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選擇
「……說起來,還是因為這頭驢兒。」
卻是那日與那幾個參加慶典的外使意外碰面之後,啞二便暗中對這一行人留意。
當時他表現得不動聲色,但暗地裡是非常疑惑的。
天裂之變后,各片大陸的勢力重新劃分,除了大昊后慶之外,周圍還存在其它勢力的,這些勢力有的在歷史漸漸湮滅,有的也立了國,選擇成為大昊附庸國。
那幾個使臣便是其中一個派遣過來的。
那麼他們一個邊緣小國的使臣為何會覺得他一個慶國人眼熟?答案要麼他們就是慶國人,要麼他們在這段時間經常對著一個與他容貌相近的人。
事情的發展也證實了他的猜想,這伙使臣確實已經被慶國人所控制,而那個慶國人,已經被魔人所控制。
之後聽到放出的眼線稟報使館有了動靜,他便將自己裝扮了一番,果然遇到了親自出來相馬的使者,並一眼相中了表現神駿的小黑驢,租下假扮成車夫的啞二的馬車。
結合後面發生的事情,可知這夥人這個時候已經在計劃著挾持白丹師,並藉由外使身份掩護離開的事了。
啟淳和啞二對過幾個關鍵地方,大概便理清了這一次魔人的撤退路線。藉由外使的身份離開是第一套方案,城門被封后,他們便退而求次,拋棄了標識過於明顯的外使驛車,坐上了租借的車駕,來到這處空間不穩的沙地,割裂空間離開——他們沒辦法辦到,但是魔人的天賦神通可以。
他們一路換車,應該租下的不止啞二一隻車駕。
啞二在約定的地方守了足有三天,果然迎來了魔尊一行。等他們離開,遠遠地暗裡守在某處的手下立即通知了太子駐軍,得到消息的長默和啟淳毫不猶豫就親自趕過來了。
還得歸功他們這一回對越人的清剿相當徹底,魔尊已經沒有多餘的人手可以指使因此必須借用外力,這才讓他們在陰差陽錯之中得以將人攔下,要知道在此之前,帝國方根本不知道魔尊已經有了撕離空間的能力——雖然按照猜測,要使用這種能力條件比較苛刻,必須在空間比較薄弱不穩之處,且對面必須事先布好接引的陣法。
也幸好他們及時趕上了。
三人回想臉色都不好看,饒是長默之前已經做好各種猜測,也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依然心神為之牽動。關心則亂,語氣不由自主帶上了情緒:「所以我現在該叫你后慶的皇叔,還是啞二?」
「自然是啞二,只要你和欣兒還要我這個爹。」
「既然還認我們,」長默深吸了口氣:「冒險之前,為什麼不能想想我們,想想我娘,想一想我娘肚子里那個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你如果出事了讓我娘怎麼受得了?」
長默是氣的,氣啞二寧願獨自承擔危險也不願意將秘密與自己分享,也是委屈的,委屈自己的不被信任。
啞二的眸光終於和長默有了長久的對視。
自剛才,有意無意,他一直在迴避繼子的視線的。
雖然表面平靜,其實他的內心是畏懼的,怕的是會從繼子眼裡看到疏遠與懷疑,那些令他眷戀的溫情會消失,然而,並沒有。
有的,是一抹晶亮的濕意,代表了眼睛主人的不平靜。
啞二是鐵漢型的男人,兒女情5長與家人恰恰是他的死穴,他幾乎是要重重壓一壓自己的胸肋才能讓那股子痛苦憐惜以及對親人歉疚感情壓下去,聲音又低啞了幾分。
「對不起,阿默。」他道:「我當時並不知道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也沒想到那兩個外使已經被魔人所控制。我若是能未卜先知,是萬萬不敢如此託大的。」
而最後出手攔截,不過是無奈出手。
幸好啟淳趕得及時。
也幸好這個魔尊應是一具分身寄體,並且對慶皇血裔感興趣,沒有立即痛下殺手。
想一想但凡少掉一絲僥倖,現在和妻兒已經天人永隔,甚至不能看到即將出生的孩兒一眼,後背便冷汗涔涔。
他轉而向啟淳,鄭重非常:
「……我在大昊隱姓埋名十數年,從未做過不利於大昊的事。而我的家人對此更是一無所知,在下任憑處置,只是希望不要因此牽連我的家人。」
說罷,一雙手腕一遞,完全是束手就縛的姿態。
啞二身份的曝光,確實是引起了一些震動。
但更為震動的,是他所帶來的一些信息。
這個尊者級魔人所附身的軀體是慶國一名非常尊貴的皇室。
推論,整個后慶很有可能已經被魔人所控制。
之後,白丹師蘇醒,長默親自詢問,兩相印證,基本證實了之前一些猜想。
第一,紅絲確實是魔人對付異能戰士和疫師的一大殺手鐧,但對魔人更大的作用,是能讓魔修進化升級。
魔人這一次潛伏的目的,一是解決如何讓紅絲繁衍的問題,二是,他們也有著和長默的苦惱,沒有更好練化紅絲的方法。擄走白丹師,就是為了給他練制紅絲。
「清剿越人總壇的時候,當時樊笙是跟著你在那裡的吧?」談話告一段落的時候,長默突然問出這一句。
正埋頭整理著白丹師葯櫥的樊笙手一松,手中的器具摔到地上。
他猛地抬頭望向長默,臉色慘白。
房間陷入死寂一般的氛圍之中。
白丹師臉上也有一瞬的失色,但很快恢復了鎮靜,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
白丹師也是越人組織的人。
長默抽出長劍,抵在他的喉旁。一旁的樊笙著急起身想解釋什麼,被長默用嚴厲的眼神制止。
「你有什麼目的?」
白丹師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他算是組織中比較特殊的那一類人,對搞風搞雨沒什麼興趣,只想當個醉心煉丹的狂人。現在組織沒有了,更是如此了。
這個身份一直是他的包袱,現在被拆穿了,反而放鬆了下來。
「你把我交出去吧,只不過關於紅絲的煉製我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整理,請給我一些時間。」
他與長默探究的眼神對視,神色坦蕩。
兩個人無言交鋒半晌,長默撒手,將劍收起來了。
這一下輪到白丹師詫異了:「你……」
劍一收起,對峙的氛圍就蕩然無存了,長默笑了笑:「我信你。」
樊笙腳一軟,全身軟了下來,這才驚覺不過瞬間,他後背已經激起淋漓的汗。
長默對白丹師這個人還是有些底的,從有所懷疑的一刻起,就一直在暗中觀察,加上這次的被擄事件,他有心叛出大昊的話,根本不需要被擊昏帶走。
只不過,信是一回事,有一件事長默卻無法放心。他並不能確定魔尊是否已經在白丹師體內種下魔氣。
如果被種魔氣,後果將和陳氏那名少年一般,一旦魔氣蘇醒或激發,白丹師將被魔尊所控,成為魔人寄體。
因此,長默要求在他體內種入一縷神念。
白丹師沒有拒絕。
他將一縷神念逼出,神念具體化為小草模樣,芽苗舒展生長,瞬間穿梭進白丹師體內,白丹師亦放開防禦,任那株小小芽苗進入他的疫海。
瞬間,兩人之間多了一些奇妙感應。
從白丹師處出來,樊笙亦跟了出來。他心裡有愧,見長默神色冷冷,大別他以往溫和耐心的樣子,不由越跟越絕望,手足發冷。
長默不說話,他死心眼地跟了一路。
最後長默反而被他氣笑了,抱臂看著他。
「阿默。」樊笙在發現長默終於停下來了的時候喊道,因為情緒激動,發出的聲音中途變了調,變成一聲帶著啜泣的哽咽。
在發現了白丹師的秘密,選擇站在白丹師一方對好友隱瞞時,樊笙就一直在天人交戰之中,承受莫大的壓力。
不說長默與越人組織的恩怨,幾度是這個組織的受害者,單說他皇太子的邸君身份,天然與叛亂組織在對立面,哪怕白丹師並沒有什麼謀逆的行為,他為他隱瞞,就是對最重要的朋友的背叛。
在白丹師失蹤之後,這種情緒更是到達了頂點,擔憂、恐懼,惶惶不安,他都不知道這一段時間他是如何捱過來的,幸好白丹師安全回來了,然而他想保守的秘密,他對這個最好的朋友的隱瞞,還是暴露了。
默默果然生氣了。
這種壓力之下,這個從小就特別倔強的少年,竟然哭了。
「對不起……默默,我其實很早之前就發現了……但是我沒有告訴你。」
長默無奈幫他拭了拭臉:「……你就這麼信任自己的眼光嗎?」
「我也是有明是非之心的,我一直都有在看著,如果他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我肯定是會站出來的。阿默,你在我心裡一樣重要,如果白丹師會傷害你,我是不會放任這種事情發生的。」
「我知道了。」
「你……不生氣了嗎?原諒我了嗎?」
「不生氣了。原諒你了。」
一對好朋友握手言和。
長默是有些感慨的,這個從前十分信賴他的朋友,終究有了更重要的,想追逐的人,矢志不渝地站在那個人的身邊。
幸運的是,自己生命中的那個人,已早早來到他的身邊。
日光下,迎向正大步向他走來的皇太子,長默不自禁便泛開了微笑,原本腳步略有匆忙的啟淳一頓,瞬間眉眼也跟著柔和了,一對年輕情侶莫名其妙對視笑了好一會,連陽光也變得明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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