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止血草

66.止血草

這一場死斗,就如同徹底將索沃狼人部族清洗了一遍,留下的那些不是勇猛無匹的、就是聰明詭譎逃過一劫的同族。

而作為侵略方和攻擊方的亞種狼人呢?不過是落了個被驅趕至更遠森林的下場,他們的力量與黑狼族相比稍顯勢弱,儘管有一個偷襲的先機,卻還是被壓制住了。

因為弱肉強食,是自然的法則。

好像這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子,原本鬱鬱蔥蔥的森林成了焦黑荒蕪的野地,她再也不能找到哪怕一點的生機,沒有了鳥兒,沒有了羊和鹿,就連存活下來夾在石縫中的雜草,也逐漸枯萎了。

這一場蕭瑟的秋,終究是裹挾著無數狼族的生命,悄悄飛上了天空。

姜百靈卻覺得很滿足,因為一切都沒有比她想象的更糟,起碼他們倆都活著,大灰還緊咬著一口氣撐在這世上,他們一直在一起,誰也無法把他們分開。

「你怎麼會離開我呢,我知道的,你捨不得我。」她趴在床邊用指尖沾水塗抹他乾裂的唇瓣,他昏迷了整整兩天三夜,期間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像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植物人。

大灰的兩條腿大面積燒傷,越靠下越是嚴重,雙腳更加慘不忍睹,姜百靈每次給他換藥的時候,都要掙紮好久,彷彿痛在他身上比她自己還要難熬一樣。

從第二天開始,他原本流血的傷口就開始潰爛流膿,他唯一的反應,大概就是她在清洗膿水時,身體會微微顫抖一下,好像這還表明著,他還有知覺,他還會痛。

「大灰,你是不是要醒了?」她用小勺將混著果汁的清水一點點給他喂下去,雖然大半會流出來,但只要她摸摸他的喉結,他也會或多或少的喝進去一點。

家裡的存糧燒光了一大半,不過她掛在床附近的熏肉和放在大陶缸里的植物還有一些。大白和鴛鴦每日會來看他們一次,大白會捎帶來幾條分割開的鮮肉,姜百靈原本不要的,不過想到大灰現在吃不了干肉,還是收下了。

她每日就給他喂些熬爛的肉糜和果汁水,保證他身體基本的營養需求,但是一直這樣過了四五天,他還是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線條流暢的肌肉都清減許多。

「大灰,你醒醒啊。」

她輕輕捶打他的肩膀,他昏迷了幾日,她的眼淚就流了幾日。明明以前也是一個人和自己說話,為什麼現在卻這麼孤獨又可怕?大概,是因為少了他的呼呼聲吧。

姜百靈輕輕躺到他身邊,虛虛摟著他的胳膊,他身上現在全是草藥和膿血的味道,實在算不上好聞,但她還是把腦袋湊過去了,埋在他肩窩裡,像一隻缺乏安全感的小獸。

「大灰,我想你了。」

在第六日的時候,她用光了所有的止血草,那些全都是大白和鴛鴦從四處采來的,因為別的狼族也有許多身受重傷,這些草在這幾日間迅速在森林裡消失了蹤跡,姜百靈不得不徒步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

但是姜百靈現在一點都不害怕,她帶著幾把淬了辣椒水的匕首和石頭刀上路,一路上只要看到有用的認識的植物,都會割下來丟進背簍里。

人們常說女人最堅強的時候是母親,但是他們有時候會忘了,女人本弱、為愛而強,當她的心堅硬的像石頭一樣時,任何暴力都無法破開她。

她不止一次遇見過成群的牛角鹿,長著獠牙的野豬,他們任何一個,都是比姜百靈強壯幾倍的動物,但是她沒有一次退縮的,不管是再深再可怕的樹林,她也會毫不猶如的進入。

「呼……哈……」她彎腰扶著樹喘息,這附近所有的止血草都已經被她採光了,這一次她選擇一直沿著東邊走,大概半天以後終於來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

她初來此的第一天,曾經走到過一處山崖,往下便能俯瞰這世界一角的壯麗景色,大河與草原,流動與停歇。

而現在,她又重新回到了這裡。但是此刻吸引她的不是美麗的風光,而是山崖下的一塊凸起之地,上面綠油油的長著些什麼。

「姜百靈,我覺得你可以去申請參加奧運會。」她自我寬慰著,從樹叢里扯出來幾根藤條,然後牢牢扎在自己腰上,她站在崖邊往下看,「不過奧運會有攀岩嗎?」

崖邊風很大,呼呼的吹亂了她的頭髮,姜百靈將藤條的另一頭捆在樹上,她往後拉了拉,挺結實的。不過不結實她也沒有辦法了,因為她必須要下去。

粗略估計,這座山崖有幾百米高,如果摔下去的話,就會變成肉醬吧。她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毫不猶豫的蹲了下來,當一隻腳探出懸空的時候她忽然平靜下來,周圍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唯獨自己那顆劇烈抗議的心臟,它好像在說: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你還不能死啊,姜百靈這麼告訴自己,她大概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靈活過了,她兩隻手緊緊攀附著崖邊凸起的石頭,一點一點往下挪去,小心翼翼的像一隻貓。

其實這片止血草生長的崖壁沒有電視中演的那麼陡峭,這是一大塊橫插在山壁中的石頭,呈大致三角形狀,她這麼一點點爬下去的時候,只要不歪到一邊,就是處在石頭上方的,不至於掉到崖底去。

「加油加油,就要成功了。」她低頭就能看到那些止血草在向她招手,好似距離很近,但是想要伸手的時候卻怎麼也夠不到,眼看天色都暗下來,姜百靈有些著急了,她開始加快速度往下攀爬。

但是就像人無法預知你下一腳是不是會踏入懸空一樣,她原本踩住的一塊泥土忽然鬆動,然後整個人忽然下落,「啊!」

她尖叫一聲,雙手胡亂抓著,等到腰上傳來一陣拉力,她才算停了下來。

她的手指死死摳住岩縫,血絲混著髒兮兮的泥土糊在手背上,她兩隻手臂都用力到顫抖,陡然的失重會把人嚇暈,但是此刻她卻沒有眼淚,她的眼睛乾澀到疼,似乎在他身邊時就已經流幹了這一整年的淚水。

「我不會死的。」她仰頭看著那顆血紅似火的太陽,然後咬牙開始往上爬,手指被岩石擦破了,手肘、膝蓋也都是細小的傷口,被粗糙的皮子一摩擦,又疼又辣讓人恨不得一頭撞向石壁,但是她忍住了。

有崖居的鳥兒盤旋在她身邊,尖銳的鳴叫著像是發現了入侵者,姜百靈害怕它們用爪子和喙來攻擊她,在鳥兒飛過來的時候總會埋首伏在石縫中,等它們飛的遠了再繼續往上爬。

這麼一點點,一寸寸的挪動,在她嘴唇乾燥到咬破的時候,姜百靈終於攀上了崖壁。

這一趟困苦艱難極了,但是值得欣慰的是那裡的止血草從未被人採摘過,她滿滿的裝了一草簍子,大概可以再給大灰堅持個十幾天的用藥。

我必須快點回去。

頭頂的月亮升起來了,太陽像是終於撐不住一樣滾回了老家。姜百靈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扶著樹往前走,天色越黑森林裡越是危險,她沒有攜帶火種,如果在夜晚迷失了方向,她就回不了家了。

她循著森林裡瀰漫不去的焦糊味道往西邊走,那些沒有枝葉掩蓋的光禿禿的樹榦,在白天看已經尤為恐怖了,到了漆黑的夜間,幾乎就像是鬼怪的影子。

偶爾有夜行的狼族出來活動,看到她都靜靜的凝視著,沒有一頭上前打擾,姜百靈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前行,幾次被老樹根絆倒摔在地上,都只是一聲不吭的爬起來拍拍膝蓋繼續走。

可是時間一長,她還是迷路了,身體像被捶打了千萬遍的鐵劍,她覺得不是自己要被煉成,而是要被打折了。身上四肢無處不在疼痛,耳邊呼呼的風卻沒有絲毫溫情,肆意搜刮著她的熱度。

她分不清方向了。

「大灰,大灰……」姜百靈蹲在一棵老樹下抱住自己的膝蓋,眼睛又酸又澀,臉頰冰涼冰涼,她感覺自己身上薄薄的皮子已經不能抵禦風寒,她快要和這老樹融為一體了。

「大灰……」你要是見到我,是不是會嫌我又老又幹了,就像這樹皮一樣?她摸摸自己的臉,掌心的傷口讓她疼的嘶了一聲。

「嗷嗚~~」就在出神的時候,忽然一聲熟悉的狼嚎讓她抬起了頭,這是出現幻聽了嗎?然而接二連三的,這狼一聲又一聲的叫起來,聲音嘶啞,看似用了渾身的力氣,卻不間斷,像在呼喚什麼人。

她像被蠱惑一樣爬起來,用力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跑過去,明明漆黑的森林沒有光,她怎麼像是看到光亮了呢。

那是他們家裡的火光,而前方黑魆魆的樹榦影子下面,似乎趴伏著一個人,姜百靈猛地頓住腳步了。

他是從山洞裡爬出來的,赤粿的身體上沾滿了灰燼,下身被繃帶纏住的部分因為和地面摩擦滲出了血跡,她看著他辛苦的用手肘撐著地一點點爬出了洞穴,往森林裡挪過來,身後拖拽了長長一道的痕迹。

「大灰……」她看到他忽然停下動作,聲嘶力竭的叫喊起來,「嗷嗚!」「嗷嗚……」

他努力朝她伸出手來,高高的舉著想要夠到她。

姜百靈腦內的那根弦一下就崩斷了,她倏地飛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冰涼的臉上劃過的是什麼熱乎乎的東西,她早已看不清了。

「百靈,百靈。」他把臉埋在她肩窩裡不斷嗅著,雙臂摟著她,像是親吻失而復得的寶貝。

到這時她才終於痛哭出來,憋了好幾日的痛苦與崩潰好像一下子釋放,盡數傾瀉於這個完全不會說話的男人身上。

還好,還好,你沒有我離我而去。還好,還好,我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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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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