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甩鍋
雍親王府這位李側福晉同幾年前的郎格格有點類似,都是福晉進門前就在爺跟前伺候的老人,顏色都還不錯,是嘴上抹蜜慣會哄人的美人……區別只在於李氏命好,遇上的是老四這等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的主子爺,還有個變著法給兒子找不痛快視兒媳為生死仇人的婆婆。
當初烏太嬪還不在太上皇的六嬪之列,她是高高在上的妃主,烏喇那拉氏被她拿捏在手中,任她磋磨,李氏藉機撈了不少好處,又趕著生了個兒子,坐上側福晉之位。
李側福晉生於康熙十五年,掐指一算二十有七,她這年紀放在窮苦人家興許就是個面黃肌瘦的中年婦女,可她注重保養,吃穿都很講究,外加底子好,瞧著還年輕得很呢,渾身散發出別樣的韻致,縱使老四不熱衷於房事,去李側福晉房裡的時間依然不算少,就僅次於誕有一雙嫡子的福晉。
怪道她有底氣同福晉哭訴。
聽說弘昀受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送回她跟前時已經迷迷糊糊睡過去,眼角有淚,嘴裡時不時叫喚一聲額娘。李側福晉趕緊將弘昀攬在懷裡,一疊聲關心他,跟著就要抹眼淚,之後顧不得好生收拾一番,就要去福晉的正院想討個說法。
縱使是庶子,那也是府上二阿哥,只不過去園子里轉一圈就成了這般模樣,還有沒有天理了?
李氏早先已經沒了個兒子,故而格外縱容弘昀,他要什麼都給,他受了丁點苦想法設法也要討回來,有這麼個額娘幸也不幸,幸運在於縱使是庶出,弘昀的小日子過得半點不比嫡子差,不幸在於有這麼個娘,兒子大多霸道,性子篤定好不了。等他長大些知事了興許還知道收斂,眼下就只會找麻煩。
看李側福晉氣沖沖往外走,在弘昀跟前伺候的奴才噗通一聲跪下來:「側福晉!側福晉您不能去啊!」
「我兒受了這麼大罪,還要我這當娘的忍氣吞聲不成?」
「……」那奴才嘴裡發苦,臉上更是寫滿了為難,「話是這麼說,如若是別人累得二阿哥這般也就罷了,對方身份委實不一般,咱們招惹不起。」
區區知府之女,卻做了親王側福晉,李氏得寵這麼些年,和蠢字斷不沾邊。她方才是關心則亂,聽得這話稍稍平復一些,催那奴才細細道來,到底怎麼回事。
弘昀那貼身小廝哪敢隱瞞,趕緊照實說了,李氏也有些躊躇,一方面恨自己沒本事連帶兒子都要矮人一頭,另一方面惱瑞親王府那些個小阿哥橫行霸道張狂無度。不請自來也罷,竟還想縱野獸傷人,連累弘昀受這般苦。
她倒沒躊躇多久,最後還是決定要鬧上一鬧。
為什麼呢?
因為站在她的立場,就應該鬧。
誰讓她是張揚的性子,每回受了委屈總會同爺哭訴,這回吃苦頭的還是弘昀,輕易放過連問也不問一聲,爺能不多想?
四爺原就多疑,莫不會覺得她這當娘的不疼兒子。
再者說,弘昀遭這般罪她都忍了,往後再磕著碰著她還有什麼底氣鬧騰?
這麼一想,鬧是肯定要鬧的,只是看該怎麼說。
她既不能白吃這個虧,也不能上來就把瑞親王府得罪狠了。
李側福晉過去正院之前,烏喇那拉氏已經得到消息了,伺候她有些年頭的大丫鬟還在說呢,說等著看李側福晉的反應,這就是個不吃虧的主,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那個膽量問瑞親王福晉討說法。
丫鬟眼界低想不明白,烏喇那拉氏卻知道,李氏一定回來。
四爺子嗣不算豐茂,後院女人卻不少,只是斗得厲害弄沒了許多阿哥……就這樣,李氏也能強壓旁人一頭,生下兒子坐上側福晉之位,這麼多年她都挺得寵,不說同自個兒分庭抗禮,在一眾妾室裡頭也是一枝獨秀。
若是只看她咋呼表象就覺得她蠢,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她瞧著像草包美人只不過是因為爺們喜歡凡事寫在臉上心思單純的女子,又因為她看起來蠢,彷彿很好收拾,反而輕易動不到她頭上。
人都喜歡先解決對自己威脅大的,以避免對方一天天勢大難以撼動。
李氏在後院里就是個特別的存在,她得罪的人不少,還總是被眼紅,真正動她卻不多。
以前福晉也想不明白,後來她突然明白了,或許就是因為李氏沒個好人緣,人人都覺得會有其他人收拾她,不願意冒著風險自己出頭,哪怕今天明天都沒人站出來,後天呢?總會有人忍不了。
當大家都這麼想,她就莫名的安全起來。
所以說,照李氏的性子,她一定會過來,烏喇那拉氏跟前的得臉嬤嬤也這麼想,她趕緊替福晉拾掇一番,趁這會兒人還沒過來。
烏喇那拉氏方才收拾妥帖,李氏就到了,她是紅著眼眶過來的,見著福晉的面遍訴起苦來,說可憐弘昀,不過是去園子里玩了一趟,竟然哭暈了被送回來。
她也沒去攀扯瑞王府,句句話都是在說傷在兒身痛在娘心,福晉心下瞭然,面上還是不知情的模樣,問她怎麼回事。李氏只道詳情不知,說她過來之前問了一嘴,聽說二阿哥是受了驚,那奴才支支吾吾的,也沒把事情說清楚。
烏喇那拉氏頷首,當她的面使嬤嬤去打聽,嬤嬤出去了半盞茶時間,回來也是一臉為難,待她講明前因後果,李氏白眼一翻就要暈倒,烏喇那拉氏在心裡給她豎了個大拇指,這齣戲演得是真好,她受不住刺激暈過去就能順勢從第一線退下來,反而是自己這個福晉必須站出去解決這事。
這種事,怎麼處理都不討好。
弘昀有不對,他作為庶出二阿哥,卻招惹上胤禟的嫡子,讓人家下來給他騎狼。
你又想想,他還是玩泥巴的歲數,都沒開蒙,懂不懂嫡庶的概念也難說,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招惹上的是個煞星……這麼一想,不知者無罪。
畢竟不是誰家阿哥都像九弟妹這幾個,打小就這麼聰明。
卻說哪怕弘昀有錯在先,縱狼嚇人也過分些,這事要公平處理就該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兩邊都得挨罰,烏喇那拉氏自問沒那本事講公平,她壓根不想管這事,李氏這個樣子,她不管彷彿也不成。
李氏當真不錯,打定主意是想推她這福晉出去。
這事說大不大卻相當棘手。
一個處理不好,或者就讓雍王府示人以弱,或者就要得罪上老九。
甭管烏喇那拉氏怎麼想,反正李氏她暈了,她跟前伺候的丫鬟立刻嚷嚷說請太醫,又說趕緊扶側福晉躺下。做福晉的要是不讓,這不是苛待人嗎?烏喇那拉氏擺手允她們送李氏回去歇著,這才問起阿圓他們,又使人去給四爺報信。
「遣個人去戶部,說二阿哥同瑞親王府弘晃、弘晏、弘晨阿哥起了衝突,李側福晉聽說之後嚇暈過去了,府上亂作一團,事關重大本福晉區區內宅婦人不知當如何是好,爺要是抽得出空請他回來一趟。」
說完她正要使人退下,又想起來補充道:「王爺細問,便照實說。如若瑞親王府先來人,來的是福晉便請到正院來,要是老九過來,讓他等等,說已經有人去給王爺報信……聽明白了?」
那奴才連連應是:「奴才知了,奴才領命。」
李氏算得精,她卻不願出這個頭。
烏喇那拉氏將事情安排好就躺回榻上,讓嬤嬤過來給她按一按,怪累的。
說是不管了,她心下還是在琢磨這事,猜想最後會如何解決。老九對阿圓幾個看似嫌棄,實則是護短的性子,想來該不會認慫,這事還得看爺的態度,他也想看看爺對弘昀有多在意。
雖然弘暉是很優秀,當娘的總得多考慮一些,以防有個萬一措手不及。
胤禟來得很快,他帶著老十一道過來,過來就聽說這茬,聽說之後就黑了臉。
要是平時,他當然優先護兒子,哪怕三小隻有很多不對,那也等回去關上門說。今天卻不同,胤禟今天讓他們氣著了,方才抓周宴上就有一筆賬,還沒同他算,他竟敢收拾包袱離家出走,跑來隔壁的隔壁避難。
這是幾個意思?
這明擺著是覺得當爹的正面干不過老四這禽獸!
雖然他見著老四心裡的確毛毛的,心裡慫面上不能慫!
胤禟眯了眯眼,他這回還真不打算給兒子出頭,他非得讓三個小兔崽子睜大眼看清楚,深受他們信賴的四伯根本就不是個東西!除此之外,胤禟還要藉機發作,沒收他們的坐騎!都不用打斷他的狗腿,看他以後怎麼跑!
……
烏喇那拉氏和李氏都失算了。
她們沒想到胤禟是這種喜怒不定的神經病,前一刻還是心肝寶貝,后一刻老子弄死你。
說起來也不能怪他,誰讓仨兒子在府上仗著有福晉撐腰,總騎他頭上屙屎撒尿,這回逮著個好幾回,能不收拾他們?
你說府上二阿哥看我兒子騎著狼威風,就忍不住冒犯了他們。
這算什麼錯呢?
當初老八因為功課寫得好難得得了皇阿瑪誇,又得了個什麼賞賜,爺還慫恿有個貴妃額娘撐腰的老十偷偷使壞弄過他!
只是沒把事情搞大!
這種事誰還沒幹過呢?
真心疼老四這個二阿哥,怎麼就遇上自家仨混世魔王。
你說阿壽他不樂意出讓坐騎,跟著還嚇對方一通,讓人家直接哭暈過去,好懸沒犯病。
……這混賬!
胤禟表示非得好好收拾他們!
由著他這樣往後不得捅破天?這也忒膽大妄為!
老十簡直不敢相信,說好的護短呢?
而被烏喇那拉氏派來安撫九爺再三猶豫謹慎措辭的奴才更是一臉懵逼。
聽說九福晉甭管幹了些啥,九爺從來都是那態度「我福晉賞你一巴掌那也是看得起你,一般人還享受不到」。
還有他的經典言論——
「錯天錯地也錯不到我福晉身上!我福晉多好的人呢,平素不與人為惡,能讓她計較你可真能耐啊!」
所以說,那三位阿哥真的是嫡子嗎?真的是富察福晉生的?
怎麼感覺比撿回來的還不如呢?
這真他娘是親爹?
這是后爹吧?
甭管他們怎麼想,反正胤禟打定主意要收拾那三個無法無天的混賬,以樹立他當爹的權威。惹上老四好啊!換做其他人聽說搞事的是阿圓他們就得龜縮回去,就老四頭鐵!
胤禟讓奴才去把那三個闖禍的弄出來,同時美滋滋等他四哥回府,準備兩兄弟齊心協力收拾三小兔崽子。
然而事情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萬萬沒想到,老四是這麼大公無私嚴於律己寬於律人。
他只讓胤禟把阿圓他們領回去,準備關上門好好教育弘昀。
「不,四哥,你沒什麼話想說嗎?」
「你就這麼放過他們仨?」
老四這才想起來,對哦,阿圓他們也有過,不過侄兒還小呢,這麼小就這麼能耐只能是九弟慣的。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收拾丁點大的小侄兒他下不去手,這筆賬果然還是算在九弟頭上好了。
胤禟也是飛來橫禍,聽四哥準備罰他抄書,他胸口生疼,黑著臉把蠢兒子帶回府去,回去就宣布沒收狼將軍,又說要請先生來給他們開蒙,有那功夫瞎折騰還不如多讀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