。
於是,顧以昕正式當媽的第一天,一大早就起來洗被單、洗床單、曬被子,忙得像模像樣,真的像個家庭主婦。
她還不會當媽媽,那她就演一個媽媽,說不定演著演著就「假戲真做」了!
這天天氣不錯,陽台也很向陽,被子剛晾上去,就完全被沐浴在陽光里,她指著被子上一大攤尿漬對陽陽說:「陽陽,看看你畫的地圖,幅員遼闊,比俄羅斯還大。」
陽陽仰著頭認真地看著被子,他不認識俄羅斯,但他知道尿床是很羞羞的事,如果被表哥表姐們知道,肯定又要被圍觀笑話了。
他眨巴著眼睛,對媽媽說道:「要穿小褲褲。」
顧以昕一時無法理解,困惑地看著他,「你昨晚有穿小褲褲啊,一條長一條短,兩條呢。」
陽陽苦惱地思考一下,解釋道:「可以尿尿的小褲褲。」
顧以昕恍然大悟,一拍腦門說道:「我忘記了,你睡覺要穿紙尿褲!」
陽陽用力地點點頭!
顧以昕捂著嘴偷笑,鄭重地跟陽陽道歉:「對不起,是我經驗不足,忘記給你穿紙尿褲,尿床的責任,必須歸我。」
陽陽繼續點點頭。
顧以昕煮了兩個雞蛋,外加牛奶麵包,這就是兩人的早餐,簡單、樸實又格外溫馨。陽陽始終很乖巧,顧以昕在準備早餐的過程,他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把東西遞給他,他就認真的吃,不吵也不鬧。
顧以昕邊喝牛奶邊觀察他,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這孩子實在太乖巧了,她以前在劇組也碰過不少小孩,真的沒見過像陽陽這樣的,簡直乖得有點過分,沒有一點小男孩應有的活潑勁,而且他還很沒安全感,白天喜歡拉她的衣角,晚上睡覺蜷縮成一團。
顧以昕撐著腦袋,皺著眉頭猜測,是不是在程媽媽家被欺負了?程媽媽是為了錢才幫忙帶孩子的,說不定平時也會苛待孩子。
這樣一想,又覺得陽陽實在可憐,有一個不靠譜的媽媽,還有一個兇巴巴的姥姥。
顧以昕前一晚糾結的情緒,在經過早上這一通折騰,明顯鬆快了許多,她給陽陽穿上外出服,拉著他的小手,悠閑地一起下樓去散步。
現在的她,可以自由出門,沒有聚光燈,沒有狗仔隊,沒有大批影迷,她不再需要層層偽裝,也不用遮遮掩掩,連個墨鏡都不用戴,衣著簡單,素麵朝天,牽著個兒子走在馬路上,沒有誰會沖她尖叫,也沒有誰會為她駐足,除了偶爾有個擦肩而過的男性偷偷瞄她的身材,她平凡得一如路人。
顧以昕喜歡這種感覺,擺脫掉許多人加註在她肩膀上的壓力,她終於得以輕鬆地自由呼吸。
以前,她一整年的行程都排得滿滿,想要修個假,還要跟經紀人軟磨硬泡商量半天,就算休假成功,也還要擠時間挑選劇本,見一些推不掉的正經應酬,私人時間少之又少,沒辦法,誰讓她名氣太大。
娛樂圈就是個非常現實的名利場,名氣越大,資源越多,賺得越多,沒有名氣的,再有實力也是白搭,根本沒人理會,就算導演製片人有一雙伯樂的眼睛,卻也不敢亂提拔,大家的目的是賺錢,而不是挑選千里馬,現實得近乎殘酷。
顧以昕很早成名,所以她體會不到這種殘酷,她只知道自己有沒完沒了的工作,往往這部戲還沒殺青,她已經在趕往另一個片場的路上。
她經常抱怨經紀人給她接太多工作,抱怨公司把她當成賺錢機器,其實她也知道,她手上不想要的工作,是別人擠破頭都搶不到的機會,可那又怎樣,這就是娛樂圈。
對於圈內很多亂象,顧以昕不是不知道,有時候,她反而知道得比別人清楚,但她也僅限於冷眼旁觀,她的低調行事,本就是一種自保。
她看過許多新人為了爭取機會,在酒會上阿諛奉承,醜態百出,被權勢之人玩弄於股掌,她不會取笑他們,卻也不會同情他們,這是娛樂圈的遊戲規則,誰都要遵守。
所以在知道身體的原主是個交際花時,她除了稍有嫌棄外,倒也不會看不開,因為像程澄這樣的人,娛樂圈裡多的是。
現在她反而有些慶幸,慶幸程澄沒有在圈裡混開,這樣她才有機會自由地在街頭閑逛。
一大一小漫無目的地在附近兜了一大圈,陽陽第一次見到大城市,眼睛瞪得老大,一路東張西望,見什麼都覺得稀奇,那糾結的小表情,有一堆話要問,卻憋著沒開口,顧以昕假裝沒看到,就是希望他能主動說話。
陽陽一堆問題還沒問出口,兩人倒是先口渴了,顧以昕摸一摸褲兜,那裡面有出門時隨手揣進去的零錢,她昨天把三千塊錢現金都給了程媽媽,這會也就剩一把零碎的了,具體也不知道是多少錢。
剛好路過一家便利商店,店門口放著一張桌子,連著凳子的那種,可供路人休息。
顧以昕把陽陽抱起來放到凳子上,自己也跟著坐下,掏出全部零錢放桌子上,然後一張張地數著。
這種體驗絕對是新奇的,她從小不缺錢,進進出出也有助理,買些零碎的東西時,也有助理負責掏錢,她從不管這些,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衣著樸素地坐在街邊數錢!
說出去連她自己都不信!
顧以昕數錢,陽陽認真看她數錢,一張張紙幣,看得他小眼睛亮晶晶。
顧以昕被他生動的表情逗笑,把錢推到他面前,說道:「陽陽喜歡哪張?喜歡就送你。」
陽陽真的很認真地研究起來,思考了半天,最後指著紙幣旁邊的一塊錢硬幣說道:「要這個。」
顧以昕「噗呲」一聲笑道:「傻兒子耶,你怎麼挑個最少的。」
陽陽回頭指著門口另一邊的兒童機器說道:「坐那個。」
顧以昕順著他的胖手指看去,那裡擺放兩隻花里胡哨地機器,還會唱歌,上面有個方向盤,應該是玩具車之類的,她把硬幣拿起來,放到他肉乎乎的手掌心裡,問他:「一塊錢可以坐嗎?」
陽陽高興地點點頭。
顧以昕沒有馬上讓他坐,拉著他的小手走進便利店,買了兩瓶水兩包薯片,結算的時候又問一下店員,確認那機器是不是真的用一塊錢就可以坐。
店員第一次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覺得很稀奇,投硬幣就可以搖的搖搖車居然還有人不知道!不過還是很熱情地回答是的。
陽陽歡快地跑去投幣,錢一吃進去,機器就歡樂地搖起來,邊搖邊唱:爸爸的爸爸叫爺爺,爸爸的媽媽叫奶奶,爸爸的哥哥叫伯伯……
顧以昕聽得滿頭黑線,回頭看陽陽,覺得當務之急,他應該學的歌是:「爸爸在哪兒?」
喂陽陽喝點水,又開了包番茄味薯片,兩人你一片我一片地吃著。
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顧以昕突然產生一種大隱隱於市的錯覺,她現在就坐在馬路邊,陪著孩子玩耍吃薯片,如此平庸接地氣的事,做起來卻沒一絲尷尬或猶豫。
那些鎂光燈下的走秀,聲、色場上的推杯換盞,鏡頭前努里展示最完美自己的日子,彷彿已經遠離她幾個世紀。
或許她就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從此告別娛樂圈,跟那些她喜歡或不喜歡的人,相忘於江湖,從此再不相見。
她或許該找點別的什麼事情做,賺少許的錢,帶著陽陽過安穩的日子。
可是,她從5歲到25歲,一直都在演戲,除了演藝,她根本沒有掌握別的生存技能,退出娛樂圈的話,她能幹點什麼呢?
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空想,掏出來一看,是工作組別里的人打過來的,來電顯示是娟姐。
顧以昕並沒有猶豫,把袋子里最後兩塊薯片一起塞到陽陽嘴裡后,接起電話就主動打招呼:「你好,娟姐。」
娟姐在那頭疑惑地皺眉,又把電話拿到眼前確認一下,發現自己沒打錯電話,這才對著電話里的人說:「程澄,你請一個星期假了,身體好點了嗎?可以回來工作嗎?其他人的拍攝已經差不多了,就等你。」
顧以昕聽到對方說有工作,習慣性地拿出敬業的態度,對娟姐說道:「我沒什麼問題了,下午就可以趕過去,麻煩娟姐再發一次地址給我。」
電話那頭的娟姐再次懷疑自己打錯電話了,在她印象中,程澄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她對待工作的態度,總是能拖就拖,拖到實在不能拖,大多時候都會撂攤子不幹了,這次請一星期假,說生病了,大家都以為她肯定不幹,沒想到在電話里居然態度好得出奇!
娟姐覺得稀奇,要不是她打錯電話,那就是對方穿越了!
顧以昕掛了電話,回頭髮現自己還有個小尾巴,瞬間覺得頭疼,難道帶著陽陽去工作?
她拿起手機,給關躍發微信,她現在都快養成「有事找關躍」的良好習慣。
關躍乾脆把電話打過來,說他可以幫忙帶陽陽,因為他在攝影棚里比較自由,別人再八卦也不會八卦到他頭上。
「這個短片裡面還有幾個女孩,跟你關係比較差,之前的你對付她們綽綽有餘,但現在你這樣,我真擔心你會被欺負。」
顧以昕不解:「她們為什麼要欺負我?」
關躍聽了她的問題,頓時炸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因為你之前欺負過她們啊!然後還來跟我炫耀,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別人工作時都要打點好人際關係,你卻偏偏到處得罪人。」
顧以昕表示,這鍋她不背!
「應該不會有問題吧?!」顧以昕很沒底氣地說著。
「總之你自己小心點,有什麼事就馬上給我打電話。」關躍叮囑她。
其實,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關躍估計也幫不上什麼忙,但他能表這個態,顧以昕還是覺得心口暖暖的,被人惦記著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她有些感動地說:「關躍你真好,陽陽就麻煩你了。」
關躍得意:「知道我好還不趕緊嫁給我。」
顧以昕無語,真是佩服他,不管什麼話題最後都能用結婚來點題。
下午把陽陽送到關躍的工作地點后,顧以昕按照娟姐給的地址找過去,趕去的路上,顧以昕無比感慨地想著,這可是她變成程澄后的第一個工作,只是兜兜轉轉一大圈,她還是沒能脫離這個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