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姐姐

20.姐姐

藕塊和豆腐皮裹得素排骨,油條皮和香菇丁裹得素鴨,五菌豆腐湯,松子酥油餅。老太妃這裡迅速擺開了早膳,她自己坐,倆小孩單獨一張圓角赤松小炕桌。

賢妃一早過來給長輩請安,看上去恭敬孝順,但老人家瞧她眼裡有些紅絲,便知還是牽挂女兒,一夜沒睡好。也難怪她,本就把女兒視若珍寶,又劫後餘生,正是驚弓時候,哪裡捨得離了眼皮半點。遂笑道:「不必這麼客氣,來一道吃了吧。」

賢妃忙道不敢,要挽起了袖子,伺候用膳,卻被明珠強壓著坐過來,賢妃再四推辭,才欠著身子挨邊坐了,舉著只略動眼前兩碟菜。老太妃觀其言語行事,心道果然小門小戶出身,舉止過於忸怩畏縮了些。不過後宮裡熬人,你拉我踩,到今天沒失了本心,已十分難得。

「肉啊肉,我想吃肉」佛門清凈地,產生這念頭簡直大不敬,奈何好好肉食動物出身,如今陪著賢妃娘娘齋戒了三天,早已心癢難耐。這豆腐乾混合花生米的假肉,就好比,好比,好好尋思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適的比喻,一抬頭看到爹寶寶正安靜的吃棗仁糯米粥,靈感一閃:啊,就好比許廷顥和他為自己找的那一批美男。雖然色香味都不覺得有太大區別,但吃起來總少點感覺。

許廷顥察覺到好好的視線,猛一抬頭就看到她雙目炯炯,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裡就是一道貨真價實的紅燒肉。「怎麼了?」他摸摸臉,難道米粒粘上去了?

「沒事。」好好頹然低頭,為自己方才的念頭深深愧疚,竟然把爹想成肉,這是何等大不敬!

許廷顥回頭看奶奶,老太妃已停箸,在用人蔘茶,他便擱了筷子,親自遞杯子過去,又從明珠手裡接帕子拿給好好。

……這是不讓吃了?好好放下筷子,心道果然是大長公主出身,又當了這麼久王府女主人,雖說和氣溫柔,但規矩也大的很。然後許廷顥就指指她領口,比了個口型:「這裡。」

……好好從紅綾小襖的芭蕉領里拿出一片蘑菇。難怪剛才賢妃不住往這邊看,她還以為賢妃愛這小桌上的菜呢。

折梅趕緊把帕子接過去,她站在背後,並未發現,這下為自己沒能維護公主形象而深深愧疚。

好好卻絲毫不當回事。當初她進王府才四歲,學不會那纖巧的端碗手勢,也曾把粥飯灑到許廷顥身上。他很好脾氣,既不嘲笑也不生氣,這般縱容下,好好不知不覺就有些厚臉皮了。

現在他也在安靜的咀嚼,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好教養。

這麼一想,她愈發覺得跟那原阿六做交易很划算,畢竟爹寶寶這種人可遇不可求。隨便換個趙二,劉四,她豈不是被嘲笑的很慘?要是溫如玉呢?好好腦海里不自覺冒出那個容色美艷的小哥哥,呃……他要是敢,那本姑娘就休了他再換一個。

好好心情大好,折梅卻只當她化尷尬為食慾,怒吃兩碗飯。心裡想著幸好沒吃三碗,要不然她撒的謊就穿幫了。

好好總是跟賢妃一起吃飯,親親熱熱,現在這周圍靜的好比墳墓,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她記得當初許廷顥也不強迫她食不言?又不含著東西說話,噴的到處都是。

這麼想著,她夾了一塊糖醋藕片給爹寶寶:「這個很脆。不像一般的,經冬了就糯了。」印象里許廷顥是愛吃甜食的,比如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跟她搶食為天的蝴蝶酥。

賢妃立即扭頭,撮眉擠眼的打暗號,阿六以前愛擺譜排場也大,規矩沒得挑,這被熊拍了以後,解放自我,能說能笑,倒像個真正的小孩,賢妃歡喜,也不去管。卻不料景福宮自在慣了,今日就出事。夾菜,你至少用公筷嘛。

早聽說老太妃治家嚴瑾,北靖王府規矩重。老人果然看了過來,又瞧瞧賢妃,笑道:「小孩子家,和和氣氣,愛笑愛鬧是好事。你無須這麼擔憂。我也不是那種刻板的。人前不少禮數,人後怎麼自在怎麼來。」

老人眸光有些悵然,當初她也是活潑任性的,只是駙馬去的早,兒子又早逝,不得不把規矩重整起來,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她看看孫兒,他笑容甜甜,眼睛亮亮,顯出些鮮活的俏皮,頓時心裡一陣柔軟。許廷顥太懂事了,被她養得小大人似的,難得出現點孩氣。果然,小孩子還是得跟小孩子多處。

於是,用餐完畢,她留了賢妃說話,卻叫兩個小孩去玩,全當消食。好好自然樂意,跟許廷顥拿了小網兜,桂枝銀鉤的小吊杆到河邊去釣魚。後山水裡飄出幾片桃花,有肥大的鱖魚打著花兒在水裡游。

水清淺,佛門清凈地,魚也自在慣了,看上去傻頭傻腦,並不激靈,然而好好連著試了兩次都不成功反而濺了一身的水。許廷顥倒很有耐心,把餌掛在勾上,魚竿卡在石頭縫裡,自己又去捉蝗蟲,小傢伙下手倒挺准,連撲兩次便拿到了綠油油明晃晃的一隻,頭尾一擠,頂開它的背殼,用狗尾巴草串起來。

「這大螞蚱叫登老山。」許廷顥得意的舉給好好看,好像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她當初總捉各種蟲子,到金尊玉貴的許廷顥面前炫耀自己「淵博的學識」,今天倒被反炫耀了一把。於是彎腰摸摸他臉蛋:「你怎麼認得這個?」

若是一般的草蟲,蟈蟈知了之流,那可能是從擺件或裝飾上認的,她記得許廷顥有個匣子,裡頭蟾蜍黃鱔貓狗鐮刀螳螂都有,美玉雕琢,造型精緻。這鮮活的野物,還能認出來,就有點意外了。

「我師傅教我的。」

「教你拳腳的師傅嗎?」好好隨手又扯下幾根草梗,編成一個小籠子,把螞蚱放進去。

「嗯。」許廷顥滿臉自豪:「師傅好厲害,能徒手破開三塊磚。」

開山掌?好好得意的昂起頭:「那算不了什麼,我也能?」

真噠?許廷顥雙眼大亮,回身找了塊蹴鞠大的石頭,費勁巴拉的搬過來,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劈給我看。」

「……呀,你的魚上鉤了。」好好轉身就跑,嗚啦啦笑著,把魚竿舉起來:「你看你看,好大一條魚。」

開玩笑,就阿六這身體,還劈石頭,劈根甘蔗都夠嗆。

許廷顥揉揉鼻子,跟過去,拉住好好衣袖:「好姐姐,你劈給看看嘛。」

好好一個踉蹌差點掉水裡,面白唇抖,如遭雷劈:「你叫我什麼?」

「姐姐呀。」許廷顥昂頭看著她,有點委屈的道:「不可以嗎?」

「不可以!」好好堅決搖頭,把他的手從衣袖上拽下去,這輩分錯的,你是我爹,隨便亂叫,我可是要遭天譴的。

「哦。」許廷顥有點失落,可憐巴巴的皺著小臉,好比霜打的小白菜:「安榮殿下。」

不要對我撒嬌啊,好好看著那萌噠噠的臉,內心狂吼,你這是犯規犯規!「你可以叫我好好呀,我說過了,好好。」

交換過名字了,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如今她是正兒八經一品公主,連皇帝都稱封號,表示愛重,許廷顥年紀雖小,卻分得清君臣之禮,知道這名字他不能叫。而好好,再給她吃二兩熊膽,她也不敢對著爹喊顥顥。這叫什麼事?

好好其實不大擅長哄小孩,一邊鼓舞著拿魚叉去捉魚,一邊偷眼看許廷顥,他還蹲在草地里,拿著一根草梗畫圈圈。

……要不要這麼失落?好好後知後覺,爹寶寶好像太黏她了。大約是北靖王府沒有別的姊妹,也沒有別的小孩,有個許紫雲,又去不到一處,所以太寂寞。

「等我捉魚給你哦,你不要難過了嘛。不讓你叫姐姐呢,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聽起來沒你年輕。」好好一臉認真的解釋:「你看,我比你大三歲。等到將來,你二十七,我三十。大家就會說,哎,瞧那小夥子,風華正茂青年才俊,但到了我就是,瞅瞅那年過三旬的老女人。我可不開心。你叫我姐姐,可不是提醒大家我比你老嗎?」

「這樣啊?」爹寶寶恍然大悟。「好像是這個樣子哦。」今年才七八歲,就考慮到那麼長遠去了,安榮果然好棒。

好好這才鬆了口氣,擦掉額頭上冷汗:總算忽悠過去了。

這一走神,剛釣上來的魚,扭動幾下,掙脫了魚鉤,噗通一聲,又掉進了河裡,飛快的游遠。好好拍手跺腳的遺憾:「跑了跑了!」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金光一閃,激起二尺高的水花,再低頭看,那魚兒已翻著肚子浮出了水面。有人正好整以暇的把彈弓重新插回腰間,對她做個「請」的手勢。一身梅紅圓領盤螭綢袍,墨帶束腰,英武模樣。趙鳳儀?

好好抹掉自己的一臉水,「……你真是不專業。」

剛表現了一番,自我感覺良好的趙鳳儀頓時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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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出品霸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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