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序(二)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感受著身上熟悉的痛苦,孩子腦袋中胡思亂想著。頸子、四腕上都被套著內圈有一排短尖錐的鋼環,鋼環連接鎖鏈吊在半空,使得孩子只有腳尖能稍微踫到地。孩子右眼緊閉著;左肩上紋著的「S23」被一條傷痕橫劃過,左前臂近肘處有一條10cm長的貫穿的猙獰傷痕;整個背部無一處完好的皮膚,兩腿間有著數條刀痕。
──那個該死的警察!……我好像有至少四年沒曬過那溫暖的太陽了吧…我想看天……
在空無一人的灰白房間中,無事可做的情況下,為了減輕對痛楚的注意力,孩子又一次回想有意識開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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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溫暖的感覺呢……有心跳聲……這裡是母體內吧?
──之前發生什麼事了……好像是……父親死了…我唯一的親人,很疼愛我的父親死了……
──那我呢?現在會在母體中是因為我也死了吧……對了,父親死後不久,在街上走的時候發生爆炸了……嗯,先是有電流通過的感覺,然後是火燒再來暴風……我記得那一天好像是11月11日吧……咦?是哪一年的11月11日呢?……生日呢?好像是…6月的…20日…吧?男還是女?……嗯,好像是女…
「你家裡人不會同意的!我……我只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啊!」
「沒關係的!我會保護你,絕對會讓孩子出生的!我雖然是長子,但身體較弱的我卻不是必須存在的人,父親中意弟弟們多過我太多了,我不政治聯姻也沒關係的。」
──啊……這就是我這一世的父親與母親了嗎?情況好像不太妙的樣子吶……為什麼我會聽得懂這語言?這好像是叫作「日本語」的語言呢……我為什麼會知道的?…不記得……記憶都很模糊呢……嗯…要睡下了…
「哼!那個孩子已經死了,你在之前根本沒有與他註冊結婚,誰知道你這野種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是我們家的血脈!?」
「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就只剩下這個孩子了,我不可能拿他來開玩笑!這孩子真的是你的孫子啊!求求你…相信我吧!」
「那我就等到孩子出生吧。在那之前你都不得離開這個家,我們家的人的頭髮與眼睛的顏色都是統一的,是不是我們家的人一看就知道了!若是的話我就承認你的長媳身份吧…但若不是的話你就給我滾回你的故鄉!」
「是…是!這絕對是你家的孩子!」
──……死了…我這輩子的父親…死了…為什麼…明明以為我終於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明明是那麼的期待……結果卻居然…我的祖父…不相信母親嗎?野種是指什麼…
「孩子啊……媽媽現在除了你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喔,你一定要健康長大,快點出生證明給你爺爺看你的爸爸是誰喔…」
「孩子啊……即使爸爸不在了,但你要堅強…媽媽也沒有父母喔,但也一直努力一個人生活,做兼職供自己讀書,遇上你溫柔的爸爸……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人,卻就那樣…嗚…病死了…嗚嗯……我的孩子啊…」
還在母體中的孩子就這樣聽著母親的淚話逐漸成形,終於到了出生的時候了。孩子迫不及待地睜開視野模糊的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有著木條縱橫支撐的天花板,然後是不可置信的母親的臉……
「老爺,真的不是咱們家的孩子呢~你看看這天藍色的頭髮…啊啊!還有這不祥的金色眼睛…天啊!太可怕了~」
「哼!你也看見了,這絕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我們現在就替你買飛機票送你回北海道…喔~你的物品我們會幫你收拾的了,你放心,我們不會讓剛生產完的你收拾的。哈哈!」
聽著「祖父」無情的話,孩子抬頭望著無神地抱著他的母親──那是一個有著深藍色披肩短髮、深綠色眼睛的二十來歲的女人,不算美的外貌在失神、心死的狀態下顯得更嚇人。她面無表情地拉開紙門走出房間,在經過走廊時孩子隱約看見有淺色頭髮的人們手拿木刀斬著草人,那些人在看見女人與孩子時停了下來與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女人走到日式大宅的副廳靈櫃前跪坐下。孩子安靜地看著靈柜上放的照片──以孩子剛出生、模糊的視野只能看出那是一個臉色偏白、白色頭髮和深藍眼睛的短髮男人。女人就這樣無意識地抱著孩子呆坐了好一會。
「喂!送你到機場的車來了,該走了!」
來人一把扯起女人,拉著她到大宅的門口,經過日曆時孩子近距離地看見上面的日期是「1992年11月11日」。那人把女人推了上車,再把一個旅行袋放到女人身邊的坐位上,用力關上車門就走了。
在車駛離大宅時,孩子費力抬頭看向車外,他能來得及看見的只有大宅門外的木牌上寫著黑色的「旗木」。
孩子睡醒后看見的是一間只有五張榻榻米大小的日式小房子,木門旁邊就是小廚房,走上一級木樓梯就是主室,廚房對面是洗手間;主室中央是一張日式矮桌,牆邊放了電話和電視。正對木門的是一扇窗。
矮桌旁是旅行袋,袋中的東西零亂地散落在榻榻米上,而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則被放在矮桌上。
──母親……不在嗎?這裡這是家了吧……果然如之前聽母親說的那樣生活艱苦啊……
──我現在是在桌上的吧…我要怎樣下去呢……嗯…從出生起就沒東西下過肚,餓了…好冷…母親怎麼只用白布包著就算了,北海道的冬天可是會下雪的~啊…還好臍帶有包紮好,不然進了細菌就糟糕了…
孩子看著房間內的光與影,等待母親的歸來。到黃昏時木門終於打開,女人仍然面無表情。她提著超市膠袋進了廚房,開始煮起飯來,一眼都沒看過桌上的孩子。
──母親……我餓了,你怎麼不理我…喔~這種時候是要哭的對吧!有些父母反應很遲鈍的,不到孩子哭都不知道孩子不舒服…
「嗚哇~啊~」
「砸當──」
沒有母親安撫的話語,只有廚具掉到地上的聲音。孩子看見母親一臉驚恐望向主室,像是查看有沒有什麼恐怖東西的樣子。
「…嗚啊……?」
孩子再試著哭了一聲,女人大驚地退後一步,背部緊貼牆壁,睜大眼睛不放過房間內任何一處地方。孩子試著舉高雙手不停揮動,女人卻視而不見。
──母親……你不會是…把我給忘記了吧…母親…你不是說過你的人生就只剩下我了嗎?我沒了父親,沒了家族,難道,連母親也要失去了嗎……
被遺忘的孩子安靜了下來,女人也好像認為是幻覺而安下了心,繼續她的煮食了。
晚上,女人睡下了,孩子用已得到充分休息的身體爬下對剛出生的嬰兒來說過高的矮桌,躺在榻榻米上又休息了好一會才以緩慢的速度向廚房爬去,側身滾下門前的一級樓梯在冰冷的石地上向冰箱爬去。
──母親在旗木家住了數個月,今天一定買了存貨放在冰箱里的,希望有流質的吧……
孩子費盡全身氣力推開冰箱門,找到淡黃色的豆奶,用了很久很久才扭開膠樽蓋子,小口小口地喝下整瓶豆奶。
──很冰呢……就算很餓也不能喝得太快,要小口小口地把奶含暖了才能吞下,不然這麼大瓶冰奶下肚的話想不拉肚子都難呢~
把已經喝空了的膠樽放到地上的垃圾桶中,辛苦地爬回主室的孩子鑽進女人的溫暖被窩中,很快就睡下了。
早上,孩子是因覺呼吸困難而醒的。女人起床時把被窩折好放回柜子里,連著她逃避現實所無視的孩子一起。孩子辛苦地從被窩夾層中爬出來。
──呼~還好我醒得早……不然就死定了。嗯…日式小房間的櫃都是橫拉的紙門,不會太費力,還好…我已經沒多少力氣剩了…
孩子看著空無一人的小房間,估計母親大概是外出工作了,便再一次爬到廚房查看冰箱中還有什麼可以吃的。
──果汁……不想喝冷的啊…放到太陽底下曬一會會不會好一點?雖然冬天的太陽也不會有多猛烈……還是說放到洗手間中的浴缸熱水中會更好?不過母親是在昨晚洗澡的吧……水都冷掉了…現在先用太陽吧,母親睡了之後才用熱水溫。
女人就這樣一直維持心死與逃避現實的狀態,完全忘記了所愛的男人和兩人的孩子。
而那個被遺忘的孩子,則一直從冰箱中取流質食物代替奶。值得慶幸的是,女人的飲食都是比較健康的,常常買豆奶與果汁而不是碳酸汽水,不然孩子可能會因嚴重營養不良而死。孩子在每天無所事事之下,在母親不在家的時候都會打開電視,聽日語、英語節目,還會試著說話鍛煉舌頭的控制能力,不然長期不動可能會導致完全喪失機能。
──奇怪……在我的記憶中,人身上的顏色沒有這麼多種的吧?而且…眼睛好像比我印象中的要大了一點點,嗯…雖然不是很明顯……算了,別人不覺得奇怪就只有我覺得的話,就反而是我變奇怪了。
在寒冷的冬天,孩子大部份時間都待在存放被窩的柜子里,需要上洗手間的話直接拉開櫃門,旁邊就是洗手間,距離不是很遠,在孩子身體能忍耐的時間裡還是能及時到達而不會弄髒地方的。正午太陽最猛烈的時候,孩子就到窗下曬太陽。
──長期不曬太陽可是會得軟骨病的呢~而且我也不想因長期待在家而皮膚太過蒼白……對了,那天看見的照片中父親也是偏白的呢……是因為身體不好嗎?
就這樣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秋天到了,快滿一歲的孩子也已經能大概控制好身體動作和說話,他終於能嘗試與母親對話。他選擇了早上吃完早餐、人最精神爽利的時間。
「母親……我是…你唯一剩…下的孩子。」
孩子努力控制著不太聽話的舌頭,說出女人從前說過的話。女人突然整個人僵住了。孩子的小手摸上女人的臉。
「我是你的…孩子,我很努力…活著喔~你不要…我了嗎?…母親,母親…」
「不──不要過來!!」
女人發了瘋一樣的用力推開孩子瘦小的身體,孩子撞到榻榻米上,左手肘外側的某個位置重重撞上矮桌角。孩子的左前臂一下子如曝露神經線般敏感,劇痛不能。
「啊啊──呃…啊嗯……呃──!」
沒有理會痛苦中的孩子,女人如逃難般衝出家門。
孩子無力地躺在榻榻米上,等了很久很久,左臂終於從劇痛轉為麻痹無知覺。
──母親…即使我受傷了,你也還是沒能想起我的事情來呢……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